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浪前行
作者:修正断惑 | 分类: | 字数:69万
本书由笔趣阁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67章 当了泥秋就不要怕稀泥
哐哐!火车像疲倦的牛发脾气一样停下来了。一打开铁门,一群穿得黑不溜秋,脸上花儿麻塌,大约有七,八岁大小的一群孩子围在门前。我急不可耐地想听当地人讲话是什么味道。让他们喊一声叔叔就给一个馒头。他们伸着发黑的双手,不停地点头,意思是先给馒头后说话。大家都把剩下的馒头扔下去。他们每人捡到几个后,轰的一下跑得无影无踪了。看来这些孩子是长期靠车站吃车站的老油子了。
专列好像是停在一个货场上的。一溜烟的解放牌汽车停在宽敞的场地上早已等着。从火车上下来的千多人,加上接站的工作人员,服务人员,汽车司机。整个场地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各种腔调的呐喊声,尖锐刺耳的喇叭声。车辆行驶着的轰鸣声响成一片。闹腾得像一锅粥。大部分人抱着被子,棉衣棉裤和工作服。从火车上跳下来又爬.上汽车。坐闷罐车带来的疲惫神色,灰头土脸的面容。乱七八糟的装束,狼狈得像刚从某个战场败下阵来的残兵败将一样。东张西望,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
空中散发着没充分燃烧的汽油味,车轮带起来的浮尘,让人恶心想吐。灰色的空气阻挡着远处的场景。我忍受着剧烈的头痛,极目望向车尾方向。可茫茫人海中,连莎莎的影子都见不着。我想过去打个招呼,看看她们被分到那个单位。我把行李交给俊杰,准备去找莎莎。招工的郑班长不痛不痒地说:“你以为这是在逛街呀!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呀!马上要上车了。哪儿都不准去。”
离开县城不到一个小时,汽车在一座半山坡象缩小板的篮球场上停了下来。郑班长从驾驶室跳下来后对大家说:“下车吧,这里就是你们的新家了。球场下边这一排房子,左手边是三青公社人员宿舍,右手是双桥公社的人员宿舍。楼上住十五个人。剩下的住楼下。现在你们可以把东西搬进去了。安顿好后我给你们开个会。”
我望了一眼俊杰,他摇了摇头,两手一摊。坐在行李上一声不吭。我虽然思想上早有准备,但看到碎石满地,坎坷不平的球场,刚用稀泥巴糊抹的墙壁,单薄的油毛毡覆盖着的屋顶。窄小的窗户,顺山势而建,没规没矩的几幢平房。心里凉了大半截。这是宿舍吗?这就是邱老师说的工棚嘛。心中悔恨之意油然而生。我知道俊杰心里比我更难受。他在家像个公子哥,后来去做专职球队学员,任何一个地方都比这里强十倍,百倍。他的落差太大了。估计一下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木已成舟,只有认命了。不过比我想象的环境好多了!。”我违心地说。
“你想象的是什么样子?”他问我。
“顶着呼呼的北风,淋着毛毛细雨,踩着泥泞的道路,扛着沉重的道木,晚上挤在漏风的破屋里,被疾病和饥饿纠缠得倦曲身子……。”
“你不就是说比保尔修铁路的环境好多了嘛!好了,你别说了。我进去还不行吗!”
进了宿舍。他直接往楼上去,我也跟在后面,还没踏上楼板就返回来了。屋顶还没我人高,快下去。
楼下也不高,对于我们来说,虽然有点压抑,但不碍正常行走。可对于任俊杰来说,就是一种无形的惩罚。显然他是楼上楼下都无法住了。郑班长还在球场上张罗着事。我去把他叫下来,说明情况后他说:这事还真没有考虑到。他到宿舍转了一圈,对俊杰说:莫急啊!晚上保证有你睡觉的地方。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中不中。
我看靠里有个空位置,就把行李放上去。一个年轻气壮的原住人对我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懂他的话。也不知道他是哪里口音。张里张巴地望着他。
余德亮跑过来说,他说这是郑班长的位置。让你另外找个地方。我问他说的是哪里话。他说是湖南话。我问他怎么听得懂湖南话。他说当兵时班上有两个湖南人,只要说慢点可以听得懂。看来有个见多识广的人还真方便。
我扫了一眼楼下,只有门口有个空位置,我就把东西搬到了门口。过了几天我才明白人们为什么风格这么高,把进出门最方便的位置让给了我。在这些方面我总显得迟纯,木讷。我怀疑是不是心眼不够用啊。
郑班长领着一个木工,扛着几根方木进来,在宿舍隔开的小房间里去,把一头削尖的半人高的木撅子,叮叮咚咚地砸下去四根。这算床的四只脚了。再用两长两短的方木钉成一个长方形框子。这算床架子了。中间又钉了几根横档,算是床的腰带了。一副加长的床板往上一放。一个简易床就做成功了。铁路上干事还真利索。熟练的技术工,标直的木材,一扎长的铁钉子。几分钟搞定了一个特殊床铺。泛着淡黄颜色,散发着刚锯开的木头香味的床板。算是给俊杰量身定做的一副新床了。如果是在农村,简直不敢想象用这么上好的木料,制作一副简易木床。我们这一帮人都在共同的惊讶着,这也太奢侈,太浪费了吧!这就是单位和农村,工业和农业的区别。在无声无息之中我们学会了自己造窝的本事了。
第67章 当了泥秋就不要怕稀泥
这间屋是工班用来放工具的地方。这下成了俊杰单人间。与外间不同的是没加楼层。我羡慕地跟他开玩笑说:你一来就享受特殊待遇。看来你以后混得比我好。他微微一笑说。已经掉进了灰坑里,还谈什么以发展哟!我帮他铺好被子。回到自已床边开始收拾起来。
大家安顿得差不多了。郑班长叫全体人员站在过道上开了个会。他先介绍了自己。名郑舟,是河南人。又介绍了刚才跟我说话的壮年人,姓林,叫林武。是湖南人。任副班长。我们单位名称是铁道部野战工程局六处二段三分队。全队共八个班。我们是七班。你们是我们队最后一批到达的人了。后来他介绍了食堂,开水间,保健站和厕所位置。
最后他说:“从明天开始,进行上岗前的学习。学习时势政治。学习单位的各种规章制度。学习安全生产的基本常识。学完后要进行一次安全知识考试。最后每人写一份决心书。希望大家专心学习,好好表现。
他讲完后副班长也讲了几句话。估计百分之九十的人没听懂。最后他拿一份名单,点一个人签一个名,发四十八斤饭票,十块钱的菜票。班长补充到,这不是白给的。算是提前预支的工资。发工资时从中扣回去。
晚饭我打了四两饭,饭是淡红颜色的,用手抓起放下象粗砂子一样散开。完全不象老家的饭那样松软缠绵。不过很有嚼劲。这就是云贵高原出产的大米的特色。菜用四个大盆装着,五分的全素,一角的沾点荤菜,一角伍的可以明显看见肉片,二角伍分的以荤为主,少量配菜。我打了一份一角伍分的。
俊杰打了四两米饭,饭上面又放了两个馒头,要了一份二角伍分的荤菜。
饭堂没有桌子,凳子。东一堆西一伙的人蹲在地上埋头苦干。操场地还没平整好,碗都放不平稳。我俩只好把被子掀开以床当桌子,蹲在地上将就着吃。
他把馒头扣一个在我碗里,把好菜拨了一半给我,把我的菜拨了一半给他自己的菜碗里。我把馒头还给他道:我一看见馒头就想起在火车上的情景。脱水的馒头一啃满嘴面碴碴,嘴唇上、衣服上、被子上沾满了碎屑。吞进喉咙下不去,又找不到水喝。我现在看见就哽得慌。下火车时我剩的馒头最多。你饶了我吧!这菜……。
“你再跟我啰嗦我不理你了!”我只好忍气吞声接受吃好菜的处罚。
俗话说:蛇大洞大,他人高马大的,吃的肯定比一般人要多。照今天这种吃法,早上四两,中午晚上各八两。一天要两斤,一个月起马要六十斤才够。而每个人定量才四十八斤。他肯定不够。而我可能吃不完。我得跟他准备不足部分。
快吃完时我问他饱了没有?。他说只能是凑合。我准备再去跟他买一碗饭,他说再吃恐怕一个月定量半个月就完蛋了,后半个月只有烧火烤了。可能是几天没好好吃顿饭,他真的是凑合。我抓起他的两个碗就跑向食堂,米饭没有了,只有馒头,好菜没有了,只剩一角和五分的菜了。我把馒头和菜放在他面前说。米饭没有了,只剩五分和一角的菜了。他不客气地又吃起来。我去锅炉房倒了两碗开水来。他吃完饭,喝完水打了一个饱嗝,估计这回差不多了。
“一会儿我到隔壁班找陈大哥摆摆龙门阵,你跟我一道去吧。”
“我就不去了,我想早点休息。你去吧!”这几天他闷闷不乐的样子我很揪心。他看我表情知道在犹豫。
“你耽啥子心嘛,快去吧!”
说实话,我都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何况他呢!
虽然才出来几天,好像已经离家很久了。我对哥及家人的思念愈加浓烈。找陈大哥聊聊也许可以宽解一下愁闷的心思。
他让我坐在床上。我说要是没事出去走走可以嘛?他二话不说拉着我就出了工棚宿舍。我们顺着斜坡公路(其实是便道)往前走,快到河边有条岔路口。一边是我们来的那条路。另一边是通向山沟那边的。有路灯照着。我们还是走有灯的地方吧。他说。
“陈大哥,你初中毕业后为什么不去当兵呢?”我问他。他略微沉思了一会儿说:我们家解放前有两只船,一般情况是跑下江,就是宜昌,沙石,武汉这一带。那年头,如果你不拜帮派是活不下去的。我大大(即爷爷)参加袍哥会。走到那里要先拜码头。你的人员,货物才有人盯着。否则,你就寸步难行。解放时,说我大大参加了反动帮会组织。不是我不去当兵,而是没资格去当兵。原因就这么简单!
我俩边说边走不到五百米的地方,公路来了个急转弯。平着往前走就是一块木头,钢材的堆场。还有一排空架房。堆场往上面约三十米长的一排平房,里面灯光四射,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好像是一个大马力发电站一样。公路往下去就是一条长长的宽阔地带。铺有两条小轨道。一头插入山里的大洞里。另一头顺着河沟蜿蜒前行。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隧道口吧。从里面发出轰轰隆隆的响声。一辆矿车带着冒尖的石碴冲向河边。我俩正在耽心斗车会翻入河沟时,车后冒出一个人影,双手把一根竖着的木头往下压。木头和车轮因强力磨擦发出吱吱嘎嘎声音。斗车才慢慢停下来。咔嚓一声,好像是开关一样,那人站在侧面用力一掀。哗啦啦一声碴石全部倒了出来,大的石头翻滚几下就滚到河底了,冒着热气的碎碴和湿漉漉的泥土就堆在了轨道旁边。他搬正车斗,抓起旁边一把耙子,把刚才堆起的小土包刨平后。人调个方向推着车又进入了隧道。
“看来以后我们就是那推车的人了!”陈大哥说。
“我每次去挑煤炭,看见从洞里爬出来的挖二(挖煤炭的人),不管打霜下雪,光着上身,有的穿个短裤,有的赤条条地,背上一条背带,连着用宽竹片编织的长方形的蔑拖筐,冒着热气的煤炭匍匐的爬出来。从心底产生一种恐怖的情绪。只有半人高的洞口,就象一条巨蟒张着嘴,一旦发怒,嘴一合拢,这些人不就成了囊中之物了吗?”
“你知道这叫什么吗?”陈大哥问我。
“我不知道。”我回答说。
“这叫吃砸板肉。所以你在煤窑不能说吃炸肉,或者说挤肉。你在拉船的人面前不能说吃翁菜,都是犯忌的。”
“这些拖二脸上,身上,脚杆上全是花一块,麻一片,黑一砣。如果不是两只眼睛在转动,谁也不知道他还是个活物。我担心那一天他们着急了,象疯兽一样找人拼命。因为他们是埋了还没死的活鬼!这下我们也要成为活鬼了。”我感叹地说。
“变了泥鳅就不要怕稀泥!”陈大哥安慰我道。
回工棚,俊杰眼睛睁着躺在床上。我的心已揪起来了。临离家时,舒娘娘反复交待我,一定要关照好她的傻儿子。看来他心事很沉重。我现在一定要想办法让他放下包袱。长期抑郁会出问题的。我好害怕,不觉颤抖了一下。他以为我着凉了,说快去躺在被子里。别感冒了。
昨晚没睡好觉。这个撒完尿才关上门,另一个又踢踢踏踏地跑出来,一拉开门就嘁嘁喳喳的撒起来。一阵阵凉风灌进被窝,一股股骚味熏入鼻孔,我真想骂人。想起在轮船靠门睡觉的人为什么那么大火。原来真是有苦衷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