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确认，白桦带着唐眷一起去了治安局，走过常规的访客审查流程后，他们在羁押区最里面的一间收容室里见到了那个黑色短发的青年。

收容室很小，里面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大概是厕所的隔间，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墙面是一种特殊处理过的玻璃，站在外面的人能把里面的情形一览无余。

黑发青年坐在简陋的单人床上，侧对着收容室的门，侧脸轮廓在黑暗中有些不甚明显，半垂的眼中露出一点冰蓝的颜色，脖子上的抑制颈环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他可能注意到外面的人了，也可能没有，总之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即便两个成年男性的影子已经被走廊的灯光投射到他的脚边，他的姿态神情都毫无变化。

“就是他，那个袭击林娆的人。”

白桦站在透明的玻璃墙外面抱起双臂，目光落在黑发青年颈间的抑制颈环上：“我问过了，他的几个同伙在同样的位置也有编号，不过号码要靠后很多，是237、253、342这样的。”

唐眷隔着玻璃墙仔细打量他：“……可以进去看看吗？”

白桦挑眉，视线在唐眷身上打了个转，似笑非笑地答应下来：“可以倒是可以，只不过你不怕他突然暴起？”

唐眷莞尔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像一个久坐办公室的文弱上班族？”

白桦耸肩，走到门锁前输入指令：“看来你不是了？”

唐眷笑而不语，在白桦打开门后跟他一起走进收容室。

黑发青年仍然保持之前的动作，沉默寡言，仿佛一尊不会动也不会说话的雕塑。

白桦站在他身前，俯身看向他的眼睛，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们接下来会稍稍松开你的抑制颈环，你如果想要反抗的话，后果你是知道的吧？”

黑发青年终于有了反应，缓慢地眨了眨眼，目光默默移到白桦身上，又看了一眼唐眷，最后仍然垂下眼帘。

白桦叹了口气，招了招手让唐眷走近些：“真的，我最讨厌跟这种锯嘴葫芦打交道，在军队的时候也是。”

他拨开青年颈后零碎的黑发，在抑制颈环上捣鼓了一阵，那金属质地的圆环稍稍变形，变得窄了一些且松了一些，方便白桦将颈环拉下来，露出后颈处的数字编码。

“就是这个。”

白桦伸手一指，唐眷微微俯身，盯着那三个数字细看。

青年的肤色是一种有些病态的苍白，后颈处甚至能看到一些颜色浅淡的隐约脉络。黑色的短发下有灰黑色的三个规规整整的数字“012”，它们似乎是用什么特殊的手段烙印上去的，数字线条经过的皮肤微微凹陷。

唐眷和白桦交换了一个眼神，唐眷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一股猝然的巨力冲撞在胸口，他眼前一花，一条手臂带起破空的风声直直砸向他的面部！

唐眷瞳孔微缩，立即旋身避开，同时曲起手肘重重击打在青年的背部，然而下一刻他就发现自己仿佛撞上了一堵墙，这黑发青年的身体强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眉目一凝，立刻喊白桦：“抑制颈环！”

白桦刚刚也被青年撞到了一边，不过他起身之后没急着控制局面，反而看唐眷和青年过了几招，听到唐眷喊才应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外面治安官给的控制器按了下去。

黑发青年脖子上的颈环立刻收缩成原来的大小，甚至还小了些，勒住了他颈部的皮肤。他倒在地上，双手抓着颈环，一直以来平静的神色终于被打破，变成明显的痛苦。

唐眷理了理衣服，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白桦一眼，白桦回以和善的微笑：“说真的，唐先生，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身手很利落嘛。”

刚刚他确实是故意的，就是想看看唐眷的实力，如果唐眷真的打不过，他也可以立刻救场，不会出什么岔子。

出乎意料，唐眷的反应和身手比他想象得还要好一些。

唐眷笑了一声，丢来三个字：“雇佣兵。”

白桦惊讶地挑眉，不过这个答案……似乎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雇佣兵没有固定的工作，接了哪里的任务就去哪里，忙的时候到处跑，唐眷也说他经常在外地。

而且如果是雇佣兵，他这个身手就说得通了。

不过，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就是真的。

白桦叹了口气，也不再多问，蹲下身跟唐眷一起查看黑发青年的状况。

他侧躺在地上，身体蜷缩起来，刚刚还在大口的喘息，现在他的呼吸却变得虚弱起来，呼吸声十分低弱。他闭着眼睛，紧紧皱着眉头，大颗大颗的冷汗从他的额头滑落。

“他现在这个样子……抑制颈环有这么大威力吗？”

唐眷抬头询问，白桦皱眉：“不应该……抑制颈环只是抑制他的精神力，危急时刻才会触发电流，但也只是一瞬间，控制住目标之后就会恢复正常。”

两个人面面相觑，这个时候地上的青年忽然呻吟了一声，本就嘶哑的声音此时越发像某些古怪的兽类，听得人心底发寒。

“……”

他好像在说什么，唐眷稍稍低下头，努力分辨他所说的字。

“……林娆……林娆……”

……他在叫林娆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唐眷眼神倏然一闪，唇线抿直，那种隐约的锋芒又从他身上显露出来。他抬眼，不期然对上青年痛苦的面孔，后者一直在用力地咬牙，露出了有些尖锐的犬齿。

就在唐眷想抬头跟白桦说话的时刻，青年忽然睁开了眼，唐眷直直对上他的眼睛，动作猛然一顿，眼里猝然间显出一种有些失态的震惊。

白桦看到他的眼神，立刻低下头去，看向青年的眼睛——

冰蓝色的瞳孔颜色暗淡了许多，眼白边缘攀上蛛丝一样细细密密的黑色线条，从四周向中间的瞳孔延伸。黑色的线条交错纵横，就像蜘蛛在他眼睛里结了一张蛛网。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些交织成蛛网的线条连接处在不断地变化形状，到最后，连着他最中央原本的瞳孔一起，形成了类似于虫类的复眼！

唐眷和白桦霍然起身，这时青年的四肢开始抽搐，他的手臂渐渐变得扁平，在某个方向上却变宽了，下方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撕裂了统一的囚服布帛，两个人看到一截灰黑色锋利的刀锋……

就好像虫类的螯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