雀奴听李述这么说，倒也并不在意。她今日便是非要瞧瞧，是她去与永清公主寻仇的速度快，还是睦王府仆人送信的速度快。

右卫将军府位于延寿坊以北的布政坊，东侧紧临皇城。雀奴快马加鞭，不过一炷香时间，便来到了府院的大门之前。

雀奴拴好了马，抬起头来望着大门之上高悬的匾额。

匾额之上，不过是“右卫上将军府”六个大字，既无“薛”字，也无“平”字，但却依旧字字牵动着雀奴的心弦。

那位曾经，面若寒冰般的将军，一身傲骨，负重言轻。

那位曾经，授她剑招的将军，枕戈寝甲，戎马倥偬。

那位曾经，约他共饮一杯的将军，永誓山盟，却已另娶她人。

往事在雀奴的心里，似乎云缠雾绕一般，不经意地将雀奴带回那些她怀念而又不敢流连的过往，只将她戳得遍体鳞伤。那些她曾反复忆起，又反复希望忘却的事，到了如今，似乎已经难辨真伪。雀奴曾一遍遍地问自己，它们是否真的发生过，或又不过只是她的独梦一场？

雀奴本是不管不顾，气势汹汹而来。但旧事突地被这么不经意地忆起，她禁不住一个趔趄，眼前变得模糊，几欲跌倒。

雀奴就这么怔立了半晌，方才稳了稳思绪，转脸去瞧天色。

这会儿，不过刚过晌午而已。平日这个时辰，他应是在上值，显然不在家中。我此时进去将那琦儿拎出来，谁又能奈何得了我？

雀奴想到这里，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当年之事，今日我便已早都不在乎了。即便如今在长安再见到他，我也能神色如常，心中不起波澜。”

雀奴自我安慰着，深吸了一口气，便让门外的小仆替她通传。

小仆极为客气地将雀奴迎至了正厅奉茶，嘱她稍坐片刻，侧夫人一会儿就到。

但右卫上将军府中，毕竟规矩严明，有薛氏远亲来访，欲寻将军的侧室李可儿之事，不消片刻，便已传至了正室郭映晗的耳中。

“既是薛氏远亲，我怎能不去相迎？”郭映晗说着，连忙带着李可儿，前来正厅之中相迎。

雀奴只道自己仅需应对薛平的一个侧室夫人，但在她瞧见两个衣饰华贵的女子走来之时，却实在难掩心中凄惶，呆呆地朝着两人望去。

为首的女子身材颀长，风度沉稳，雀奴一瞧，便知她是大家之秀，定是郭映晗无疑了。而郭氏身后的另一女子，装扮虽然华贵，步态虽然雍容，但面容气度，却远不及郭氏那般从容。雀奴瞧她那飘忽不定的眼神，便已知她便是那假扮睦王义妹的永清公主李可儿了。

雀奴的眼神并未在李可儿的脸上多做停留，而是着了魔一般地，粘在了郭氏的面容之上。

“你便是郭家姊姊？”

雀奴问道。

她这句话方一出口，便知自己有些唐突，连忙抱歉地向郭映晗伸手作揖。

郭映晗回礼之时，也不禁心惊。河东薛氏之中，她并不曾知薛平竟然还有这么一个貌若天仙的族侄。

而雀奴自己也不知为何，复又着了魔一般地打量着郭映晗。

她在心中，曾无数次描摹郭氏的模样，想象她的每一个动作，好奇她看向薛平的每一个眼神，甚至每一句话。然而现在，当雀奴真正见到了她之时，只觉她也不过就是中上之姿。

这一论断下完，雀奴又有些犹豫。

她应是美的。

不，她必然是美的。

雀奴被这个念头折磨得似要发疯了一般。她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扫视在她的脸上。

她只是想弄清楚，郭映晗为何能有这个魔力，吸引着自己不断地去探寻。

郭映晗被雀奴瞧得有些发怵，忙抱歉地笑了笑，转脸望向了身旁的李可儿，“妹妹，便是她想要见你。”

雀奴一个晃神，方知自己失了礼，立即将瞧向郭映晗的眼神收了，朝着李可儿瞪视着。

郭映晗从雀奴的神态举止之中，似是读出了些什么雀奴与薛平的旧事一般，她眉头一簇，已有了些主意。

“孩子们醒了，你随我快快去查看一下，再回来作陪。”

郭氏对身旁一个女婢说道。

雀奴听到她这么一说，顿觉凄楚异常，五脏六腑，竟似是要被寸寸折断了一般。

竟然……他竟然，已有了不止一个孩儿……

雀奴眼角一酸，几欲落泪。

“我并不认得你，你来寻我，究竟何事？”李可儿自顾自地坐在了正厅的主位之上，并不抬眼去瞧雀奴。

雀奴收了收眼中的凄色，缓步走到了李可儿的面前。

“‘琦’字里面，有一个‘可’字，你究竟是可儿，还是琦儿？”

李可儿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双眼之中满是惊恐之色，“你是何人，竟敢妄议我的闺名？”

“索你性命之人！”雀奴喊时，两指一出，已然起诀。雀云剑倏地飞驰而来，稳稳地落在了雀奴的手中。雀奴立即将手腕一翻，雀云剑便架在了李可儿的脖颈之上。

“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竟敢在我家将军府中撒野？”李可儿大惊失色，连连呼救。

“我怎是撒野，我今日来寻你，一是为桓鸥索命，二是要送你去淮西！”雀奴冷笑着，紧紧抓着李可儿的衣领，将她提得站起了身来。

“郭姊姊救我！”李可儿的声音之中已满是哭腔。

“你可是要趁我家将军不在，欺辱我家中之人啊？”

郭映晗本刚行至院中，见得二女在厅中这般场景，连忙寻了一柄长剑，走到了雀奴身前。

“郭令公家的小姐，剑术应当极是了得。”雀奴一见郭映晗持剑之姿，便不由得开口称赞。

当年，雀奴的剑术，亏得薛平相授，有极大精进，雀奴此时心中计较，郭映晗的剑术，可曾也是薛平所授？

自是不会了，郭令公是何等人，自己孙女的剑术，断然是不需他人相授的。

雀奴想到此处，不由得苦笑。

以她的性子，如今竟然计较至此，可悲可叹。

雀奴方又凝神静气，将雀云剑的剑尖转了转，复又指向了郭映晗手中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