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患难之交

布友庆像犯罪嫌疑人被警察羁押看守一样，被出车祸的家人看守着。

布友庆对他们说，他们这样非法拘禁他是犯法的。

犯法？你拿命开玩笑才犯法呢！这世道，说得清谁犯法吗？什么叫犯法，有法我就犯你，没法你才犯我！那些家属和准家属们才不听布友庆放屁。

说真的！你一个扛水泥的野男人，四海为家，法律到时哪里去四海抓你，你还是乖乘去弄钱吧！要是洪连天醒不来，他们会把布友庆一起弄醒不来去偿命的！

布友庆知道了，这个出车祸的人叫做洪连天，他的女朋友叫葛风玲，这个葛风玲可凶了，简直是母老虎中的创先争优母老虎，差点儿就把布友庆吃了。

喊叫吧，骂吧！暴风雨来临吧！布友庆自顾掏出中华烟抽起来……

哇塞！还有中华烟抽呢！你这人不老实，说是扛水泥的，扛水泥的抽中华烟？

布友庆说是中奖的！

葛风玲暴跳起来：“那么好中奖？连烟都能中奖，你太有才了，太会编了！撞人也能编成学雷锋！快拿钱来，不然先割了你的耳朵……”

瞧葛风玲说话——一会儿说把你剃光头，一会儿说把你耳朵割了，一会儿说把你鼻子割了，一会儿说把你割了，却没说要割哪！布友庆猜也猜着，可能是要割那边啦！

要不是布友庆死猪一样不怕开水滚，任凭叫骂，包准会让这个葛风玲阉掉。

布友庆索性躺在手术室走廊长椅上，要割来吧！我布友庆留着那条东西也是累赘。

还好，这些人都只放刁着，有动手也只是动到皮毛，倒还不敢实质性的割他哪个部位。

布友庆躺在长椅上，觉得好多了，心想，你们爱看管就看管吧！我做我的美梦啦！

布友庆想胡思乱想：想起以前在工地上搬水泥，只能住建筑工地的墙旮旯，现在总算有个工房，晚上又拥有中华烟，吃一顿白领才能享受的免费牛肉大餐，说明日子有进步，就觉得日子总会好起来吧！奔小康的希望在前头……

想起打工的艰难，就又撕秽起来……

以前布友庆在工地上搬水泥，没地方住就住在工地墙旮旯里，塑料布一铺，破棉被硬如水泥，油渍渍粘糊糊的，扔在工地墙角，有时还被野猫野狗撒尿屙屎，晚上睡得比家乡的猪不安稳。布友庆又老实，工友们没少欺负他，工地没活干的时候，工友们就聚在一起赌牌，布友庆是个老实人，他不和人家赌，人家就不高兴。他要是与人家赌了，十有**吃亏，工友们做手脚牌坑他，把他的烟坑去，把血汗换来的几张毛票坑去，让他银行卡里清零。

工友们玩牌，布友庆知道自己会吃亏不玩时，工友们就叫他为工友们做饭，饭做得不好，工友就骂布友庆开心，有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碰他一下踢他一下，他也不敢反抗，他是念过书的人懂得知书达礼，做到忍气吞声的有效机制。

他认为这算不了什么，让他最气愤的是有一工友竟然叫布友庆为他擦屁股，这个工友叫布黑三，和布友庆同村，按辈份还得叫布友庆叔，出门打工才不管你是赢还是输（叔），在家乡高兴了就叫布友庆叫庆叔，出门了请布友庆叔庆（输请）——打牌输了请！

布黑三的父亲就是布家寨村里的布老七，布老七原来在村里行医，他会弄一贴人肉药，叫做紫河车，什么是紫河车？就是“人肉药引子”——人类的胎盘，中医认为，胎盘性味甘、咸、温，入肺、心、肾经，有补肾益精，益气养血之功。现代医学研究认为，胎盘含蛋白质、糖、钙、维生素、免疫因子、女性激素、助孕酮、类固醇激素、促性腺激素、促肾上腺皮质激素等，能促进乳腺、**、阴～道、睾～丸的发育，对甲状腺也有促进作用，对肺结核、支气管哮喘、贫血等亦有良效，研末口服或灌肠可预防麻疹或减轻症状。对静脉性肝硬化腹水及血吸虫性晚期肝硬化腹水也有一定的疗效。尤其是生了男娃娃的胎盘，更是视为神圣之物。

据说胎盘让人吃了，娃娃不好养，所以主人一般不会把胎盘给人，布黑三老爹布老七就收买接生婆，让接生婆偷了主人的胎盘来，布黑三老爹懂得加工胎盘，邻里乡外，布老七这帖紫河车供不应求，布老七就串通盗墓贼子，去挖难产死去的孕妇墓，有次贼子行事不慎，被主人逮住，盗墓贼子全盘托出幕后主谋，布老七名声从此大臭特臭……

所以在村里布黑三的名声也继承了他老爹的臭名，村里人不鸟他，可是到了城里，比力气干活，布黑三就又占上了风称王称霸。布黑三人黑力大，能左右肩各扛一包水泥上五楼，干活后还有剩余力量，这些剩余力气没地方发挥，就会发挥来捉弄人……

就有一雨天里，没活干，工友们牌也甩累了，没活干又要坐着吃闲饭，又没什么开心的事做，布黑三就说布友庆为什么会这么老实，是不是裤裆里没那玩艺儿？我们给他检验看看，大家觉得开心，就把他按在地下，一伙人顾不得布友庆哭喊，硬是扒下他的裤子，大伙一瞧，人家好好的，哪会没那玩艺儿？

布黑三就说，有这玩艺儿为什么干活比别人差？为什么他会比别人老实，说不定没膏，我们给他玩弄玩弄……看能不能弄出点膏来？一伙人就玩弄他的玩艺儿寻开心起来……

布友庆哭得死去活来，现在回想起来还心酸酸的……

布友庆现在回想起来，心灰意冷，觉得这个世界一点都不好玩，觉得这些工友们不可思议——同是天涯打工人，相逢何必来相欺？以强欺弱何本事，有种去摸有钱人的b？有种去欺负那些有钱人给我看看？欺负这些同乡邻里出来打工的难工穷友们只是灶脚兜里打弱小妹妹，算我布友庆个鸟，有本事去摸一下那些老板娘的屁股给我看看？人家不把你扔河沟里才怪！

今晚却又摊上这种摊子，晚上出车祸的洪连天要是抢救不过来，自己的香炉估计要拿去盖狗屎了，自己的狗命看来要变鸟屎啦！

命！命就是这么差！疯婆子说会时来运转的！这个时是哪时候？从哪里来转哪里去？自己不是不努力，是努力不成功。没错，失败是成功之母，问题是自己的失败得了不育症啦！哪还能生成功这小子？

……

幸好老天有眼，被救的那洪连天第二天早晨就醒来，那人醒来不糊涂了，说明被救前自己清醒，说明布友庆是无辜的，那人责怪了家人和女友葛风玲……

洪连天硬撑起自己的残体要来和布友庆握手，布友庆忙俯下身子和他握了手。洪连天的家人也不好意思，向友庆道歉，布友没生气说解释清楚就好，他要回工地去了。

布友庆要是此时就回去了，他和洪连天的这段友情就生产不下来。或许天下里，谁和谁能够做夫妻，谁和谁能成为朋友都是天定！就拿洪连天和布友庆这两条汉子来说，没这次车祸，甲根本就不可能认识乙，如果布友庆不救洪连天这场友谊不可能存在，要是救是救了，洪连天又给死了，不会再说话了，布友庆也就好心不好报了，这段情谊夭折了不说，布友庆可能要改名叫不有幸……

救人也是要有运气的，要救对人，想想，要是此时布友庆救下的是一个县长，这县长又像洪连天这样活起来了说实话，布友庆当然就不得了啦！话又说回来，要是救的是县长，县长又给死了，布友庆很可能就被弄牢里去了，说不定还会被咔嚓掉……

有幸的布友庆救的是洪连天，这洪连天不是个大人物，可也不是无名小卒，疯婆子的话看来是对的……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洪连天没让布友庆马上走人，他要布友庆再陪他一会儿，有意要和布友庆认识，结交布友庆这个患难朋友，这是有情义的人的良好表现。

洪连天和布友庆开始谈天，谈天中知道布友庆过得比自己艰难，自己穷不过他。然而两条汉子都有抱负，彼此都雄心勃勃，都是雄狼，一时在荒漠里找不到猎物和甘甜的泉水……

洪连天说此生不论富贵贫贱，一定要和布友庆结拜兄弟。

这就有意思了！当年刘备桃园三结义，刘备不也穷得双脚夹个鸟？结拜后三兄弟相辅相成，后来三兄弟请孔明出山任拆迁队长，向孙权贷款，把房地产公司建在曹操的地盘上，把一部份曹营给拆迁了……

洪连天叫过女朋友葛风玲，要葛风玲扶他起来，布友庆连忙过来帮扶着，劝洪连天躺下。

洪连天说：“我的命是布友庆给的！今天，我要和布友庆结成换帖兄弟，我们要跪天，求天作证！不求同日生，只求同日死……”

布友庆慌忙说：“你身体欠安，我们以茶代酒，互敬一下茶，求天作证就可以，以后你身体康复了再一起跪拜天地！”

布友庆1969年出生的，洪连天1970年出生的，差一岁，布友庆为大，洪连天为弟。洪连天叫葛风玲端来两杯茶，洪连天双手捧茶呼请：“天地为证，今天我与布友庆结为金兰，有富同享，有难同当……大哥！请用茶！”

布友庆接过茶一饮面尽。

布友庆也端起茶说：“天地为证，恭请天地赐予我与洪连天换帖结拜，荣辱与共，生死与共……贤弟！请接受愚兄的茶，早日康复，万事如意！”

洪连天叫葛风玲也敬布友庆的茶！

葛风玲一改昨晚泼辣泼皮的德性，恭敬不如从命！非常恭敬地端起茶来到布友庆面前说：“大哥！请喝茶！”

布友庆从来没有让女孩子如此恭请过，窘态百出，似乎又要结巴起来，但还是礼貌地接过茶小声说：“谢谢弟媳！”

洪连天说：“以后别客气！我家就是你家，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差点就说我的女朋友就是你的女朋友……

布友庆还是相当懂礼节的，连忙倒了茶恭敬在场的洪连天庆父母。

洪连天父母没失去出车祸的儿子，又白捡了个干儿子，非常高兴……

布友庆不但不为洪连天家人的恶意中伤，反而乐意和洪连天结拜，看来救洪连天是救一块宝啦！

洪连天自我介绍说，他也是穷汉子出身，在一个经营仙钓潭牌白酒的江芬贸易公司做供销员。

两人相见恨晚，再见如故，再见就穿同条裤！

从此，布友庆白天去工地里干活，晚上就来医院陪洪连天，两人好像前生就注定此生要做兄弟的样子，只是注生南斗抱急了抱去不同家庭出世，两人坐在一起，话比牵连栅栏的草绳长，本来不爱说话的布友庆在洪连天这里却能竹筒倒黑豆倒得满地都是……

两条汉子在一起就像两只穷饿的野狼，抱负漫天遍地，话如一地芝麻，滔滔不绝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