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急地喊了几声，但是帕罗德没有任何回应。他紧闭着双眼，眉头蹙着，脸色不知何时染上了些微不正常的潮红，看起来像是在发烧。

琼诺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不其然摸到异常的高温，他愤怒地瞪向对面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的女人：“你整天待在父亲身边，都是怎么照顾他的！”

希斯夫人抓着帕罗德的手臂，一脸的焦急与无措，美丽的脸庞上流露出深深的自责：“他……他这几天顾着比赛，但又不放心军区的事务，一定是太操心了……”

她似乎终于从无措中反应过来了，抬头喊女佣：“莉嘉！过来……”

“滚，用不着你在这里惺惺作态。”

琼诺冷声呵斥她，希斯夫人一怔，指尖不自觉地颤了颤，触电一般将手从帕罗德的手臂上缩了回来。

莉嘉局促地站在一边，不敢抬头，直到被琼诺喊了一声才唯唯诺诺地上前，帮着琼诺扶起了帕罗德。

希斯夫人像个局外人一样被冷落在一边，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们，几次想上前都被琼诺用眼神吓退了。

她一手抱着另一侧的手臂，身形单薄得像娇弱的菟丝花，眼里无声地落下晶莹的泪光，在她白皙的脸颊上留下清晰的泪痕。

把帕罗德挪到床上之后，琼诺站到她面前。莉嘉在忙前忙后地照顾帕罗德，房间里没有别人，琼诺微微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浮动着毫不掩饰的冷意与厌恶。

“我说过，别用你那张脸摆出这样的表情，很恶心。”

他压低了声音，只有他和希斯夫人能听见。

希斯夫人低着头，瘦削的肩膀颤动着，似乎在努力压抑着什么。从琼诺的角度，隐约可以看见她颤抖的、如蝴蝶振翅一般的眼睫，上面还挂着些微泪光。

他忽然一阵恍惚，脑海中某些回忆又开始翻涌，一些不甚清晰的碎片被翻了出来，在他眼前雪一般纷纷扬扬地洒落。

“……我只是……”

他忽然听见了希斯夫人欲言又止的柔和声音，这令他一瞬间清醒过来，意识到刚刚自己的恍惚之后，他忽然咬紧了牙，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眼里翻腾起冰冷的怒意。

“……你只不过是个暂时代替了她的玩物，他既然选了你，你就该好好地摆正自己的位置，恪守本分……听懂了吗？”

“这个位置、这个身份需要做什么，难道还需要我来教你？”

“但是最重要的一点……任何时候都记清楚，你只是一个替代品，你永远、不可能、比得上她。”

他一字一顿地说着，咬字极重，像在发泄不知名的怒意。希斯夫人安静地垂着头，一言不发，仿佛没听到他的话。

“……我在跟你说话。”

琼诺冷冷地俯视她，但她还是没什么反应，直到琼诺不耐地打算再说点什么，她才轻轻“嗯”了一声：“我明白。”

琼诺阴郁的脸色稍稍放缓了些，但仍然很不好看。他轻蔑地瞟了一眼低着头的希斯夫人，转头去找莉嘉了。

莉嘉一直在昏迷的帕罗德身边忙前忙后，也不知道刚才两个人的窃窃私语她注意到了没有，但转身面对琼诺的时候，她表现得完全不知情，小心翼翼又麻利地按照琼诺的一条条吩咐做事。

希斯夫人站在沙发边，一动也不动，像尊游离于世界之外、与他们隔绝的雕塑。在帕罗德的情况稍稍稳定下来的时候，琼诺似乎才想起她来，这才舍得分给她一丝略显复杂的目光。

“这里暂时没有你的事了，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他以一副平淡但不容拒绝的口吻吩咐莉嘉，莉嘉立刻点了点头，躬身之后快步离开。

在莉嘉关上门之后，他的视线才再次转向希斯夫人，语气里掺杂了些冷意。

“你也是，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希斯夫人搭在左手手臂上的手指动了一下，她如梦初醒一般抱起双臂抚了两下自己的胳膊，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帕罗德，才微微低着头，走向门口。

“你这张脸是你最大的优势。”

身后突然传来了琼诺的声音，希斯夫人脚步一顿，听见他在身后不轻不重地咬着字，似乎是在冷笑，又似乎是在警告。

“但你也……千不该、万不该，长了这样一张脸。”

希斯夫人的背影僵了一下，随后有些狼狈地匆匆伸手取下玄关挂着的外套，抱着衣服飞快地打开门出去了。

琼诺脸色冷淡地听着门被关上时发出的一声闷响，外面轻微的脚步声停顿了一会，随后远去，他微微垂下眼帘，视线不自觉地飘向床上脸色苍白的男人。

“她真的……很像……”

他喃喃自语，伸手疲惫地捂住了脸颊，喉咙里抑制不住地涌上无力的叹息。

“但是，您怎么能这么对……母亲……”

……

走廊的尽头，披着外套的女人抱着双臂看向落地窗外，从背面看上去，她的身材有些单薄，被松松包拢在略显宽大的外衣里，长长的衣摆和裙子下露出一双细白如上好瓷器的纤细小腿，显得有几分弱柳扶风般的纤弱美感。

但如果有人能从正面看到她的神色，就会推翻方才的那种想法。

与有些楚楚可怜的背影不同，她脸上的神色十足平淡，甚至带了些讥诮的冷意。在不用装出那副温婉柔和的神态的时候，她艳丽五官的攻击性美感就凸显了出来。

她抱着自己的双臂，指尖富有节奏地轻轻点着臂弯。方才琼诺堪称羞辱的言行让她几乎是落荒而逃，但现在看来却似乎没有给她造成什么很大的情绪波动。

“真是沉不住气的蠢货……呵。”她的声线自然地放低，声音也轻轻的，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听见。

希斯夫人伸手，纤细的指尖触碰上眼前冰冷的玻璃。一股寒意顺着指尖窜上来，但她反而眯了眯眼睛，慢慢地将整个手掌都贴了上去。

她的目光微微垂落，打量着自己细白的五指，片刻后，目光又轻飘飘地望向窗外，望向脚下、远方繁华的街市。

她忽然微微一笑，薄樱色的唇角牵起，酒红色的桃花眼微弯，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

“终于……快到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