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愕然道：“你……你不杀我？”

陵沧轻叹道：“若我所悟不错，杀不杀你又有什么意义呢？你被困亿万年，也早已为你的罪孽付出了代价，况且你即便成功，到手的恐怕也只能是死亡。”

天魔叹道：“看来你已经看到了世界之外的东西……”

陵沧苦笑道：“我只希望我永远不知道……”

天魔点点头道：“是的，最后的真相其实永远都是残酷的，但所有生灵却都无法摆脱追求真相的心思。这也是一种让人难以理解的自虐心态吧！”

陵沧轻笑道：“走吧，你我二人一同出去……”

天魔点点头，轻叹道：“没想到你这个最终的对手反而是解救我的恩人……”

陵沧一回头，轻笑着对众人说道：“我虽然悟出了一丝真相，但总要亲眼去看一眼，若我所料不错，恐怕我还要回来的……而且不会花多长时间，大概吧！”

说罢他便在虚空之中一划，立刻出现了一道光芒组成的大门。

天魔在他身后，带了几分敬意道：“请。”

陵沧一笑，率先走了出去。

他来到了天界。

立即看到了二十二个身影。

十位祖神，十二位祖巫。

都在这道门前恭恭敬敬地等待着他，见到他出现，立刻低下头去，表达各自的敬意。

陵沧微微颔首，轻笑道：“各位前辈，不必如此。”

当先的神王向前一步，垂首道：“我众神巫设立这世界障壁，一来是为了囚禁域外天魔，二来便是为了等待您的出现。”

陵沧回头望去，域外天魔也已经来到了这里，二人相视一笑，只点点头。

“虽然我隐隐已经猜到了这一切，但你还是讲讲吧。”陵沧轻叹说道。

神王恭敬地一合礼，低首道：“此间世界，名为混元世界，乃是元灵混元以身体所化。而我等也都是他化出，我与另外两位神王，乃是他三魂所化；剩余的七位大神，便是他七魄所化。至于十二位祖巫，则是他的精血脉络所化。”

“我们虽然贵为创世以来第一批生灵，无上尊崇，却依旧有烦恼。这个世界对于我们来说也不过是个监牢，所以我们也有心破开他去，看看外界的世界。”

“但无论是神还是巫，都是没有这个能力的。因为混元乃是三魂七魄十二正经的生灵，我们都不过是他的一部分，无法达到他那样的境界。”

“所以我们才造了人族，赋予他们三魂七魄，又仿照大巫的身体制造了他们的肉身。所以你们才是万物之灵，唯一可能突破这个世界的种族。”

“后来之事想必您已经知晓，这位天魔不知从何而来，惑乱人心，使得四处纷争并起，甚至开始怀疑神巫的威严。于是才有了洪荒世界的两场大战，后来才有了神巫开辟天界，将天界以下封印的举动。”

陵沧轻叹一声道：“你们是将人族当做了试验品。”

“也是为了囚禁这位天魔。他与混元元灵是同辈，其实也是知道外界的真相的，但我们却总不能指望他会帮助我们。”

天魔走上前来，长叹道：“那也不尽然。当初我进入混元的世界，是有心要夺取这个世界的掌控权，但我的法力却因为进入他的领域而被封禁。”

“所以我才会去蛊惑人族发动暴乱，使得他们去攻击神巫，并慢慢失去对神巫的信仰。”

“只可惜后来不但事情败露，还被神巫设下小世界封印，将我封印在这世界之内。这时候我才发现，若没有了自由，即便能够长生不老天下无敌，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我的后半生，都是在为如何冲破这牢笼而奋斗。”

天魔忽的冷哼一声道：“如今我已经出来，你们视我为洪水猛兽，恶魔一般，为何不立时动手灭杀我？！”

为首的神王沉声道：“你已经无法再作恶，灭杀你与否并无多大干系。更何况天命之子已然出现，我们最大的梦想已然成真，你倒是次要的。”

天魔一厄，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之中却满含苦楚。

神王不去管他，反而向着陵沧恭敬地俯下身子道：“请助我们完成心愿，打开天界之门，让我们看看混元世界之外，究竟是何种情景。”

陵沧苦笑一声，望了天魔一眼，叹道：“他知道的比我要清楚的多，我也只是有一个模糊的猜想罢了。”

天魔却朗声大笑道：“还是你自己去看看吧……否则我说多少也无法描述出来。”

陵沧点点头，上前道：“好，我就打开这混元之门，你等神巫权且退后，莫要被外界所吞噬。天魔，你……”

天魔哈哈大笑道：“我自然是要回家了……哪怕因此而烟消云散，也心甘情愿哪！”

陵沧点点头，轻叹道：“那好，随我来吧！”

说罢，在天界虚空随手一划，便再度开出一道门户，却并非光芒闪耀，而是充满了灰蒙蒙之色，飘忽不定，若隐若现。

陵沧看罢更感郁结，叹道：“天魔兄，你先请吧。”

天魔哈哈大笑，当先而入，走了出去，笑声之中却有几分哽咽之声，几滴泪水竟从他脸上飘落，滴在了天界纤尘不染的地面之上。

他的身影立时消失了，可能是一刹那，也可能是永恒的消失了。

陵沧长叹一声，也立时走了出去。

他立刻来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无数的无数，从虚空之中猛然生出，又突地湮灭；生的突兀，湮灭的却也是无影无踪，彻彻底底。

但下一刻，便又可能从中生出无穷无尽的东西。

这里突然冒出的一个气泡之中，包含了整个大千世界，并不会比混元世界小；而在一个瞬间之内，却可能突然崩溃，完全消散化作虚无。

这里的一个瞬间便是永恒，这里的方寸之地便是宇宙。

陵沧不敢动，不敢呼吸，不敢说话，甚至连思绪都无法转动。

他知道，自己的一个思绪可能会毁灭无数世界，又或者造就无穷生灵。

他知道，自己的一个声音可能化作永远响彻的雷霆，也可能根本就发不出一丝一毫。

他知道自己触摸到了一切，却又什么都无法触碰。

他知道自己拥有了世界上所有的法力神通，可以得到一切种种，但却也可能会瞬间失去所有一切。

混沌之海。

这个真相超越了一切的想象，它比陵沧所能想到的最美丽的地方更美丽千重，也比他能想到的最凶险的地方更凶险万倍！

陵沧忽的感到疲惫，他鼓起勇气踏出的脚步，却迟迟没有落下。

这一步踏出，自己会在哪里？

是一个完美的世界，还是立时死去？

他忽然间不想知道了。

他开始想念，想念起一些人，一些事，那些东西才是他，他自己反而并不是他。

只有他见过的人，经过的事，才是他。

那才是真实的世界。

陵沧忽的转身，脚步往回走去。

他要去拥抱每一个爱他的与他爱的人，要去表白每一分心中的爱意，要踏上真实的土地，感受真正的人生。要好好感受每一次的痛苦与伤悲，快乐与幸福，要体验所有的生老病死，爱恨情仇，要结交每一个或喜或爱或厌或憎的人，要行遍每一寸或美好或荒凉的土地，要做遍每一件或疯狂或平淡的事情。

浮生若梦，不如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