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工，你是怎么寻得这么好的僻静之地的？

只要有空，喜欢一个人转路，有一天转到这里，发现这是一块清静之地。可以躺在草地上，不受任何干扰，放心大胆地美美睡一觉，醒来后大脑特别清晰。

在心情郁闷时，可以放声呼喊，可以声嘶力竭的高呼，不至于让别人看见我发疯的样子，丑鄙变形的嘴脸。

在我高兴时，可以放声歌唱，把胸中的郁闷之气全部释放。

你知道在技术室我不让你说文化大革命的事是什么原因吗？”

“怕别有用心的人听见了呗。”

“对！但也不全对，我们对这场看似执政者自我批评的运动，是什么性质，目标，最终达到什么目的一无所知。我们在山沟里对外界情况两眼摸黑。如果随便议论，说出不好的话，别人再加工加料地一传，不就惹火烧身了吗。我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是我们这种人应守的本分，才可以明哲保身。

在这里，你可以尽情地发表意见，想说你说的话，不会引起任何麻烦。”

“这个运动好像有点眉毛胡子一把抓，连鲁主席这种无职无权的人，也在批斗会旁边站着，我真有点看不懂”。我带着请教心意味说。

“我有几个同学写信来说，刚开始时，文化大革命是泥沙俱下，主要是把声势造起来，以后会逐步清晰斗争对象的。”

“看趋势，很难做到隔岸观火。如果他们强行要我们参与到他们战车上怎么办？”我问道。

“只作规矩之事，拒绝唱离谱之歌，滥竽充数在这里为高人。”他拍了拍我的手，算是给我指明了道路。付工真的是走在了我们前面好多步了。一般人对于我提的问题，别说指点迷津了，连个东南西北都搞不清楚。

“付工，你是哪里人呀？普通话讲得这么标准。”

“河北石家庄人，在部队大院长大，现在家与北方制药厂一墙之隔。”

“你受过音乐专业培训吗？”

“没有，完全是自娱自乐。在大学参加过合唱团，受过老师和同学的指点，仅此而已。”

“哪你是天生金嗓子。你的歌声浑厚，圆润，有滋性。我说不出来再多感觉，但总爱听。”

“唱歌是有些决窍的。我们宣传队这帮小伙子，仗着年轻火力旺，不怕睡凉坑，拉开嗓子猛吼，其实效果并不是太好。该用鼻腔的要用鼻腔，该用腹腔的用腹腔。唱歌要抑扬顿挫，最忌讳一根直捧通到底。”

“那你教教我什么是鼻腔音，什么是腹腔音，什么是共鸣，怎样才能抑扬顿挫。”

“作为一个宣传队长，是应该懂些乐理知识，否则将熊熊一窝。”

“干脆你教我几首歌，用具体例子来注释你说的要点，我可以从中体会出真谛，好不好！”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只能慢慢来吧。今天先学我们排练过的《红军不怕远征难》的一段吧！”

他先示范了一下，接着把几个关键点重复了几次。我跟着哼了几遍，他让我单独唱了一会儿，说是比原来好多了，但至少要练一两个月才能改变原来发声的习惯。

他说该回去，怕万一有事。他虽身在清静的之地，思想还是在操岗位之心，没有忘乎所以。

我俩走到汽车便道就该分手了。我对他说：“付工，我每走一个地方，都会遇到贵人相助，遇到你，算是我的又一个贵人，我是不是一个很幸运的人呀！”

“我帮助不了你飞黄腾达，但能助你在迷茫时岀出主意，在困难时助你一臂之力，算是我对年轻人前进的一点支持吧！再见，下次来的作业是算曲线半径，等着你。”

我买着饭往铁工房去。俊杰已经开始吃了。他是从工地买的。

“你今天到哪去了，找你好几次都没找到人。”

俊杰问我。我把去五分队的全过程讲了一遍。

“准备当工程师了，一门心思地学习工程技术。”

“当什么工程师哟，我只是想做个明白的铁路工人。”

“文化大革命的浪潮已经波及到我们单位了，你是怎么想的？”我问俊杰。

“敲钟吃饭，盖章拿钱，每天把8字画圆，就阿弥陀佛了，我一个铁匠学徒还能有什么想法。”

自从调到三分队后，由于白天上班，晚上排练，加上一个宣传队的杂七杂八事务，基本上是超负荷工作，忙得不可开交，一次都没回二分队。与俊杰交流几乎中断，回来后还没来得及前来拜访他，他主动去找我几次都落空，可能对我有点生气了。锣鼓听音，说话听声，我必须给他解释清楚。如果这种发小关系出现裂痕，将是我终生的遗憾。

“老大，你以为我愿意干这些不务正业的事呀！包括当裁判，都是勉为其难。可是端了人家的碗，吃了人家的饭，就得听人家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的初心就是学一门技术立身，这个还是你爸给我励的志。”

他闷不作声地听我讲。

“你从小生在福窝里，吃的穿的那样不比我好。包括你长得人高马大，没有充分的物质基础垫底，可能跟我和梁飞林一样的结果。你们家的事情说明一个道理，‘一招鲜，吃遍天’。你很幸运，一到铁路上又子承父业了，虽然仍是一种笨重的体力活，但比起你父亲的工作环境又好多了。不用拉风箱了，有电动鼓风机。不用愁吃饭的问题了，有炊事员给你作。不用你爸那样辛苦忙碌了。可以说连你爸五分之一的劳动量都不到。何况每七天还要休息一天呢！这点活对于你来说，就跟一个大汉提个装满棉花的篮子一样轻松。你还不满足，老是有情诸，不安心，你就知足吧！

当然我也理解你，一是你的特长是打蓝球，习惯了在光滑的木地板上奔跑，叱咤风云。奈何不得环境不允许，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呀！没必要老沉浸在美好的记忆里出不来。

第二是人一天天长大了，人生大事该考虑了。论我们单位的条件，环境，婚姻问题是个麻烦事。好在你和杨大芳正好门当户对，我和莎莎也在帮你牵线搭桥。那个张杨好像在追大芳姐。存在一定的不确定性，但你不能自卑自弃，幸福是靠自己努力来的，你不能袖手旁观啦！要主动出手呀。毛主席说过，事物的变化内因是起主导性作用，外因起辅助作用。你不能老闷着，等别人主动来找你呀！没那么好的事。感情靠多接触，多培养，多了解才能成功。振作起来吧！我的老大，别再怨天尤人了。”

他好像眉心舒展了一些。响鼓也需要重锤打。

“我明天又要开始变老鼠了。我得回去准备准备。你好好想想吧，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