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桑榆
作者:努比亚l | 分类: | 字数:36.6万
本书由笔趣阁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若得宠岂不碍事
此外,上河园因着穆桑榆处置有方,除却早期患病的宫人,再未新添病患。
黎谨修眼见此法有效,便在朝堂上宣了,命各处地方官员在民间推广开来,严查污染的食物,设立临时医馆,将病人尽数收容,再拨派大夫前去医治。
几日下来,已颇见成效。
原本山西蝗灾,有流民涌入京城,他们无处安身,缺吃少穿,四处流窜,以致京城案件频发,也传播了疫病。
然而,黎谨修下旨兴建临时医馆,收容病人,自然需要许多人手,一气儿便冒出了许多差事,流民之中大多也只是贫苦农民,纷纷前往应征。
少数几个不法之徒,便由京城步兵衙门拿了。这件难题,也迎刃而解。
芸香坐在地下一张小杌子上,拿着美人捶替娘娘捶腿,笑道,“娘娘不知,如今外头都传遍了,说大周有一位仁德的君主,更有一位贤惠的贵妃娘娘,是咱们大周百姓的福气呢!”穆桑榆抿着茶水,看着手中的药方,淡淡一笑,“少贫嘴乱说,传到太皇太后耳朵里,要打你的板子,本宫可不护你。”
芸香一嘟嘴,“太皇太后心里早有主意了,才不会打奴婢的板子。”
正说着话,外头宫人传报,夏侯御医已至门外。
穆桑榆点了点头,“让他进来。”话传了出去,片刻功夫,夏侯宇已走上堂来。
他稳步上前,向着穆桑榆拱手作揖,“微臣见过贵妃娘娘,不知娘娘今日传召,有何吩咐?”
穆桑榆扫了他一眼,只见他今日穿着一领水清色鹤纹氅衣,头上用一根乌木发钗绾了个发髻,并未戴冠,一脸恭谨沉稳的神色,丝毫不见昨日在梨落院中那飞扬跋扈的样子。
她淡淡开口,“疫病自爆发以来,也颇有些时日了,夏侯御医的医术一向精湛,不知可琢磨出对症的药方来了?”
夏侯宇微微踟蹰,回道,“回娘娘,微臣技艺不精,令娘娘失望了。”
哼,今世没有梁家的那张原始方子,你不也一样束手无策?
昨儿倒是在本宫面前吆五喝六,神气的很呢!
穆桑榆看他吃瘪,心里微微顺畅了些,说道,“本宫倒是得了一张方子,请御医先瞧瞧。”说着,便将手中的药方递给了芸香。
芸香放下手中的美人捶,双手捧过方子,转而呈给夏侯宇。“微臣斗胆,敢问娘娘从何处得来这方子的?”
穆桑榆浅笑,“这个,你无需知道。本宫只问你,看过这方子,你心中作何感想?”
这药方,便是前世梁府献出的、悬壶济世的良方,也是梁家那场泼天功劳的根源。
她想瞧瞧,夏侯宇在这场事中,到底搀和了多少。
夏侯宇剑眉紧蹙,半晌沉吟道,“依微臣愚见,此为虎狼方。”
穆桑榆柳眉轻扬,“哦?”
谈及医理,夏侯宇倒放开了许多,荡荡言道,“此方所用,皆是烈性药材,且配伍极不合理。娘娘也是医家,自然明白。一张方子合理与否,要依照君臣佐使的规矩来。这方子上的药,倒尽像是一个外行搓弄出来的。但凡有些效验的药材,便尽皆堆砌上去,全然不管各种药理、药性如何,病患身体能否承受。这么一副方子用下去,身体底子健壮的兴许能够撑得过去。那略弱些的,怕就成不得了。”
话出口,夏侯宇心中也疑惑不已,她身在深宫之中,从何处得来此方?
难道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
这念头才冒出来,夏侯宇自己便先行否定了。
不论再怎么经验不足,穆桑榆到底师承药王宁忠怀,不可能连这最简单的配伍道理都不懂,弄出这么一张贻笑大方的东西来。
穆桑榆淡淡一笑,“那么,依着夏侯御医,此方若要用,该如何调整?”
夏侯宇思索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回娘娘,如定要用此方,当加上柴胡、干姜、桂枝三味温补药材,去掉红花、乌头这两味,以来达到平和药性,引入脏腑的效果。”
他这法子,早前穆桑榆也曾想到过,只是还曾耗费了一两个时辰,但眼下看他片刻功夫就思索出对策,穆桑榆对他这身本事还是叹服的。
但如此一来,果然上一世梁府的那场大功,有夏侯宇的手笔。
一张西域胡僧手里得来的四不像,正是经了夏侯宇之手,才变成了济世良方。
今生看这情形,他和梁府、和林燕容暂且还没有什么沾染。
但听夏侯宇又道,“虽如此说,但哪怕这般调整之后,这方子的药性依旧过烈,病患服用之后,那疫病或许好了,但怕是要落下旁的症候。”
上辈子,经梁府救治过的人,虽大多治好了疫病,许多人却落下了别的病症,有的不良于行,有的肝脏损害,更有甚者坏了脑子,竟成了个傻子。
然而,在根治疫病、拯救世人的耀眼光环之下,这些事便尽被掩盖了过去。
即便偶有人谈论,亦会被骂恩将仇报、贪心不足、能捡回一条命足以等语。
若得宠岂不碍事 qbxsw.com
梁府有这场功劳在,对于黎谨修日后铲除老臣势力形成了巨大阻碍。
加上后来穆家出事,黎谨修耗费了许多精力,花费数年时间重新布局,方才把梁氏一族从朝廷之中驱逐出去。
但这一世,没有夏侯宇,甚至也没了这张药方,梁府的气数也算到头了。
穆桑榆想着,唇边不由便浮出了一抹艳丽至极的笑意。
半晌,她重又开口,“所以,这张方子,本宫也没打算用它。今日传你过来,也只是想与你商讨这疫病症候,尽早拿出个行之有效的方子来。没有对症的药物,仅凭这样防,不是长法。”
一语未休,她便见夏侯宇口唇微动,又补了一句,“你不必再劝本宫,太医院中你以下的太医,全部摞在一块,怕还及不上本宫一半。不然,也不至于这些日子了,你依旧毫无进展。”
她的确不喜欢夏侯宇,上一世的阴影依旧深深的刻在她的心头。
然而,她穆桑榆不是公私不分的人,夏侯宇到底是个难得的医术名家,疫情烈如水火,根本经不得拖延,每迟延一天,就会有百姓因此病死去。身为宁家医术的传人,她一天也忍不下去。
再则,她学了一身的本领,若只是在后宫当一名宠妃,安闲度日,那岂不白费!
穆桑榆看着夏侯宇,精巧的下颌微微抬起,“合你我二人之力,当能在数日之间便寻出一个稳妥的方子来。”夏侯宇看着那双神采飞扬的妩媚凤眼,竟而有些失神。
那双清澈的眼眸,和记忆深处那个夏日午后,趴在他书桌旁的小小丫头的眼睛,重合在了一起。
他根本无力拒绝,“微臣领命。”
穆桑榆勾唇一笑,吩咐宫人抬了桌椅过来,预备文房四宝并茶水果点,与夏侯宇商讨药方不提。
午后,梁府内书房之中。
梁本务坐在一张枣木圈椅之上,看着面前桌上摊着的密函,那张精明狡诈的老脸拧成了一团。
片刻,他将这密函揉成一团,丢在书桌旁的一方瓦盆之中。
“父亲,茶来了。”
娇柔清丽的嗓音响起,一道明媚的身影出现在了珍珠帘后。
梁本务原本紧拧着的脸色,松缓了些许,微微颔首,“进来吧。”
梁春容端着一方雕漆红木托盘,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
托盘之上,放着一只描金白瓷绘雄鸡斗鸡冠花小盖碗。
这盖碗所绘,有个名目,唤作官上加官,取鸡冠谐音,对于官宦人家而言,自然有一番吉祥寓意。
梁本务见了,果然心头甚喜,目光便落在了梁春容那窄细的腰肢之上。
她今儿穿了一件水清色缎子对襟衫,下头一条同色的水波纹轻容纱盖地长裙。庶女妆饰,自不能和嫡出相媲美,她便只在发髻上簪了些绒花通草,耳中戴了一对明玉塞子,倒越发显得肤白眼明,如一汪秋水。
梁本务打量着她,不由就想起了她的生母。
“父亲,用茶。”
梁春容将托盘放下,揭了茶盅盖子,端起轻轻吹了几口,待热气散去,方才捧到梁本务面前。
梁本务接过茶碗,抿了一口,顿觉如甘霖沁入心脾,五脏六腑都觉着熨帖。
他身上舒坦了许多,便长吁了口气,看向梁春容,“泡茶的水,用的是积沉的雨水。茶叶,也是极嫩的毛尖儿,火候也都合乎我的口味。春容,如今我这些子女里,就数你懂事孝敬了。”
梁春容一脸恭谨道,“父亲谬赞了,女儿听闻大姐姐在家时,侍奉父亲是最为细致周到的。女儿如今,怕是远远不及。”
听她提起远在宫中的梁妃,梁本务的神色有些不快,便转了话锋,“春容,你如今也出落的亭亭玉立,比你大姐当初还要好些。你又比她更温柔,更会体贴人,将来送你入宫,造化怕是比你大姐还大些。”
梁春容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忙道,“父亲抬举了,女儿只愿在家中孝敬服侍父亲、嫡母,不敢肖想其他。何况、何况,先前嫡母提携女儿赴赏花宴,女儿已见过皇上了,皇上显然看不上女儿……”
梁本务冷哼一声,“妇人手段,自是无用。不妨,明年亦是朝廷大选之期,今上后宫空虚,且膝下无子,届时为父自有办法送你入宫。”
父女两个说着话,梁老夫人却站在窗子下头,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被气的浑身打颤,两眼发黑,捂着胸口不住的喘息。
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挡了梁成碧的路。
梁老夫人喘息了几声,抬步上阶,自家撩起帘子,走了进去,冷冷道,“老爷,妾身有事相商。”
梁本务看了她一眼,不由皱了皱眉,向梁春容道,“把这些废弃的字纸,都拿出去烧了吧。”
梁春容连忙应了一声,端起地下的瓦盆,向外走去。
走到梁夫人面前时,她低声道,“夫人。”
梁夫人却连正眼也不看她,只鼻子里哼了一声。
梁春容便端着那瓦盆出去了。
待她一出去,梁夫人便迫不及待的冲口道,“老爷可想好了,要把这贱……春容送进宫里去?一个丫鬟肚子里爬出来的丫头,不怕被官宦家的小姐们耻笑欺凌?咱们梁府的脸面,又往哪儿摆?”
梁本务冷淡道,“凭她生母如何,也是我梁相亲生的女儿,一般的梁府小姐,怎就会让人耻笑欺凌了?再则说来,入了宫,能得皇上宠爱者为尊,谈什么嫡庶呢!”
“老爷你……!”
梁老夫人一口气几乎上不来,片刻索性直言道,“老爷执意如此,将成碧放在何处?这丫头入了宫,不得宠反而拖累成碧,若得宠岂不碍事?”
梁本务敲着桌子,似笑非笑的睨着自己的妻子,“这才是你的心思吧?你不过是指望着成碧当上皇后,好提携你自个儿的娘家,梁氏一族的荣辱在你心里根本不值一提。崔氏,我今日便告诉你,在梁家,能者居上。这些年梁氏栽培成碧,又陪着她入宫胡闹,不过是为了那顶凤冠!可你自己瞧瞧,她从入太子潜邸之后,可曾有半分长进?如今越发好了,皇贵妃的位子也没了!她既不中用,就别怪族里视她为弃子!”
梁夫人面色惨白,一手指着他,却又不住发抖,“梁……本务,你好狠的心肠……”
梁本务起身拂袖,“无用之人,留之如何!”
梁夫人站了一会儿,方才转身出门,由丫鬟搀扶着,踉踉跄跄的往自己独居的小院走去。
梁春容端着那方瓦盆,直走回自己住处,那一脸诚惶诚恐的恭敬神色,转瞬变成了冷淡漠然。
赏花宴上,被贵妃娘娘摆布的阴云可还没散去呢,到今日想起,她还心有余悸。
陛下的手段,贵妃的手段,都不是梁家、梁成碧可以匹敌的,梁家不过是在以卵击石。
她将那瓦盆翻了一遍,寻出适才父亲扔掉的密函,看了几眼。
她将密函折成一个小小的方胜,塞在一个荷包之中,走到二门上寻到一个左脸有疤的大仆人,将荷包递给他,“还是老样子,没有别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