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一行五万

洪连天到达罗香县，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早上七点从三德县出发，到晚上七点才到罗香城里人，联络上林美娟，林美娟说她在晚报值班，今晚一整晚都不能离开岗位。～

洪连天顾不上一路饥饿，直奔罗香晚报社来，找到林美娟。林美娟说，台风“约克”袭击我们罗香市非常凶狠，罗香市损失惨重，罗香晚报已经开了头版二版两个专版，专门跟踪报道各县（区、市）的损失情况，三德县的损失也很惨重，三江花园楼盘倒塌的事是非报道不可啦！只是“报道艺术”很难处理……

林美娟把稿子递给洪连天看——

“十号强台风约克自十六日下午四时在珠江口登陆后，昨夜影响我市……从昨天晚上至17日凌晨，全市普降暴雨到大暴雨，并出现八到十级大风及十一到十二级的阵风。市区和各县市出现不同程度灾情。……特别是永秋县、三德县灾情严重……

晋南市市有上万棵树被风吹倒，全市约有三成的广告牌和路牌遭不同程度破坏，大量临时棚屋和部分厂房屋顶被掀翻，海上养殖、花圃、菜地遭受一定损失……

石安市……

安好县……

安和县……一大坝决堤，造成人员伤亡……有关部门正在调查，追究相关责任人……

……

三德县部分地区因强风袭击造成供电线路故障而停电，全县所有线路出现跳闸情况。目前正在紧张修理中，部分线路已恢复供电。……县城正在建筑中的三江花园一幢高楼倒塌，除台风影响外，造成事故其他原因目前正在调查处理中……”

洪连天说，干吗不把“造成事故其他原因目前正在调查处理中……”这句删除掉？

删除不去的，现场记者发回的稿件更糟糕，我拿给你看——

“……三江花园一幢高楼因严重存在建筑施工质量问题，经不起这次台风折腾，整幢楼倒塌……”

洪连天说，三德县谁在当头你知道吗？你表哥在当头！你这样子报道。过后追究责任。会追到你表哥头上的！

林美娟说，台风再大也不可能吹倒高楼，如果一阵台风就吹倒高楼大厦，那这幢高楼谁还敢住？如果不加一句正在处理。那以后出事倒是我们报社不负责……

……你们采访全面不全面的问题。不会负责任的！你一句话会害死你表哥的……洪连天有点激动地说。

林美娟说。洪总不是别人，我实话给你说了，这两天的稿子。总编非常慎重，自己连夜值班，每篇都要把关，我是想删除掉这句话的，总编不让删除的！

那你和总编商量啊！请求删除掉吧！

商量过了，不行的！我们总编很孔子的！我说了很多好话，他头不听我这脖子指挥！我只是副总编，而且你也知道我刚来上任不久……我不敢再去和他说了……

那你带我去找总编，我自己和他说。

我不敢！林美娟说。

洪连天在罗嗦了一阵子，林美娟就是不敢带洪连天去见总编。洪连天不认识总编，没一个人引见，冲进总编办公室，会觉得很唐突的，不仅事办不好，可能还会画蛇添足，把事办砸了！

洪连天问，你们的稿子什么时候定稿发表？

今天的稿晚上三点就要定稿付印。林美娟说。

洪连天肚子饿得不行，脸上冒虚汗，眼看和林美娟博拉锯战锯不了事节来，看来得先去解决温饱问题。

洪连天邀请林美娟一起去宵夜，林美娟说，值班走不开身，她晚饭也只能吃干粮呢！她也想出去吃，但不行的。

洪连天不理她了，说先去吃饭再说，叫司机一起下楼来，在晚报社门口找了家在台风中坚持开业的沙县小吃，和司机匆匆忙忙吃了拉面扁肉。

洪连天想了想，和布友庆挂个电话，问在干吗？

友庆无精打采回答，暴风雨天还能干吗？喝酒度日呗！

洪连天说，还有心情喝酒，你来罗香城里，我叫司机马上去载你……

洪连天打发司机去布家寨载布友庆来。司机问，去载他来干吗？

洪连天说，少罗嗦，马上去给我载来，越快越好……

司机去了，洪连天问老板有没有酒，老板说，有沙县红酒，要不要喝？洪说正好！叫店老板烫一盘空心菜，弄几个茶叶蛋，就着红酒喝起来。

折腾消磨了两个多小时，还算顺利，司机把布友庆载到洪连天面前，洪连天草草说了个经过，叫布友庆去林美娟说，叫林美娟带去找总编……

友庆说，你是公关能手，你都说不来了，我去说能说得来？再说，林美娟是发水哥的表妹，发水哥的事她不办？肯定有她的难处，我去说有什么用？

洪连天说，这不一样！林美娟暗恋你，你的话就是圣旨！这人哪！相克相成，我和林美娟是相克，你却是相成，她拥有一种“母精神宝贝”，你拥有一种“公精神宝贝”，母的见到公的，就臣服了！事不宜迟！你来了，我还可以省一点钱……

洪连天抽出个大信封，装上五万，叫布友庆揣上……

友庆去了林美娟办公室，果然不一样，林美娟见到布友庆就像小绵羊见到母绵羊，要行跪乳之恩……

林美娟站了起来，走出办公桌的位置，来为友庆倒水，要知道刚才洪连天就没这种待遇。美娟问友庆吃饭了没有，这么恶劣的天气跑来我这边干什么？家里的事处理好了没有？唉呀！看你穿得短袖，不要着凉啦！

此时的布友庆简直就是林美娟的老公。是个出远门风尘仆仆归来满脸沧桑，惹娇妻心疼的辛苦老公。

友庆却没这种感觉，这呆子生就对儿女情肠感觉迟钝，他只顾把来的目的阐述了……

林美娟有点为难地皱眉，但想了想，或许心理认为——“早已明知对他的爱，开始就不应该，我却愿将一世交换，他一次真意对待，我是宁可抛去生命……”

是的。有些爱是“宁可抛去生命痴心决不愿改”的。哪怕得不到，所谓相见不如怀念，怀念不如梦中犯贱，大概便是如此！既然为爱生命都无所谓了。何况这顶小小乌纱帽。为爱霍出去了……

林美娟爽快地说。好吧！我带你去找总编……

林美娟把布友庆带去楼上总编办公室，总编正坐在办公桌上打哈欠，林美娟把布友庆的来意说了一下。总编有点火了，从办公桌上站起来，训斥林美娟，谁叫你带他来的……

林美娟吓得要拉布友庆走，友庆却呆呆站着，林美娟只好先退出来……

总编说，你说的事是不可能的事，我们新闻报道是以事实为依据的……

呆子友庆貌似没听到主编在讲什么似的，只顾呆呆地站着，不言不语不理不睬的。

总编有点生气啦，吼了一声：还站着干什么？出去！

总编说着双手在抽屉、桌上乱翻，样子很像要找烟抽，却找不到，此时布友庆不呆地上前去，从口袋里掏出烟递上……

总编或许烟瘾大发，凝视了布友庆手上的烟两秒钟，竟然伸手接烟……

这呆子就觉得有戏，竟然不请自坐到沙发上去，也不作声。

总编好像不是会见一个客人，好似办公室来个蹭茶的，于是说：“同志！你是哪儿的？你是三德弄三达旺房地产的吗？”

“不是！我是做酒的！”友庆从沙发上起身上前去递交了名片。

总编看了布友庆的名片说：“既然你不是弄房地产的，这事就跟你无关啦！你操什么心？”

“关系很大！他三达旺欠我好几千万，你们这样报道了，三达旺倒了，我钱没地方拿，债务要泡汤啦！不仅这样，更重要的是三德县县长陈发水是我的换帖兄弟，你们这样报道，会影响他的官帽子……”布友庆说。

这也太直接了，哪有来办公室说事说得这么直接的？

更直接的是布友庆站起来，竟然走到总编的办公桌后去，伸手打开办公桌，总编还来不及问要干吗，一个大信封已经放在抽屉里。

总编说，不能这样子！

布友庆说，不要紧的！我不会说的！无论你事情办或不给办，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如果说出去，我是小人小狗！天打雷劈！我走了！

友庆神定气稳地走出总编办公室，总编追上来，友庆手举一下走廊上天篷说，有监控吧？

总编吓得缩回办公室，友庆大步流星地去按电梯，走出晚报大楼，也不再去会林美娟。

这忸忸怩怩的呆子这次办事突然显得干净利落！

洪连天看友庆出来，连忙迎上来，问办得怎么样？

友庆说，应该没问题吧！老鼠药下了！

洪连天激动地说，我就说嘛，你来了，林美娟肯定会带你去的……

洪连天叫司机去晚报宾馆开两个房间，就在这边等着明天的报纸出来……

他们开了房间，司机已经累得快要见马克思了，去另外单间做梦去，友庆和连天却睡不着，友庆下楼去找酒回来，连天也睡了，友庆只好自己喝了起来。

十二点多，林美娟打电话给友庆说，那则报道已经把那句话删除掉了，定稿了，已经送去印刷厂了，不会再改变了！

洪连天醒来却说，一定要见到报道才能睡。友庆笑说，你已经打了一千个鼾声不止了。

洪连天感叹，还是你行，没你来，这事办不成！办不成不仅陈发水那边不好交待，我们也受影响！

友庆感叹，真tmd，权威，tmd权威，一行字就五万块，人家网上码农，码了几亩地才几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