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是因为有杀手锏，才敢和对方照面，真斗起来他有把握脱身。

但他也不是真的头铁，没事去招惹这尊大妖魔，既然‘丹灵儿’在，对方很有可能就不在这里。

对方很可能只是一尊化身。

果然，璀璨如星辰的光芒落在丹灵儿身上，对方背后突兀的显出一道白影，那白影四肢像是麻花一样缠在丹灵儿身上，脑袋从肩膀探出，白发垂肩，鸡皮一样的脸上满是怨毒，五官冒出汁水，缓缓化去，最后只留下一点璀璨如钻石一样的光点，悬在丹灵儿小脑袋上空。

另一道光影现身了，光线勾勒出五官、身段，那是一个极艳美的女人，头戴凤冠，两眼充斥着媚意，素手轻拍，另一团同样雄厚的神光挡住了马王爷镜的镜光。

两股光芒缠绕在一起，将整座龙舟都照的分外明亮。

“你是哪尊河神的狂信徒？”

马王爷镜在法器中的品质只能算是中等，但他有一个稀有的功能，便是能够转化神力，这是由于镜中封印的那只灵官神眼，此时此刻，神眼正源源不断的转化龙王神力，将镜子威能催发到不可思议，这也难怪江都玉妃变了脸色。

至少就她所知，没有哪一尊神祗能容许信徒如此浪费神力，这就好比让饥饿的野兽学会孔融让梨一般。

她本体拥有远超对方的神力，若是本体在，对方或许挡不住她三招，但如今只有一道分身在，拼消耗，这道分身肯定是拼不过对方的。

饶是江都玉妃心思阴沉，这时候也难免有些心急，神识渗入水底，将原本用来遮掩自己形迹的一个属下召唤出来。

她不能失去这艘龙舟，这是她本体与现实世界最重要的联系。

船底的浪头高涨，而且只涨不落，水壁上张开了一只只眼珠，碗口大，青红色，瞪着李达，透过甲衣，让李达背部像是被火烤一样。

‘嘶，这瞳力，这是山级的水伯天吴！’

李达一拍九孔黑球，将八条女鬼和鬼婴同时换出来，咬牙道：“帮我阻止它！”

八条厉鬼，外加一个天赋异禀的鬼婴，照理来说，便是山级的大妖魔都能纠缠一时半会。

但三条女鬼还没冲到面前，就被那十六只眼珠烧化了，剩下五条见状，表情一变，疯狂逃窜，只有鬼婴忠心，瞪大眼珠钻入了水中，然后就与一只八首八尾、虎身人面的怪物斗在了一起。

《山海经》云：‘天吴，八首八面，虎身，八足八尾，系青黄色，吐云雾，司水。’

能在历史上留名的，除了神怪，还有水魔，而且多少跟信仰有关。

水伯天吴的虎身原本是吴人崇拜的图腾，后来吴人东迁近海，天吴便由山神过渡到河神，再后来秦朝灭六国，六国供奉神祗全被打成了淫祭血怪。

所以这图腾神哪怕只是恢复了当年的一成实力，照样打的鬼婴见不到北。

李达只回头看了一眼，便见鬼儿砸正被对方一记黑虎掏心，猛的扯成两段，黑气重新凝成身体，眼中神光黯淡，明显要衰弱的多，眼珠子里的小手都无力的垂着。

‘鬼儿砸的隐身、鬼打墙、吸阳气都被封印了么，图腾神的神威明显克制鬼怪啊。’

李达心思一沉，这并不奇怪，在佛道二家的神系还没有建成，凡人的自然崇拜还没有彻底消失前，图腾神甚至掌握了一部分生死、阴阳、教化的神职。

‘原本还想留到最后，看来是不得不动用杀手锏了。’

李达空着的左手微微张开，一种璀璨的、光辉的、远比二人交锋时产生的神光还要明亮的光泽透出一角。

而就在这时，一种奇异的陨声在江面上响起，听着这个声音，就像是古老的歌谣，在渐渐凋零的世道中，透出时光翩迁，却又留在人心的情感。

玉妃听到这种乐器声音，面色骤变，那代表着神性的光点骤然从‘丹灵儿’头顶消失，同一时间，水伯天吴也驾驭风浪消失在海面。

李达脚底一晃，偌大的船身，居然开始缓缓向水底沉去，他心思急速转动，不知道为什么江都玉妃会这样，但还是下意识的做出了决定。

他抱着丹灵儿，猛的向船外一抛，大叫道：“将人带到岸上，给我保护好！”

鬼婴瞬间出现在丹灵儿的背后，像是附体一样，不过当它想要拉住自家便宜老爹时，整座船‘轰’的一声，彻底沉入水面。

鬼婴一只怪眼眨了眨，另一只眼珠里的小手臂抓了抓，自然是抓了个空。

鬼婴浅薄而简陋的情绪并没有让它明白李达的危险处境，而且鸭蛋就在对方身上，只要它想，它随时可以出去。

鬼婴决定听从老爹的意见，先把这个有它很不喜欢气息的女人带到岸上。

又是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还有一股臭味，果断要打小报告！

但当它将丹灵儿脱到岸边，很没风度的摔下后，刚想回自家老窝养养伤，闭眼一缩。

没缩回去。

又一缩，

还是没缩回去。

这下它可彻底傻眼了，以它不高的智商，也终于想明白了。

老爹居然失踪了！

丹灵儿也‘嘤咛’一声，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一人一鬼顿时大眼瞪小眼。

……

李达也没料到情况会变成这样，当他被拖入水中时，江水猛的灌入龙舟的宫殿，强大的冲力顺便把他也给冲入其中一间。

魔船不是潜水艇，自然也不供氧，他鼓着腮帮好不容易游了出来，准备游上岸，或者与对方再斗上一场。

结果江都玉妃不见了，水伯天吴也不见了，而龙舟则像是人工驾驶一样，笔直的往水井所在的漩涡撞去。

李达准备游走，但是影子却死死的扯住船杆，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姿态，影子是三魂七魄的延申，人和影子较劲，痛的还是自个儿，就像是两片脑浆子互相往外拽，痛的是七晕八素，太阳穴都要爆开。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龙舟就以一往无前的气势撞上了漩涡。

空白。

脑袋里一片空白。

透过水面，日光洒在自己身上。

这不正常，因为天气至少有两个月没晴过了，而眼前的太阳又红又亮，不知是不是李达错觉，还大了一圈。

在龙舟撞上漩涡，转的跟涡轮洗衣机的速度相差无几时，李达明明记得船身一个大幅度的反转，又翻出了水面，还带起成片晶莹剔透的水珠，把他从头浇到尾。

就这不到十息的功夫，天空就转晴了？

李达坐起身，没有感受到水伯天吴的气息，更没有玉妃的踪影，放眼望去，是一望无垠的水面。

真正意义上的一望无垠。

因为水面上没有一处岛礁，一片大陆，甚至是除了水外的一切事物。

李达懵了，这是怎么回事，他又穿越了，还是说，刚刚那一翻，将世界格式化了一次？

‘刚刚的情况，自己撞上漩涡前明明有机会逃走，是影子非要拉扯着自己，所以这又是类似于影子界的虚幻世界？’

李达看向脚下，太阳的照耀下，影子斜成一道线，但他却并没有感受到以往那种活泼的、雀跃的情绪，甚至是一丝情绪波动都感受不到。

‘不对劲，哪怕是在现实世界中，影子也会蹦跶几下。’

他尝试着调动影子，结果没有半点反应，他又活动活动手脚，并没有虚幻感觉，反而真实的不可思议。

“来者可是长源王所请的英雄？”

一尊苍发大汉忽然从水面中钻出，大声叫道。

水面下忽然传出一片哗啦哗啦的声响。

李达低头，这才看见，那覆盖无垠水面的铁索大网，在不经意间露出一角，日光一照，银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