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伯似乎有些义愤，甚至带着一种不被尊重时的委屈感：“你从没想过要靠你真正的朋友来保护你，你认为，你在洛阳买了地，盖了自己的铺子，已经是个体面人，过往的街坊都要称你一句卢姥爷，朝廷就会保护你，会有衙门替你伸张正义。你从未想过需要我这样的朋友，然后，今天，你来了，你要我为你伸张正义，却不肯尊我一声老伯。甚至还要在我生日上，在这个喜庆的日子，为了你的几个钱去搞暗杀？”

老卢嗫嚅到：“其实……朝廷待我还算不错……”

孙玉伯摊手：“那么，你去找朝廷去吧，找个大官，去为你伸张正义！你感受本来就属于你的而痛苦！”

“我……”老卢只觉心惊胆寒，完全猜不到这位看上去和蔼可亲的老伯下一步会做什么，会因为自己的冒犯杀了自己吗？还是把自己打出去？亦或是……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孙玉伯竟然话锋一转：“不过，如果你认我这个朋友的话，认我这个老伯的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女儿的仇就是我的仇，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我一定会给他们好看！”

听到这里，老卢终于明白了。

只见老卢长揖下地，轻声道：“我的朋友，请你帮我。”

老伯点了点头：“好朋友，你尽管放心，我一定会让正义得到伸张！”

老卢点头：“谢谢你，老伯。”

孙玉伯点点头：“别客气，既然是朋友，我也和你交个底，说不定哪一天，我也需要你的帮助哩。”

老卢脸色大变，就连耳边那句“但这一天可能永远不会来到”都没听进去。

老卢彻底意识到，自己已经是“老伯”这个字所代表的秩序的一份子了。

这个秩序，是以“老伯”对周围人的“恩情”建立起来的一套秩序。老伯有力量释放足够多的“恩情”，也有力量保证需要这个“恩情”被偿还的时候，这个恩情一定被还上。

但为了女儿，为了出口气，在衙门不管老百姓死活时，还有比老伯更好的选择吗？

只是从此往后，这份恩情会变成老卢头顶的利剑，日日夜夜提醒着老卢。也许有那么一天，或者说一定会有那么一天，会有一个人，拿着孙府的命令，在深夜里敲开自己的家的门，问自己还记不记有个人情需要还。那时候自己要还的，有可能只需要付出一次帮人收敛的工时，也有可能需要交出自己的棺材铺子，甚至有可能是自己好不容易买到的那张棺材铺地契。

老卢千恩万谢地出了会客室后，孙玉伯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少年：“卢姥爷家的事，你去处理。”

少年正是孙玉伯亲儿子孙剑。

孙剑相貌堂堂，浓眉大眼，身上的皮肤已晒成了紫铜色，虽然身高不过普通水平，站在那里，却能给人一股极为高大的感觉。

“我不去。”孙剑干脆地拒绝了。

孙玉伯皱眉，孙剑从来不会违抗他的命令。

但这一次不一样。孙玉伯也能理解，对于性烈如火的孙剑来说，孙剑这次没有当面冲着亲爹挥拳已经算得上孝顺了。

对于亲儿子的性格缺陷，孙玉伯也是无奈，只得叹息道：“那件事我已经安排人去处理了，用不着你。”

事已至此，孙剑也无话可说：“好。”

让孙剑愤怒的事，同样让孙玉伯愤怒不已。

孙玉伯的女儿、孙剑的妹妹孙蝶，生了个野种。

奸夫的名字到现在孙蝶从没吐露过半个字。孙玉伯虽然愤怒，但孙蝶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只能让律香川将孙蝶安排到孙府之外。权当没有过这个女儿。

而前段时间，孙府得到消息，最近有个男人经常出现在孙蝶的屋外。孙剑得到这个消息后，恨不得立刻冲到此人面前，将对方碎尸万段。在孙剑眼里，肯定是这个人男人骗了孙蝶。

然而孙蝶的态度是孙玉伯不得不考虑的，如果孙蝶不想让这个男人死，孙玉伯也只能派个人去把他赶走而不是杀死。

所以不能派孙剑去，派孙剑去，一切就再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然而这一切被律香川看在眼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叶翔是他故意放出的风声，他以为如果孙玉伯派孙剑去意味着叶翔能活，如果是韩棠去意味着叶翔必死。

如果说以前律香川还有万分之一的侥幸将来孙玉伯知道孙蝶的孩子是自己后会放过自己，那现在则是完全不抱希望，只想着有一天一定要杀死韩棠。

韩棠穿着一身灰衣，急匆匆奔着城外而去。

叶翔正在站在河边的一处小屋旁，看着正在逗弄宝宝的孙蝶。叶翔已经对自己的杀手人生感到厌倦，他想为自己活一次，当他看到孙蝶的时候就意识到，如果能和孙蝶在一切，他就算是下一刻立即死了也愿意。

“我有机会吗？”

叶翔的疑惑很快就被解答了。

一个灰衣人从斜刺里杀了出来，叶翔看清楚了对方的眼神，就好似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在驱赶来犯之敌一样。

叶翔下意识觉得好笑，不带着杀死我的决心，就想赶走我？

但现实却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对方冲过来的瞬间，左手仿佛凭空长出了一截一般，手里的匕首闪现在了他的心口。

但对方的匕首却恰到好处的刺入半分后便拔出！

只是一个照面，叶翔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爆掉了。

鲜血飙射期间，叶翔还没来得及惨呼出声，就被对方一拳头打在了鼻子上！

等到叶翔终于拔出自己的快剑时，腰带处却被对方猛地抓起！

对方一抓一举之间，叶翔腰间力量已经被卸掉。

叶翔大惊之间，还想挥剑，但剑还未削出，整个人已经被抡着扔了出去！

落地的瞬间，叶翔看清楚了毫厘之间的巨大石头。

如果对方把自己的脑袋砸在石头上，自己已经死了。

叶翔捂着心口，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

对方根本没想过杀自己，奇耻大辱。

叶翔记住了这个灰衣人，他正伸着手在自己脸上抹，那是叶翔心口流出的血。

等听到对方那句低沉的“滚”字之后，快活林第一杀手叶翔终于明白，自己是没有资格拥有真正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