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这个，洛嘉的脸色变得有点微妙，她瞥了一眼正跟队友们围在一起偷偷看过来的林娆，接触到她的视线后，林娆略显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看见了……有点眼熟。”

唐眷也转头看了过去，眼神一片晦暗，分辨不出是什么情绪。

“……像娆娆。我怀疑是面具，但是没有发现接合的地方。”唐眷顿了顿，忽然之间似乎变得有些沉默，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微微泛白。

“另外，他还像另一个人……”

洛嘉有些意外，随即意识到这可能也正是唐眷如此反常的原因，她的目光旋即变沉了些，唐眷稍稍抬眼，眼里竟然显出几分苦涩的意味。

“娆娆先前跟我说遇到了一个人，感觉很面善……我还以为是怎么回事呢。他用这张脸来和娆娆相处……可真是费心思了啊。”

他闭了闭眼，捏着眉心，声音再度压低了些，轻声说：“他还像娆娆的养母……林阮。”

……尤其是那个笑容。

司如安把那个表情的每一分每一寸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唐眷面对着他的时候，真的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已经故去多年的林阮。

她总是那样笑。

温和、柔软，但又依稀能看出几分昔年盛时的意气风发。

阮姨啊……他已经太久没有见过她了。

“养母……？”

洛嘉怔了怔，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林娆，压低了声音：“你没看错？”

“不会，我不会看错的。”唐眷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垂眸自嘲一般轻笑一声，“我总不至于连我最尊敬的人都记不住。”

是林阮把他领进了夜行者，他是在林阮的教导下成长到如今这个样子的。林阮对他有知遇之恩、有再造之恩，甚至还有许多次救命之恩，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忘了她。

所以司如安……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用这张脸接近林娆？而且刚刚他面对唐眷的时候，半点反抗甚至辩解的意思都没有，明明他可以那么轻易地逃脱。

洛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看似平静的脸色，半晌回头看了一眼周围，少年们还围在一边，但是似乎因为这边人太多，站了太久，有些人已经好奇地往这边看过来了。

“人既然已经走了，回去再说。”

洛嘉思忖片刻，回头向好奇又紧张的少年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可以往外走了。唐眷克制地深呼吸一次，低声道：“抱歉，刚刚是我失态了。”

洛嘉不置可否，转身走了出去。唐眷回头看了一眼大开的窗户，外面的风涌进来，轻柔地扑到他的脸上，他似乎闻到某种浅淡的花香。

但他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他在想司如安逃走前最后说出的那句话。

“你们都以为……她死在虫族手里……哈。”

什么意思？

几年前，林阮在某次出任务的时候遇到了出乎意料的强大虫族，她有两个队友拼死逃回来了，垫后的她和另一个队友则没能幸免。

身为夜行者，大部分任务都有一定的危险性，更别提像林阮这种顶尖的夜行者，接任务都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再也回不来了……这些人，他们的名字都被刻在一块石碑上，变成那座古老石碑永远的伤痕。

林阮是实力很强没错，但是从夜行者建立以来，实力强横的夜行者不止她一个，而越是强大的夜行者，就与危险走得越近，或早或晚，都会被刻在石碑上，只留下一个冰冷的名字。

那块石碑上，已经密密麻麻地刻了许多的字，这让它看起来遍体鳞伤。

夜行者的人员损失太常见了，常见到他们都麻木了。

所有人都以为，林阮终于也走到了尽头，成为了石碑上的一个名字，这是早晚的事，只不过那时终于变成了现实。

连年少的唐眷也是。他那时候恍惚地有种，一直以来缥缈而虚幻的恐惧终于落到实处的感觉，沉甸甸地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只能安慰自己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夜行者最终的归宿就是死在与虫族的战斗中，这是光荣的去处。

而现在，那个男人，他说什么？

唐眷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但他的脸上一片平静，似乎已经彻底从刚刚激烈的情绪波动里抽离出来了。林娆发现他没跟上，回头喊他，唐眷应了一声，面色如常地快步跟了出去。

他的手松开，指尖残留着隐约的猩红色。

……

唐眷和洛嘉定下的落脚点离这边不算很远，所以他们决定直接走过去，顺便当饭后散步。路上偶尔有人对他们这一大群青春少年以及两位监护人投来视线，看一眼就露出了然的神色——应该是带队老师和参赛学生吧？

嗯，也不能说错……

再次听到两个路过的阿姨小声感叹“这群年轻人真神气啊，不愧是五大军校出来的学生，不像我们家那个”之后，游如梦悄悄碰了碰身边郗鹊的手臂：“‘别人家’的小孩在哪里都有啊，今天也轮到我们了嘿。”

他们都是精神力拔尖的人，虽然没有那个意思，但是也不可避免地听得多一些。郗鹊原本没在意，被游如梦这么一说，注意力转移过去，又听见那两位阿姨一边慢悠悠地散步一边唠嗑。

“可不是，我们家小孩整天学习不努力，就喜欢玩游戏啊、刷光脑的，说了好多遍都不听……原本我还指望他能考上哪个五大军校之一，现在我都不敢想了。”

“我家那个小祖宗也差不多啊……哎，我看他再这么下去，迟早就得跟那个游手好闲的家伙一样整天无所事事地到处溜达，都没一个正经工作……”

“哎，我也担心呢……说起来，那家伙是不是最近几天都没出现了？难不成找着正经工作了？”

“那谁知道……”

她们的声音渐渐远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远，后面的话终于也听不见了。郗鹊走在同伴中间，若有所思地微微垂着眸。她听着渐渐消失在各种声音里的那段对话，想的却是刚刚在餐厅里发生的事。

“怎么啦？”游如梦好奇地微微俯身转头看向她，郗鹊从刚刚开始就似乎有点出神了。郗鹊眨了眨眼睛，抿唇微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在想……”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跟洛嘉走在前面的唐眷，游如梦立刻明白过来，压低了声音：“我也是第一次见唐哥刚刚那样……怪担心的。不过一会应该也会说吧？别想太多。”

她安慰地捏了捏郗鹊的手，郗鹊犹疑片刻，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