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之下。

冥主站立着，江寒的话似乎令他陷入了沉思，青衣飘扬有着别样风采，却未起波澜，唯有那眸子深如渊海。

宛若天尊临世。

许久。

“休说复活皇境，即使是仙神，也从未有人能复活。”冥主终于开口，他一开口便肯定了江寒了疑惑。

挣脱命运长河，一旦陨落，便是魂飞魄散，再不入轮回，更不可能复活。

这是至高规则的运转之道。

纵然逆乱时空，亦无人能够违背。

江寒默默听着，心中困惑稍释，这才是世间真理。

“不过。”冥主忽然又开口了：“所谓的规则，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就如修行者渴望挣脱命运束缚，不断朝着永恒前行，我要复活永月，难道就没有一丝可能吗？”

江寒心中一震，他感受中冥主话语中的决绝和渴望，那是一种无可争议的信念。

冥主终于承认了。

他的转世灵身宋帝王，修筑了永月神殿，并将永月仙皇放在了葬皇界中，而当宋帝王觉醒前世记忆成为冥主。

冥主选择继承了宋帝王的一切，包括对永月仙皇的那一份爱恋。

但是。

从之前的记忆画面中，江寒记得，冥主心中所爱的明明是祖巫后土，倘若要复活，为何不是复活后土呢？

江寒抬头，透过泽塔盯着虚空中的冥主。

“到底是冥主得到了宋帝王的一切，还是宋帝王得到了冥主的一切？”江寒忍不住开口：“前辈，你到底是谁？”

“有什么区别吗？”冥主淡漠道：“无论是人族的宋帝王，还是太古冥主，都只是我经历的一段岁月，我自唯一，名为宋楚玉！”

我自唯一。

这是冥主对江寒的回答，亦是对自我的认定，前尘种种只是自我化念。

从来没有什么冥主真身，也没有什么转世灵身。

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宋楚玉。

“前辈，你即使要复活永恒仙皇，又为何一定要和人族为敌？非要掀起这一场浩劫？”江寒再度开口：“难道只是为复仇？”

江寒有些难以接受。

幽冥轮回，是人族雄踞天地的根基之一，宋帝王，那可是冥界十殿之一，在人族联盟中非核心人物不能担任。

这足以说明宋帝王昔日在人族联盟中的地位之高。

虽然永月仙皇陨于人族帝境之手，但江寒相信其中必有原因，人族诸帝，不可能毫无原因的去斩杀一位异族仙皇。

事出有因，冥主恢复记忆，即使心中有恨，又何必掀起浩劫终战？

人族，终究还是宋帝王的母族，在宋帝王的修炼岁月中，人族联盟同样帮助极多，即使宋楚玉恨几位帝境，难道就要灭掉整个人族联盟吗？

浩劫终战倘若输掉，人族联盟将面临灭顶之灾。

人族亿亿万生灵何辜？

冥主有恨，这很正常。

但因此便要灭掉人族联盟？江寒有着无法理解。

“我并非想要灭掉人族。”冥主再次开口：“只是，我想要踏入那条路，可你的师尊，人族那数位帝境皆不许，我只能如此。”

“路？”江寒心中不由一动。

“不到这个境界，你理解不了，到了这个境界，你自会明白。”冥主轻声道。

江寒听着，隐隐间，他明白自己应该是触碰到了这界海宇宙间最深的奥秘，冥主他们掀起这场浩劫，和一条路有关？

会是什么路？

“我知道你心中好奇。”冥主忽然笑了，这是他降临这一界来第一次笑：“其实没什么神秘的，那条路，或许能令生灵永恒。”

“生灵永恒？”江寒心中惊颤。

这是亘古不变的话题。

一代代修行者前仆后继，不断追求着修行的更高层次，仙神境、王境、皇境、帝境、至强者....一个又一个境界被打开，一个又一个伟大生灵诞生，书写自己的辉煌和传说。

但是。

自文明之始，自修行之源头始。

一个终极的问题便困扰着所有的修行者。

这世间，可有生灵能真正永恒？

凝聚道果的大能者们，几乎感受不到岁月时光留下的痕迹，一个个寿元都以纪元计，在凡俗看来，他们的寿命堪称无尽，算得上是得道长生。

但再是长生，依旧是坐化的一天。

御极寰宇的东帝、千域独尊的天帝、横扫万界的妖帝，历史上一位位帝境，他们尽皆称得上修行终极，他们的实力都达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生死转轮、虚空造物、一念宇宙生....种种在普通修士看来不可思议的神通，他们都只需一个念头便能做到。

至高至上，无法无天，是无数生灵对他们的敬畏和称呼。

但是，即使至高如帝境，也从未有哪怕一位成就永恒，他们依旧会衰老，会死亡，会有寿尽的一日。

“真能成就永恒吗？”江寒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能！”

冥主毫不犹豫开口。

江寒心中不由一黯，冥主或许不是古往今来最巅峰的那几位，也开辟六道轮回的他，活了将近四个纪元，对生死永恒的见解恐怕不亚于至强者。

“但我们始终在追逐永恒的路上。”冥主再度开口。

一刹那，江寒心中仿佛有一盏明灯被点亮。

是啊！

永恒难成，甚至有可能永远成不了。

但修行，结果固然重要，但结果就是唯一吗？不，过程的精彩纷呈不亚于结果，若竭尽全力无愧于心，即使失败又如何？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

冥主并不知晓，自己随口说出的话，却是更加坚定了江寒的道心。

“成就永恒，是我辈修行者的终极目标。”江寒又一次开口：“前辈明知复活永月仙皇前辈近乎奢望，却依旧耗费无尽心力，心中也是如此想的吗？”

冥主未肯定，未否定，只是淡淡一笑。

“我曾畅想在混沌中开天辟地的盘古，我曾见过教化诸天的洪族圣灵，我更见证过太古唯一的东帝陛下，他们都掀起了时代浪潮，.....但是众多和他们争锋的神魔呢？”冥主轻声道。

“或真灵转世留下传说，或惊天动地的战斗，在神话古典中挥写浓厚的一笔，但大多泯灭于了岁月长河，那还只是我们洪荒宇宙开辟以来，更古老之前的洪族时代呢？比洪族更古老的时代呢？”

“这界海之间，看似繁华盛景，无数的族群屹立，数不清的传说流传。”

“我宋楚玉，有人称为我为神，为圣，为仙，我曾是幽冥高高在上的阎君，如今亦是在界海中掀起无尽波澜的冥主，我之名注定传无尽岁月，但数个纪元之后呢？甚至洪荒宇宙破灭之后呢？”

“一切都将消亡。”

“或许在遥远的未来，在一个崭新的时代里，会有那么一个人，偶然间，从一处遗迹中发掘出某个物件，才会知晓，在很久很久之前，有这样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宋楚玉，他曾是冥界的幽冥帝。”

冥主看向江寒。

“这，便是我们的宿命，不管你是仙，是神，是王皇，是帝，终究会消逝在这漫漫岁月长河中。”

江寒一直静静听着。

但此刻，他却是忽然接过了冥主的话，低沉道：“所谓宿命，所谓命运，本就是我们给自己内的枷锁，我们终将如过往无数生灵一般，成为时光长河中的一部分，甚至激不起半天浪花。”

“但是。”

江寒和冥主对视：“在我们或许注定的命运中，我们将去奋勇抗争，我们将会热血澎湃，我们会有痛快肆意，如此，即使终将毁灭。”

“在临死之前，亦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