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我来到堂兄府上，多有打扰，我便不进去了，请我家将军速速与我回去吧！”

郭映晗朗声说道。

“今夜我家大人府上，一位旧人故去，薛平将军也是来帮些忙，我这就去请他。”竹雨说着，故作焦急地朝门内望去，似是要请门仆进去通传，寻找薛平。

薛平在门内与雀奴并肩而立，门外的对话他虽然清楚，却始终不肯挪步。

那边，郭映晗与竹雨僵持着，而在这边，薛平似乎也是在与雀奴僵持。

雀奴见薛平只立着不动，冷笑了一声，转身便走，“你夫人来寻你了，你还不快去！”

“你等下！”薛平的语气极是不悦。

雀奴才不愿听他摆布，反而加快了脚步。

薛平追了上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雀奴被他猛地这么一拽，手腕生痛，怒目瞪视着他，“你怎又来捉我，你还当现在是当年的情形么？”

“随我一同去见她。”薛平面若寒冰。

“我去做什么？你先放开我！”雀奴挣着手腕怒道。

薛平的神色更加阴霾，“你为何总是如此？”

“我怎么了？为何要用‘总’字来说我？”雀奴奋力地掰着他的手指，“你弄疼我了！”

“从永清公主说要让我做驸马起，你便一直这样。”薛平说着，也已恼怒至极。

雀奴静静地瞧着薛平那双冷峻而清绝的眸子，不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

“你我之间，只要遇些波折，不论是真是假，是难是易，你每每都会立即躲在一边，将我甩开，由着我一人挣扎。”薛平见雀奴一脸无辜，懊恼异常，颓然说道。

“你我之事，可真是独独我一人之事？当年，我屡次与圣人奏请拒婚，却又不敢拿你出来说事，而你，只是一甩手便去了雅州。你可曾与太子殿下，乃至圣人，争取过一次？”

薛平说到此处，情绪已是难以控制。他甩开了雀奴的手腕，背立一旁。

“我自小混迹于市井之中，虽有师父照拂，却是学无所成，人微言轻。我从来不信，我这样的人，攀得上你这般翩然如玉的世家公子。”

雀奴说时，泪如雨下。

“你我之间，可是要用‘攀’这个字？”薛平苦笑着，眼中已蒙了一层雾。

“确实是要用这个字。”雀奴说时，已经深深地低下了头。

“我第一次见你之时，你便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神情之中，对我的不信任、厌恶，我都瞧在眼里。”

“你我相识，这许多年，我听到那么多人赞美于你，虽然替你高兴，却总觉得我即便再努力，也远远地追不上你。你是我踮起脚尖，都觉得攀不上的人。”

雀奴期期艾艾地说着，不自觉地，竟然想起了吴少诚。

或许，他这样屡屡拼命，而又四处受挫之人，才与雀奴更加相像。

然而，在雀奴的内心深处，虽明明知道她与吴少诚其实是一样的境遇，却总也不切实际地怀揣着一丝希望，总期盼命运能稍稍眷顾于自己，哪怕只有一次。

“我对你如何，从相见第一面起，你也是应知道。”薛平悠悠说道。

“不知道，我不知道！”雀奴气得跺脚，“你对我，冰山一般，总冷着脸！”

“那你去问问旁人，我对谁不冷着脸，我对哪个女子笑过、拼死相救过、赠过哪怕一件东西？”

雀奴听他这么说时，虽然泪流不止，情绪却已堆积到了顶点，“你明明与郭映晗是一对恩爱夫妻，如今又与我提那些旧事，太过伤人！”

“我与她如何恩爱？”薛平只觉摸不着头脑。

“你们已有一双儿女，怎不恩爱？”雀奴甩下这句话，愤然抬腿，快步离去。

薛平愣了愣神，急急朝着雀奴追了过去，“你是说，我抱来抚养的桓鸥的一双子女？”

雀奴一惊，迟疑地转过脸来，痴痴地望向了薛平。

“以桓鸥与你的情谊，我抱养她的骨肉，你也要与我置气么？”薛平见她面色转缓，复又柔声说道。

雀奴听他这么说，只觉柔肠百转，忙将脸上的泪拭了，转悲为喜。

“你现在，可敢随我一同走出去？”薛平复又向雀奴伸出了手掌。

——

郭映晗在薛宅门外，站得有些久了，身上虽冷，却也仍敌不过她心中感受到的寒意。

她显然知道，昨日见到的那个自称是薛平侄儿的女子，便是与薛平曾互相有些情愫之人。

而薛平今日未回府之事，似乎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想。

想来，由圣人下旨赐婚，确是郭家办得有些强势了。

当年，大伯父让她早日选个长安城中的勋贵子弟嫁了，她却一个都瞧不上，强撑着硬是不肯嫁。

直至有一天，小弟郭镕无意间说起了她仿佛对薛平有意，家中长辈们纷纷大喜过望，忙去运作撮合。

郭映晗原来只道，以薛平的为人，自己定能与他琴瑟和鸣，哪知婚后时光，并不如她想的那般顺心如意。

一边侧室李可儿妒忌心极大，屡屡刁难寻衅，另一边薛平对她也总是淡淡的，从不在她房中过夜。

“郭怀，你与我说说，你们将军，之前是个怎样的人？”一日里，郭映晗实在好奇，便将郭怀叫到了将军府中。

郭怀支支吾吾，并未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家将军，可是恋过哪位女子？”郭映晗问道。

“啊没有没有！”郭怀连连摆手，“我们将军清心寡欲，不太与女子亲近！”

郭映晗苦等薛平不来，越想越是难过，却一直强撑着，面上一点情绪都不肯显露出来。

竹雨安排府中小仆捧了热茶过来，给郭映晗和众仆妇暖暖身子。

郭映晗却一个恍惚，差点儿没接住茶盏。

仆妇们正帮着她擦拭着氅衣上的茶渍之时，只听见吱呀一声。郭映晗抬眼看去，见薛宅大门已在徐徐打开，她的夫君大步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头缠孝带的白衣女子。

那个白衣女子，正是郭映晗昨日在家中所见之人。

郭映晗惊得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幸好身旁的嬷嬷上来搀扶，才又挺身立住。

“映晗。”薛平停下了脚步之后，略微等了等身后的女子，方才开了口，“这位是我堂兄的徒儿，你唤她雀儿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