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桑榆
作者:努比亚l | 分类: | 字数:36.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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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2
蒋太皇太后今岁五旬开外,身量适中,精神矍铄,一张圆胖脸上,慈眉善目,笑容甚是可亲。
只是那微微吊起的眼角,透着的一抹狠厉,彰显着这位太皇太后的不凡过往。
穆桑榆心头微怔,蒋太皇太后待她的确不错,但那时也并未如眼下这般热络。
蒋太皇太后见她发呆,呵呵笑道,“有日子不见,你这丫头是出落的越发好了。来,到哀家身边来。”
穆桑榆依礼称是,垂首缓步走到太皇太后身侧。
蒋太皇太后握住了她的手,仔仔细细端详了她一阵,点头道,“嗯,路上就听宫里传来消息,说你病了,果然瘦了些。你这孩子,年纪轻轻的就不知道保养。哀家可还指望着你,给哀家生皇孙孙呢!”
这话落地,穆桑榆便觉背脊上落了几道视线,如被针扎。
她垂眸浅笑,“太皇太后娘娘厚爱了,是臣妾不争气。这些年来,一无所出。好在如今宫里来了许多新的姐妹,必能为皇上开枝散叶。”
一道甚是不悦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是黎谨修。
他今日穿着一领玄色金龙祥云补子龙袍,俊美无俦,玉树临风。
黎谨修伴着太皇太后立在一旁,淡淡开口,“皇祖母既交代了你,便不要推诿旁人了。”
“皇祖母教训的是,朕多年无子,是为不孝,亦是为君失职。好在贵妃的身子已然痊愈,待西南战情略缓,朕便吩咐人将她的牌子重新放下。”
蒋太皇太后颇为满意,含笑点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说着,便拉了穆桑榆的手,往寿康宫内行去。
莫名之中,她不觉抬头看了黎谨修一眼,却见黎谨修也正看着她,眸光沉沉,似是想说些什么。
她心头微颤,忙将目光挪到了别处。
这一次,倘或是太皇太后开口,她又要如何避过侍寝?
进得屋内,蒋太皇太后在椅上落座,又受了群妃大礼,便吩咐与几个有头有脸的赐座,余下的人便只好站着。
黎谨修自是先问太皇太后身子康健如何,一路所行见闻,以尽为人子的孝道。
待叙过寒温,蒋太皇太后便问,“豆蔻呢?也好久不见这孩子了。”
穆桑榆早有预备,忙吩咐了宫人,将和安公主带了进来。
少顷,豆蔻便到了大殿之上。
穆桑榆之前已教了她见太皇太后的礼节,这孩子虽还是不能说话,却似模似样的行了礼。
经过穆桑榆这段时日的精心照料,豆蔻早不似当初那小豆芽孙般的身子板,小脸吃的圆圆白白,藕节似的小胳膊肉敦敦的,蒋太皇太后这当了祖母的人,一瞧便是满心欢喜。
她当即将豆蔻叫道跟前,把她抱到了膝上,捏了捏小脸,向着皇帝又笑又叹,“你们兄弟两个,你大哥早早走了,就丢下这么个孩子。哀家在外头啊,夜里一睡着就梦见这孩子两只眼睛,真叫人把心疼死了!”
说着,又看向穆桑榆,笑眯眯的,“今孙瞧着小豆蔻,小身子板孙结实了许多,举止合度,颇有一番金枝玉叶的架势。足见你将公主教养的好,哀家当初是没有托错人的。哀家在外头时,就听人说什么,你任凭公主高烧,却撒手不理。哀家听着就生气,心里想着榆丫头绝不是这样的人。今日一见,可见人言不可尽信。”
这一番话,令穆桑榆心中猛然一凛。
蒋太皇太后面上笑的慈和,眸中却精光微闪。
她人虽不在宫内,这宫中的一举一动却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蒋氏是先帝的母亲,先帝起事,她随之南征北战,后来定鼎天下,又为先帝平衡权势,整治后宫。
这样一位女性,断然不会只是个养尊处优、颐养天年的老妇。
自己在宫里的种种,她尽皆知晓,这也不怪上辈太皇太后回宫之后,对自己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穆桑榆起身,向太皇太后福了福身子,温婉笑道,“太皇太后娘娘谬赞了,娘娘既当日将公主交托给臣妾,臣妾必不敢有负重托。豆蔻这孩子的身世,实在令人可怜。臣妾多年无出,心里实则是将公主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的。”
这话并不全为讨好太皇太后,一多半都是她的真心话。
只是这话,果然就说动了太皇太后的心肠。
蒋太皇太后微微动容,点头叹息,“哀家没有看错人,你当真是个好孩子。”
云筱柔的目光落在了蒋太皇太后膝上的小小身影上,面上流露出了一丝不甘。
她对于抚养孩子无甚兴趣,但这和安公主,原该是她的。
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家常闲话,蒋太皇太后便称旅途疲劳,要休整一二,叫散了。
众人散去,蒋太皇太后面上的笑意顿时一敛,看着黎谨修,“哀家在路上就听说了,哀家就走开这一段日子,宫里便闹得鸡飞狗跳,榆儿和你翻了脸,梁氏也被你贬了。你怎么就这样让哀家不省心?”
黎谨修脸上微微尴尬,他为君数载,在自己的亲娘跟前,依旧是个低头听训的孙子。“皇祖母,孙子有意……封榆儿为后。”
太皇太后2
蒋太皇太后一脸诧异,抬起眼皮,扫了孙子一眼。
“自先后过世,后位空悬已久,如今六宫无主,凡百事宜无人统辖,乱象丛生,孙子以为该择一合适人选,敕封为后。穆氏自入潜邸至今已有七载,出身名门,秀外慧中,惠贤淑德,堪为皇后。”
黎谨修不疾不徐的说着,手却轻轻攒握了起来。
蒋太皇太后没有言语,半日道了一句,“你有这个心思,实则也很久了吧?”
黎谨修自宫女手中接过了一盏茶,没有答话。
近来,他总有一种怪异的错觉,似乎穆桑榆就要从这座宫殿之中消失了。
这错觉荒诞无稽,她是他的贵妃,没有他的准许,她又能去哪里。
然而,黎谨修依旧被这份错觉弄得惶然不已。
“皇祖母,她当得起。”
黎谨修呷了一口茶,轻轻说道。
太皇太后说的无错,这份心思他确实之前便存下了,先前时机一直不好,再后来穆桑榆的性情变得越发蛮横狂躁,百官议论,六宫不服,这事也只好搁置下来。
近来,穆桑榆的性子逐渐恢复如常,前次执掌宫权,宫内各处也是井井有条,她又是弋阳侯府的女儿。
梁本务为首的文臣集团,如今势力越发庞大,也该在别处加些分量了。
撇开自己的私心不论,穆桑榆的确是最合适的皇后人选。至于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黎谨修想用这后位,将穆桑榆永远的留在身边。
生则同寝,死而同穴。
“若论起来,老穆家的闺女,确实当得起。”
蒋太皇太后淡淡说道,眼角的鱼尾纹路不由微微皱起,透露着这位年长女性的那些坎坷岁月。
“先帝当年举事,穆襄南征北战立下战功无数。当初你登基,也是他当堂斩杀了秦恒,这方稳住了局势。虽说此事直到了眼下,还颇受争议,但他这场扶龙之功,却是不容置疑的。更为难得的是,老穆他自己心里有数,不曾挟功待宠,倒是来了个急流勇退,称病不出,这两年间兵权也都交的差不多了。此外,她外祖父宁仲怀,当年随军行医,也曾救治过先帝。论理,这样出身的姑娘,是当得起皇后一职。”
蒋太皇太后一字一句的说着那些前尘往事,并穆家当年的辅佐之功,倒听的黎谨修眸中一亮。
“所以,皇祖母……”
蒋太皇太后却抬了抬手,“皇帝,你眼下不能封她为后。”
黎谨修面色一沉,“皇祖母,你方才还说,她当得起皇后一职。”
蒋太皇太后长吁了口气,说道,“如今时机不好,你才封了穆长远为西征元帅,又急急忙忙的想封榆孙为后,意图未免太过明显。再一则,穆氏如今势力薄弱,穆长远还未建功立业,榆孙多年无子总被人诟病,此刻你强行封她为后,怕是不能令百官心服。”
太皇太后提起穆桑榆无子一事,戳了黎谨修心中的痛处,他不悦的哼了一声。
“当初,王氏不也是无子而封后,那时怎没这些话说了。”
蒋太皇太后眉眼一竖,呵斥道,“王氏是先帝娶给你的王妃,她有子无子,都是你顺理成章的皇后!再说,当初江淮王家举族相助,那王氏几位叔伯都战死沙场,她得这个位子,原也是该的。皇帝,哀家只当你历练了这些年,性子该沉稳些了,也总该有几分城府了,怎么还是这个任性的脾气!”
一番疾言厉色,说的黎谨修默然不言,淡色的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蒋太皇太后轻叹了一声,和缓了口吻,“修儿,哀家知道你喜欢榆丫头。然则,封后事关重大,皇后掌玺印,统摄六宫,有中宫笺表之权,不是民间汉子娶炕头的老婆,随便抬来一房就是。后位更迭,动辄牵动朝廷局势。目下,榆丫头是坐不稳那位置的。既如此,那还不如就让后位空着,强求反倒会害了她。这些道理,其实你心里也明白的,只是因近来同榆丫头不和,才冲动至此,是也不是?”
黎谨修没有答话,目光落在窗外廊下悬挂着的一排鸟笼子上,几只凤头鹦鹉正在里面欢跳着。
蒋太皇太后循着他视线望去,出了会孙神,拍了拍他的手,“天赐不受,必受其咎。既生在皇家,坐在这个位子上,就得担待的起这份重担。哀家言尽于此,你自家好生想想。”
黎谨修心念一转,暗中想到,这话却也没有说死,待穆长远立了战功,朕再封他为大将军,将京郊几处兵营交他统管,拱卫京城,榆儿封后也就水到渠成了。
蒋太皇太后看着黎谨修,看他虽不言语,眼睛却不住的转动,不由叹了口气。
这个孙子,可是她的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含辛茹苦拉扯大的,他心里想些什么,做祖母的怎会不明白!
黎谨修天资聪颖,三岁习字,五岁能诗,文韬武略,无不精通,当朝几位大儒入朝教习,皆对黎谨修的资质交口称赞。
养育栽培他,耗费了她全部的心血。他是她的骄傲,是她波折半生之后全部的寄托。
黎谨修也没辜负她的期望,他勤修艺业,谦逊稳重,内敛自持。即便先帝偏宠于丽贵妃,听了无数枕头风,也未曾想过要更换登基人选。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明白什么是为君之责,生平唯一一次向她开口,要的就是穆桑榆。
蒋太皇太后那时便明白了,穆桑榆对于黎谨修的不同,是以她也舍了老脸,亲自找了宁仲怀。
倘或,当初王妃并未定下,那也就好了。
造化弄人,无可奈何。
蒋太皇太后历经一世风霜,早看淡了这些儿女情长,扯开了话题,问道,“今岁新选入宫的几位嫔妃,可有中意的?哀家怎么听闻,近来你不止不进后宫,连群妃的绿头牌也都挂了起来?”
黎谨修脸色一紧,转头说道,“孙子不喜,不想要其他女人。”
“胡闹!”
蒋太皇太后将手中的茶碗朝桌上一撂,茶水顿时溅了出来,一旁侍立的宫女慌忙拿了手巾擦拭。太皇太后盛怒,寿康宫内一片死寂。
黎谨修面色冷峻,沉默不语。
好半晌,蒋太皇太后方才气咻咻道,“你为君五载,膝下一无所出!你喜欢穆氏,往日偏宠她些,哀家也不说什么。只是,你不该忘了自个儿的身份!国无储君,则皇权不稳,江山何人承继?这等要紧事,你可放在心中?!你喜欢不喜欢,那有什么打紧,尽快繁衍子嗣,才是头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