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袭击的几个人里，艾塔受的伤最轻，其次是秦惊鸾和贺瓷，游如梦和郗鹊稍微好一点，这么看下来，最惨的只有林娆。

林娆生无可恋地瘫在病床上，大腿上被裹了一圈圈的纱布，手臂和腰腹也在其余人强烈要求下裹得严严实实。

她盯着天花板思考人生，实在搞不明白像她这样安分守己的佛系人士怎么会在本学期第二次躺进校医院的床上。

这要是上辈子，校医院她是一年都不一定去一趟。

不过好在，游如梦和郗鹊也被按在各自分配的床位上，陪她一起躺，这让她多少有个心理安慰。

床边突然一阵下陷，林娆视线下移，看见深红色的狐耳，再往下移，就是青绻狭长漂亮的双眼，正默默地盯着她看。

现在人太多，不方便问青绻关于化形的具体的事，还是等有机会好了。

他趴在床边，脸就挨在林娆手边，像是把自己主动送上去又不敢靠得太近。林娆默默地回视，最终还是没忍住，面不改色的抬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

……好舒服，再摸一把。

青绻悄悄地又凑近了些，乖乖地低着脑袋方便她的动作。白桦瞥过来一眼，选择向艾塔询问今晚事情的经过。

艾塔刚刚放下水杯，看见白桦靠近，站起来礼貌地颔首。白桦拍拍她的肩膀，闲聊一样提起今晚的事情。

“那几个人脸上都做了伪装，认不出来。”艾塔看着林娆，琥珀色的瞳孔照进略显冷色的灯光，好像冰冷剔透的琉璃。

“今晚早些时候希斯夫人也出现在那家餐厅里。”艾塔语气平静，“再者，我虽然已经离家，但塞伦斯家没有宣布与我解除关系，我仍然是塞伦斯家的大小姐、希斯家大少爷的未婚妻。”

一行六个人里，贺瓷出身小家族，虽然是诺恩·希斯的未婚妻，但是诺恩本来就算不得什么很重要的人物；秦惊鸾家里跟军部有点联系，但也仅仅是有点；游如梦家里经商，郗鹊也是无可置疑的平民。

如果说这场突然袭击要针对什么重要人物，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贵族出身的人，尤其是艾塔这样身份比较重要的贵族。

但是……

艾塔揉了揉手腕，目光移向林娆，又转回白桦身上，精致的面孔露出一种稍显冷厉的沉郁。

“最强的那个杀手，在林娆那里，而且第一发子弹，大概也是冲着林娆去的。”

林娆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不说比上她，但有精神力的加成，实际战力也差不了多少，而且还有一个青绻在她身边。

但就是这样，她也是今晚受伤最重的一个，足以见得这些袭击者主要火力都在哪里。

并且艾塔每每想要去支援的时候，跟她对打的那个人就会突然不要命一样冲上来，死死缠住她不让她走。

白桦若有所思，他与艾塔又聊了几句，接着把剩下几个人挨个问了一遍，最后叮嘱他们好好休息，转身离开了病房。

病房门关上的刹那，少女们轻松的说笑声被隔绝在屋内，走廊上显出一种严肃的寂静。

白桦双手插进外套的口袋里，沿着走廊慢慢走向前台大厅，一边走一边思索着什么。

忽然走廊里响起了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白桦回过神来，抬头发现一身白大褂的女人正从走廊尽头的大厅快步走过来，黑色挑染银灰的长发随着她的步伐晃动起来，她身上金属质感的装饰在灯光下泛着冷色的光泽。

看到他，洛嘉的脚步慢下来，最后干脆在他面前停下。白桦微笑颔首，熟练地跟她攀谈起来：“去看学生？”

洛嘉懒得跟他废话，开口就是直入主题：“人抓到了没有？什么时候审？”

白桦叹了口气，抱起手臂无奈地回答：“抓是抓到了，在治安官那里，今晚他们先审一轮，然后我晚点再去看看。”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洛嘉不再停留，转头就要走。白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叫住她，摇摇头转身离开。

……

治安局就在离达摩克利斯不远的地方，白桦没用多少时间就踏进了治安局的大门。

他轻车熟路地在门口的机器人那里完成身份登记，然后在出来迎接的接待员的带领下七拐八绕地穿过走廊，最终走进一间审讯室。

审讯室整体都是灰暗的银灰色，靠近门边摆着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两个治安官，房间中央则是一个黑衣青年坐在椅子上。

他低着头，看不清脸，双手双脚都被幽蓝色的镣铐锁住，连黑色短发下都有一抹蓝色在他脖颈间若隐若现。

审讯此时应该是告一段落，两个治安官听到开门的声音，转头一见是白桦，就站起来迎接，简单说了两句情况，态度热情。

……白桦的名声可不只是在达摩克利斯里面好使。

根据治安官所说，现在屋子里坐着的这个人就是当时袭击林娆的那个，只不过不像他的同伙，他从头到尾都非常沉默。

不管治安官怎么问怎么劝，甚至是威逼利诱，都始终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过半个字。

至于他的同伙，也没透露多少有用的信息。他们就像是死士，能说两句的就一口咬定是自己想干的，不能说的就干脆沉默到底。

但无论说不说，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训练有素，完完全全是某个组织精心培养的暗杀者。

原本今晚他们的任务应该是能成功的，单凭那天晚上的那一发子弹就应该能解决掉林娆。

但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林娆比想象中敏锐，她的同伴也比想象中难搞，把她护得密不透风，到最后逼得几个人只能现身跟她们肉搏。

白桦若有所思地盯着房间中央沉默的青年，两个治安官识趣地离开，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真的不打算说点什么？”

他没有坐在审讯桌后的椅子上，而是随意地靠在桌子边，开口时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跟多年的好朋友说今天天气真不错。

青年没有动静，白桦的脑海里迅速转了一圈以前用过的手段，在心里评估了一番，直觉让他稍稍蹙眉，感觉有些难办。

之前倒不是没审过不愿意开口的，但是根据经验来看，这个人是那种最难啃的骨头，就算用刑都不一定能让他的情绪产生哪怕是其极其细微的波动。

也不知道他是被怎么培养起来的。

白桦暗自腹诽，又随口问了几句，果不其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喝了口水，压下刚刚心底冒出来的细微的烦躁，随手也把原本就给那个青年准备的杯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不知道你是什么打算，你的几个同伙都已经自杀未遂被关押了，你是最后一个。如果你能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治安局会酌情减轻对你的处罚，并且如果有需要，也会向你提供一定的保护。”

白桦背书一样毫无波动地念出这段话，他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又想起在校医院时艾塔说的话，于是到了舌尖的话又被他吞了回去，换上另外一句：“……你认识林娆吗？”

青年的指尖忽然微微一颤，白桦眼尖地发现这点变化，心道有戏，正想再说些什么，就看见青年慢慢抬起头，黑色的碎发下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冷淡又漠然。

“他们，要她死。”

他有些嘶哑的声音第一次在这个房间响起，白桦眨了眨眼，头顶的狼耳敏感地抖动一下。

青年盯着他看，有那么一双眼睛在，那张脸平常到让人觉得碍眼无比。白桦快步靠近，双手猛然拍向青年身后的椅背，两人的距离一瞬间拉近到极点，双方都能在对方眼中看到自己清晰的倒影。

“他们是谁？”

青年默默地盯着他，对他的问话无动于衷。那句话就像耗尽了他所有的能量，他再次陷入沉默的状态，最多也只是眼神聚焦在白桦身上，别的再没有任何表示。

白桦灰色的眼睛微微亮起银色的暗光，瞳孔瞬间收缩，他的脸上在某个时刻仿佛出现狼头的模糊幻影，连带着某种令人心惊的威压一同出现，又迅速消失无踪。

见青年无动于衷，白桦烦躁地用力按着椅背起身，脸上始终挂着的微笑终于消弭无踪，只剩下一片冷厉。

门被敲响，白桦拿起外套直接出了门。关门的时候，他回头，正好对上青年古井无波的冰蓝色眼睛。

治安官礼貌地询问进度，白桦摆了摆手，把青年说的那仅有的一句话告诉了他们，但隐去了林娆的名字。

“过几天我再来看看，麻烦你们了。”

白桦礼貌地告别，走出治安局的时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疲惫地按着额头。

“真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