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到底命运是一个多么爱开玩笑的存在，当唐湛渐渐长大，越来越像她的母亲，曲靖连在暗地里的注视都不愿多投在她的身上。

但让拥有这样相似面容的唐湛为她收集“流火”延长寿命，似乎也可以看作是一种弥补。

所以后来使唤唐湛做事就更为心安理得。

曲靖看着在灯光照耀之下隐隐约约显露出的一堆堆阴影。

——如今，计划多年终于等来实现的一天，她再也不需要唐湛为她收集的“流火”来续命了。

只有一次机会。

成或不成，都交给这该死的命运。

或许是夙愿将要了结，曲靖竟比过去更容易想起往事来，不过现在这些对她来说都已经不再重要。

将多余的想法压下，曲靖再度下令。众人很快便由她期待的那样行动起来。

有数人依次占据阵法关键的一角，拿出装着液体的玉瓶倾倒。

在灯光映照下瓶中液体折射着一点晶莹的光，被倾倒进阴刻于“卧室”地板之上浅浅的阵法之中，缓缓顺着纹路填满——由于堆叠的人体散落各处，实在没办法避免，这个过程当然出了一些意外，有液体无可避免地被倒在人体上，鲜红在微暖的光下显得可怖。

血液在填充空隙的同时，阵法如同有生命的活物般逐渐开始了苏醒。

血液填补的空隙部分闪烁着荧光，跟随着被填充的部分一点点拓展，其余的部分先是散发出淡淡的黄色光辉，随着阵法逐渐被填满的进程，那黄色光辉一点点加深，然后转为橘色，最后完全转变为泛着荧光的鲜红。

感受着以血液作为媒介联系与自己更加紧密的阵法，曲靖露出微笑。

她正站在当初阵法被破坏，由她的部分生机作为代价修补，现在显得有些虚幻的部分，由于阵法开始启动，没有她亲自压制并进行补完，这一片虚幻随时会有崩毁的可能。

但到现在为止一切顺利。

感觉到身体内还有足够的生机与灵力可以催动，而眼前的阵法正如预想那般开始启动，所有设想的意外都没有发生，曲靖暗暗松了口气。

几乎是同时开始倾倒的玉瓶也同时倒尽，等到那些被倾倒的血液全部占据凹槽，整个阵法稍慢几分终于完全启动。

阵法散发的光辉无视人体的存在离地漂浮而起，使得在场的所有人都得以看到完整的阵法，这时候众人才可一观这多年筹备的阵法全貌——其面积竟几乎占据了整个“卧室”。

这是众人努力所获得的成果，也是数百年等待的结果。

看到阵法成功发动，曲靖略显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喜色。

要操纵这样大的阵法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哪怕她已入元婴，要不是这个阵法是加入以她所继承的术法为基础，她想要用如此短的时间在启动阵法的时候探入神识加以操纵，是根本做不到的。

这个阶段顺利度过，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许多。

与阵法建立好联系之后，曲靖便通过神识操纵，让阵法运转起来。

阵法轻微开始震动，随着这震动，那些生命将近的人生机流逝的速度也跟着加快，不过一会儿便在永恒的美梦之中消散成了“流火”，但与寻常不同，这些“流火”自发地向上流动，在半空之中汇集起来。

这样的场景在各个角落出现，或有被压在人堆之下突然产生的空缺产生，那一堆迅速垮塌，沉入美梦之中的人们无知无觉，沉闷的倒下或是碰撞声响想必是他们这一生能发出的最后动静。

阵法微光震颤的频率加快，将生机转化为肉眼可见的实质化的“流火”的速度也变得更快了，各处都有沉于美梦之中的人的身体崩散，其身所化之“流火”向上如洪流奔腾汇集，逐渐形成一个大致的“门”。

这“门”极为虚幻，成型的速度也极为缓慢，曲靖一直死死盯着“门”的成型，一边又关注着“卧室”之中作为祭品的人们的情况，头上渐渐浮出细密的汗珠。

曲靖十分紧张。

眼见着多年积攒的祭品由高高如小山般堆积到现在飞速地消耗，曲靖心中有些没底。

这个方法是数百年的研究成果，现在他们面前所展现出的虽已能证明这方法应该是有效的，但真正的实现还得看作为祭品收集到的生机——也就是“流火”的数量。

如山一般的人体堆正在逐步瓦解。

整个“卧室”之中积攒许久的沉闷气息似乎也在随之消散。

“门”正一点一点地开始变得凝实、显现出其厚重感来，门扉之上浮雕也隐隐约约向人们显露出其越来越多的细节。

可祭品的消耗也十分可观。

一直注意着这些的曲靖忍不住捏紧拳头，完全不在意尖锐的指甲嵌入掌心带来的疼痛，继续全神贯注地催动着阵法的运转。

因着心境的些许改变，曲靖下意识地加速催动了阵法。

阵法微光稍亮了一瞬，“门”也在这一瞬加速了凝实的进程，与之相对的是祭品的快速消耗。

只是大概一眼扫去，阵法内积攒的祭品已消耗了三分之二还要更多。

原本黑压压的一堆又一堆由人体堆叠成的小山，遮挡光线又遮挡视线，还伴有浓重的宛若在黑暗中凝成实质的气味，在被消耗到仅存三分之一的现在，位于阵法各个重要角落的人已经可以互相看得见彼此，若是他们解除了对嗅觉的屏蔽，怕是能感觉到那些气味也仿佛一起消散了。

在阵法的中央，浮于半空的“门”已接近成型，闪着荧光的鲜红之色满溢着生机，却又好似是夺命的死神，正一点点汲取着祭品们的生机壮大己身。

随着生机进一步被抽取凝成“流火”，门扉上的浮雕也缓缓勾勒得越发清晰可辨——如果陆凉在这里的话，也许能猜得出来，这些图案与她之前发现的图案极为相似，内容又更加丰富。

但曲靖等人不知道也不在意这些，他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已经成型的“门”的本身。

祭品所剩寥寥无几，“门”也完全成型，下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便是开门。

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最后——

他们再无后路可退了。

曲靖再度催动阵法使其加速，不知不觉已经全身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