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桑榆
作者:努比亚l | 分类: | 字数:36.6万
本书由笔趣阁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不适
李德甫左顾右看,愣了一会儿,又追着皇帝的步伐去了。
贵妃娘娘这一遭可是把皇上得罪的不轻,就算闹脾气,您也别来这一出啊。
抬出为大周将士祈福的大旗来,硬把皇上堵的没了词儿,这位天子陛下不生气那才怪了。
听着黎谨修远去的脚步声,孟嫣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也清楚,此举实在太过刻意,但逼到了这个地步,她实在别无他法。
只是,到底是激怒了他。
穆桑榆轻轻叹了口气,念完了一卷经文,睁开眼眸。
一旁侍奉的阿莫急忙送了一盏茶过来,“娘娘,润润喉吧。”
穆桑榆接了茶碗,一饮而尽,低声问道,“长春宫可还好?”
阿莫点头,“一切都好,有白主子照应着,娘娘放心吧。”
穆桑榆垂眸,扶着瑞珠的手臂站起了身子。
惠贤师太自门外进来,与她见礼,两人便在两张椅上对坐了说话。
惠贤师太端详了穆桑榆一阵,忽微笑道,“贫尼有句话,还望娘娘不要见怪。”
穆桑榆知晓这位师太是个修行多年的比丘尼,颇有几分道行,深得太后敬重,忙道,“师傅有话直说,本宫在佛前不过众生一粟。”惠贤师太言道,“去岁贫尼入宫之时便曾见过娘娘一面,那时见娘娘面有晦纹,似为不吉之兆。但今日得见,娘娘面上这道晦纹已断,往后便该是一路坦途。只望娘娘日后多举善行,守好本心,所愿必能开花结果。”
所愿?
她今生所愿,不过亲友安康,平安终老。
穆桑榆抿唇一笑,这些吉祥话听着倒也有些意思。
黎谨修回至养心殿时,桌上饭菜早凉。
他呆了一会儿,仔细咂摸着今日的事儿,总觉得不是滋味儿。
他那徒弟小唐凑过来,挤眉弄眼道,“师父,贵妃娘娘出家当尼姑了,是真的么?”李德甫吓了一跳,抬手朝他脑袋上就是一巴掌,“猴崽子,活的不耐烦了,连主子娘娘的闲话都敢嚼了!哪儿听来的胡言乱语,贵妃娘娘怎么可能出家!”小唐挠着头,颇有几分委屈,“外头都传遍了,说今儿下午贵妃娘娘离了养心殿,就一头扎进了宝华殿,在惠贤几个师太那儿受戒,都已经念上经了,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
李德甫低声骂道,“都是些屁话,她好端端的贵妃,皇上的女人,出哪门子家!娘娘这是去宝华殿诵经,为大周前线将士祈福。我可告诉你,这两日皇上心情不好。你可仔细着,这些话若钻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割了你的舌头!”
骂退了徒弟,李德甫也叹息不止。
李德甫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皇上近来是哪儿惹了贵妃娘娘。
这架势,贵妃像是真不打算再理会皇上了。
李德甫回头看了一眼,见殿上灯烛昏暗,便入内打算剪一剪灯芯蜡花。
才进去,他猛然见黎谨修竟垂首坐在西窗下一条春凳之上,两手安于膝上,往日一向淡定自若、沉静似水的俊容,竟带了一抹寥落。
烛火昏黄,落在这位大周君主的身上,甚是落寞。
李德甫上前,低声劝道,“皇上,夜里风大,龙体为要,还是别在这儿窗口坐着了。”
“李德甫,”陆昊之淡淡开口,“朕近来何处做错了?”
李德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您是皇上,您哪儿能有错啊?就是有错,也不是他这个小太监能指摘的。“皇上,您近来勤勉于政,就连御史林大人都挑不出错儿来,您哪儿有什么错。”
黎谨修神色沉沉,低声道,“既是无错,为何她要这般惩罚朕?”
不见他,不理他,千方百计的躲着他,实在躲不过了,竟然干脆躲到佛祖跟前去了。
他到底是哪里让她不高兴了,她倒是说啊。
她什么也不肯说,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折磨他。
李德甫看在眼里,也有那么一丝心酸。
打从皇上还是王爷时起,他就入潜邸伺候,一直跟着皇上到如今,哪儿见过这位金贵的主子受过这样的委屈。
这普天之下,谁敢给他气受,偏生就这一位敢。皇上受了气,却又没处撒火,只能硬忍着。
往常,晚夕贵妃娘娘过来侍寝的时候,虽总把这养心殿折腾的鸡飞狗跳,把他使唤的脚不沾地,但那时候的养心殿总是笑语不断,一团热闹,哪儿像如今,冷清的跟冰窟窿似的。“皇上,您千万别这样想。贵妃娘娘……贵妃娘娘那是当真为着您好啊,您想战事紧急,您也日夜悬心,娘娘看在眼里哪儿能不急呢?她是个后宫嫔妃,又干不了什么,只能去念念经求菩萨保佑了。”
李德甫想了半日,才憋出这么几句话来。
这蹩脚的安慰之词,当然哄不住大周的皇帝。
黎谨修扯了扯唇角,言道,“是么?朕倒瞧不出来她还有这份心思。”
他少年登基,大权在握,可谓意气风发,然则失了穆桑榆的相伴,他才猛然感悟,什么是孤家寡人。身为皇室子嗣,大周的储君,他的婚事从来不由他自己说了算。
不适
周朝皇室为彰显宽仁,接受各世家的效忠,他必须给那些各家送来的女子身份,让她们进入他的后宅、后宫,这是他身为周朝皇子的职责。
他的喜好,他的心情,都无关紧要。
但至少,他不喜欢,便可以不碰她们,这是他唯一的坚持,没有人可以强迫。
直至那日,他见到了穆桑榆。
太后娘娘的寿宴,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当初,先帝命他考察京城各处善堂境况,他途径宁家医馆外时,就见她立在门槛上,向前来求诊的穷苦人家分发药物。
她娇俏明艳,笑容粲然,站在人群之中,如鹤立鸡群。
就那么一瞬间,黎谨修立时便明白,他想要她。
回到了潜邸,他按捺不住,吩咐手下人打听了她的家世,婚配与否。
尽管明知,弋阳侯府的嫡女一定会被送进周朝皇室,他还是不放心,向太后张了口。
这件事,只有他和太后知情,也是他唯一一次主动讨要一个女人。
再后来,朝廷大选,她果然被留了牌子,送到了府上。
独自在这宽阔空旷的养心殿中,黎谨修知道自己正急切的想要什么,但究竟是什么,他却又说不出来。
但他清楚,这份空虚,唯有穆桑榆能填满。
正当这个时候,黎谨修忽觉胸口剧痛难当,俊美的脸立时惨白,豆大的汗滴自额头落下。
他捂着胸口,竟忍不住低低痛吟出声。
李德甫看着,满面惊惧,急忙跑了出来,“快传太医,快请夏侯御医!”
皇帝突发急病一事,转瞬就在宫里传开了。
自来皇帝的事,便是六宫最关心的,这消息的风头眨眼的功夫就压过了穆桑榆去宝华殿祈福一事。
各宫的嫔妃都在思量着如何去请安侍疾,再没人关心贵妃是否真的出家了。
穆桑榆在宝华殿中才念完了一卷经文,替佛前净瓶注入清水,听着身后阿莫的禀告。“昨儿夜里,养心殿突然急招夏侯御医入殿,今儿一早就传出消息,说皇上突发心悸。”
阿莫说着,看着穆桑榆手中的水瓶,净瓶里的水都已漫出来了。穆桑榆回过神来,将水瓶放在一旁,转身神色如常道,“突发心悸?皇上一向身体康健,怎么会突发此病?”
阿莫回话,“旁的奴婢也不知,只是今儿一早李德甫公公就打发小唐到长春宫来报信,说皇上昨夜发了心悸。”
穆桑榆半日才又问道,“既是请了夏侯御医,那他怎么说?”
阿莫回道,“回娘娘,夏侯御医好似也诊断不出什么症候,只说兴许皇上是近段时日过于疲劳所致。”
阿莫看着她的脸色,试探说道,“娘娘,小唐捎话来说,李德甫公公请娘娘务必到养心殿一趟,看看皇上。”
黎谨修病着,该也没精力纠缠她了。
当下,穆桑榆先回了一趟长春宫,换了一套衣裳,方才往养心殿而去。
才到养心殿外,便见阶下已停着三抬步辇。
穆桑榆扫了一眼,便知是苏妃、云嫔和赵贵人了。
李德甫早在殿外张望着,那脖子伸的比鹅都长,一眼望见她来,连忙迎了上来。
“贵妃娘娘哎,您可算来啦!”
穆桑榆应了一声,随口问道,“皇上如何了?怎么会突然病倒?”
李德甫便将昨儿夜里的事一五一十讲了一遍,又说道,“娘娘,别怪奴才多嘴。这段日子,皇上为着政务,那可真是通宵达旦,忙坏了。昨夜,皇上又跟奴才说了许多掏心窝子的话,那句句可都关切着您哪。皇上……”
“李公公,”穆桑榆打断了他的话,又问了一遍,“皇上眼下病情如何?”
李德甫心里叹了口气,只得回道,“皇上病的突然,但好在歇息了一夜,又服了夏侯御医开的静心养神汤方,这会儿已经醒了。”
说话间,穆桑榆已走至养心殿外。
才走至门外,她便见苏妃任淑仪、云嫔、赵贵人挨次从里面出来。
“贵妃姐姐来了,皇上在里面等着你呢,快进去吧。”
穆桑榆微微一怔,“按规矩,这为皇上侍疾,不是六宫嫔妃之责?几位倒怎么出来了?”
“这要是早知道贵妃娘娘过来,嫔妾等也就不来了。皇上见着咱们姊妹生厌,说什么病里更不想看这些人的脸孔,把咱们都撵出来了,一心一意就等着贵妃娘娘呢!”
她这话夹枪带棒,语气甚冲,一旁的云嫔都稍稍离她远了些。
阿莫柳眉一竖,当即就想呵斥。
这赵贵人,多年无宠,位分低微,竟也敢这样和她主子说话!
穆桑榆却淡淡开口道,“皇上病着,赵贵人竟敢在养心殿前高声喧哗,不怕扰了皇上养病么?去下头跪上一个时辰,静思己过,好生改改这毛躁性子。”
看来,是她这些日子太过和善了。
任淑仪笑了笑,也扶着宫女的手去了,她向来少问宫里的是非。
云嫔生怕被她连累,脚底抹油一溜儿烟就没了踪影。
独剩赵春芳自己,看看李德甫鼻孔朝天的样子,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去阶下罚跪。
任淑仪上了步辇,便往景阳宫去。
跟随的大宫女红玉说道,“娘娘,之前听宫里传闻,贵妃娘娘近来改了性子,再不似往日那样骄横了。今儿一瞧,原来传言不可尽信,还是那副样子。您在跟前,她问都不问一声,就罚了赵贵人,实在有些目中无人。”任淑仪斜倚着椅背,淡淡说道,“贵、淑、贤、德,她为四妃之首,要惩处谁,本宫并无过问的余地。再一则,皇上偏宠她,她自有骄矜的本钱。”
一言未了,她扫了红玉一眼,“你道那赵贵人是忽然脑子发热,才去顶撞贵妃的?她便是要让贵妃当着本宫的面责罚她,好叫本宫以为,贵妃不将本宫放在眼中,挑起长春宫与景阳宫的仇怨。鹬蚌相争,让梁妃得利。真是一条好狗,都这个时候了,还一心一意帮着梁妃起复。”
红玉嗫嚅道,“娘娘眼明心亮,不落他人圈套。只是奴婢还是为娘娘抱不平,娘娘拖着病体过来侍奉。皇上连正眼都不看上一眼,一张口就叫娘娘回宫静养。全后宫,又不是只有贵妃才是皇帝的妃嫔。”
任淑仪无言,半日才自嘲一笑,“兴许,皇上并不这么以为。”
穆桑榆进了养心殿,果觉殿上药气甚浓。
她轻轻蹙眉,陆昊之还当真是病了。
轻步走至内殿,便见那位君主卧于床榻之上,双眸紧阖,呼吸绵长,似是睡了过去。
黎谨修清隽的脸上,有一丝青白,显然昨夜那场急病将他折腾的够呛。
浓黑的剑眉舒展,水色的唇轻抿成了一条线,沉睡之中的陆昊之,没了往日君临天下的气魄,倒似一个寻常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