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谷靡香
作者:东泽长宫主 | 分类:仙侠 | 字数:3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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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才是吐出一个“你”,他忽然抬手按住胸口,猛地倾身,一口鲜血哇了出来。
我的魂魄似乎也飞了一半,虚着身子扶住他,连声质问,“至于么,至于么……”
我不过是一副皮囊,为何这般作孽我?
兰痕掀起眼皮看过来,手胡乱向虚空一挥,蓝袖将一桌子碟盘带离了大半,顿时一地碎响,我颇无可奈何。
一个醉了,一个吐血了,究竟是什么烂摊子?
“卉娘……”举止虽有些粗鲁,唤得却极暖融,拖着音,似含了无尽的怨,似掺了一丝冷,“你究竟要,负我到何时?”
我无暇搭理,将一股内息输入子懿体内,又助他理顺气脉,他歪斜着倒在我的怀中,身体一点点冷了下去,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紧抿成一条线,一言不发,一双眸子空洞又漆黑。
这庆生弄得一团糟,问话自然也是无法进行了。
我唤来冷桑,将兰痕扶回逸君楼,蛛毒眼中闪过一抹亮色,也跟了上去。
以为会得吃么?她也忒小看本寨的初恋了。
但,面对那一尊以法术定住身躯,怎么也挪不动的祖宗,我努力了半天,累得满头大汗,一次次以失败告终。
“鬼君却是要怄气到何时?”
我欲哭无泪,地上稀稀疏疏撒了十几粒丹药,都是喂他时被他以法术弹开的调养贵品,不过是许了一个不切实际的诺言么,他何至于这般较真?
弄月楼上,极寒极冷。
我抱紧了手臂,在他一旁坐下,“鬼君非要如此过不去,卉娘陪着便是。”
他不鸟我,默默地凝视了虚空良久,才幽落落地开口,声音缓而艰涩,黯沉喑哑,“若是你许了他下一世,这一世,我的心血便也白费了。”
我一怔,差点莞尔,却宥于他此刻的处境,敛着容提醒道,“鬼君不事生产,每日只知抚乐,这心血……似乎有些……”
我诚然是想笑的,却也是真的心疼他。
在生涯初始的前五十年,我带领寨中小弟,对妖界其它小寨进行烧杀掠抢,无恶不作,以致妖界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在死灵中看见他时,我已经半悠闲半警惕地躺在弄月楼顶,度了一段不短的风月。
第二个五十年,三寨互不相扰,大体风平浪静,大家乐得相安无事,他更是心安理得地吃白饭,日夜抚乐,还一副肃穆怅然的形容,任雌类生灵看了都有些揪心。
唔,是了,前段时日,收无归,灭冥影,说到底还是他的功劳,我竟落下了这么一桩,但鬼君向来不计较名利劳碌,自个儿说这是他的心血,似乎有些不通,倘若他与妖君要当寨主,动动指头便可以将我从宝座上掀下去。
但除此之外,我实在不知他还有什么“心血”。
他依旧不鸟我,执起随身携的紫玉箫,抵住苍白的唇,今夜的曲子是从未听过的陌生,仿佛寒冰覆盖之下,河水滞缓地移动,几处竟顿住不畅,且错了音符,声声如泣如诉不成章,人间何曲,如斯悲怅,如斯绝望,如此心灰如死?
玄发遮掩了他大半的面颜,只见苍白,唯有空洞。
一百多年前,吸入的那一滴仙泪仿佛指长的细针,在心间一次次狠扎到底,我抖着手,按住箫管,“莫要吹了,我心疼。”
他阖上狭长的丹凤眸,继续,长睫轻颤,黯然中带着不悔的决然,起合转承的高音处,似有万千刀尖般的冰凌,直坠入河,冷入骨髓,痛彻心扉,我身子一倾,倒到他怀间,凄声道,“你是要让我死掉么?”
箫音终于顿下,他的手臂缓缓揽紧我,头垂下来,玄发纠结于我的颈,唇凑到我的耳边,而后一动不动,他本是一个尚未去转世的死灵,身躯的寒气源源不断地往我身上涌来,我紧咬牙关,不忍将他推拒开,冷,比起疼,又算得了什么?
今夜黑息寨的箫声结束得比以往的日子早一些,千名女妖入寨之后,寨子一派春风荡漾,拉郎配的活动也奏夜不停地进行,特别是晚上,小弟们纷纷约上自个儿心仪的女子,将寨中隐蔽的天时地利人和之处占据,幽道上不见了几个打劫的,大广场也没了往昔斗法斗嘴的热闹。
看似冷清了许多,却着实温馨安乐,我这一生追求的幸福,也不过如此。
我叹了一叹,忽然想到头上偶尔冒起的白发,心塞得更加厉害。
子懿,我这一世要尽了。
你还不说娶我。
我抬手,抚着他的发,“鬼君若是要在这楼顶就寝,卉娘陪着便是。”
脖颈冰凉欲断,死人身已去,若心死,那么,他又是什么?
耳垂一冷,被他薄唇轻含住,呢喃缥缈伤神,直撩拨我的神经,“卉娘,将那约定下世的什物要回来,好么?”
我沉默了一会,忆起百年前那一场懵懂的初恋,百年后终解开的误解,不久前许下的承诺,有些拿不定主意,并非我心猿意马,朝秦慕楚,这一生我只认定了子懿,只是感情是一回事,其它的又是另外一茬。
然而,我终究是应了一个“好”。
对他,我永远是那么的不忍,即便让自己违背信义,永怀愧疚,即便伤害兰痕。
这一夜,他并未向我讨要吃食,倦倦地睡了过去,我侧着身子看了他很久,似是梦到了什么,他嘴角略微弯起,面颜也逐渐有了些润色。
又是那位仙子么?
我撇了撇嘴,曲指弹出,灯瓣将夜明珠阖上,平躺着,让夜色一点点涌进眸中,那筑顶落落萧瑟的玄衣身影却分外清晰,百年皆如一瞬,五十年更是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待身归太虚,记忆消去,何处去寻那静跹的衣祙,以及苍凉渺远的箫音?
女人进入更年期,总是唠叨又感慨,我须端足寨主的架子,自然不可婆婆妈妈,免得让小弟们看了笑话,成为他们的花下闲谈,感慨藏在心间,无人瞧着,我便感慨了又感慨,说到底也是一种精神上的唠叨。
一个月没有做梦,引梦石也沉睡了一个月,醒来便瞧见自己惺忪的睡眼,凌乱的发,不整的亵衣,开始时生出一丝羞涩来,而后便也习以为常了。
关于那个鸿蒙初开以来的梦,我入了迷,白日经常幻想后续,无奈睡前带着希冀入眠,梦境却是一片漆黑,多次迁怒于鬼君,他疑惑地反问,做梦与吃食过多有关吗?
我恨不得掐死这比腹黑还要装的男人。
第二日,蛛毒半红了眼眶来找我。
我一副镇定饮茶的作派,心底却悚然,莫非兰痕那厮酒后乱性,对她做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但一反推我便释然了,她心心渴念的,不正是与兰痕行柳下惠么,咳咳!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原委。
也亏蛛毒不知廉耻地讲了个事无巨细。
昨夜,冷桑忿忿将夺了二寨主位置的妖君扶回逸君楼,蛛毒舔着嘴一路跟随。
冷桑正欲离开,见蛛毒流连于榻边不走,考虑到榻上东倒西歪的妖君是寨主的初恋情人,便要求蛛毒也离开。
然而,蛛毒寡淡了百年,又怎会放弃这么一个机会?
便借口要留下来好生照顾妖君,免得不小心弄翻烛台,导致逸君楼大火难救,连累到寨主辛苦建起的寨子。
神志不清的妖君顿觉窝囊,凭什么寨主副寨主三寨主的房内亮的是夜明珠,他的却是燃尽了又点的红烛?(唔,他忘了自个儿点红烛的习惯。)竟认为本寨亏了他,闹个不休,并从榻上掠飞而起,打了蛛毒。
冷桑赶紧识相地溜了出去。
蛛毒拿出一副可怜兮兮地姿态,眸子深情依依地注视妖君,大概是任你如何待我,我都至死不渝。
打得有些解气了,兰痕倒在榻上睡去。
蛛毒眼睛一亮,用法术将伤痕消了个干净,施施然走了过去。
宽衣解带,向妖君缓缓倾下。
却被一道结界弹飞。
兰痕动了怒,继续打,并将蛛毒轰了出去。
额,便是这么一茬。
我自然清楚兰痕是醒着的,只不过趁这个机会报这百年之仇而已。
敲了敲桌,疑惑地问,“妖君神志不清,就算你认了打,他醒来也记不住了,岂不是白挨?”
她冷戚戚地道,“毕竟是百年来,妖君第一次碰我。”
我一口茶噎在了喉中。
蛛毒坚决要留下。
我一眼通到她心底,除了妖君,并无旁的心思,便让她担了“监仪”一职,首要之务是监视那些进寨来的女妖,谁再偷偷往苍翊小筑的窗台塞情书,便将谁撵出寨子,其次是监督不正之风,那些勾三搭四,兴许会造成后代难认爹娘的寨筒子,须好生教导一番,以防多年后子孙在亲情和财产上的矛盾。
曾经的冥影寨寨主,委以此职,实在是一种羞辱,但领导阶层已经没有空缺,各项事务也由我和诸位长老打理,且蛛毒秉性毒辣成分较多,也够冷够决,非成大业,便当毒妇,监仪一职实在适合她。
蛛毒猪肝着一张脸允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