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桑榆
作者:努比亚l | 分类: | 字数:36.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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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终于醒了
黎谨修醒悟过来,沉默无言,半晌才缓缓说道,“……这消息,还是暂且不要告诉将军。待会儿,你问贵妃的贴身侍婢,拿一样贵妃平日里用的物件儿过去,对那人说,‘将军的问候,娘娘知道了,只是娘娘现下忙碌,无暇见人,还是待将来将军还朝,再见不迟’。”
李德甫应命,打了一躬,转去寻阿莫、芸香两个,开了穆桑榆素日的首饰奁盒,取了一样嵌东珠芙蓉钗。
李德甫将此物仔细包裹了,便藏在袖中出了春泽斋。
才踏出门,就见素日里跟他的徒弟小唐正在墙根儿偷偷抹泪。
他上前拍了小唐后脑勺一巴掌,“小兔崽子,没个忌讳的,不要命了!”小唐红着眼睛,抽噎道,“师傅,你说,这好人咋就总没个好报呢?奴才的爹娘之前也得了这个病,没有人管,就要死了。陛下下旨各处医馆收容,娘娘又额外给了奴才银两补贴,后来又有了方子,家里二老这才逃过一劫。要不然……不然奴才眼下就没有爹娘了……可大家伙都好了,贵妃娘娘怎么就病倒了?”李德甫听着,不由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他回首望了春泽斋一眼,阳光灿烂之下只觉室内昏昏,不见那位真龙天子的身影。
贵妃娘娘若当真有个好歹,陛下会怎样……
难道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他摇了摇头,说道,“不会的,老天长着眼睛呢。贵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平安度过这一关!你别没事乱哭,没得给娘娘招晦气!”
说着,便带了徒弟,径自去办差不提。
贵妃一朝昏厥,险些猝死,众人虽焦虑悬心,但除了等待夏侯宇的救治,却也别无他法,上河园的日子便在这一片愁云惨淡之中如水般的过去了。
夏侯宇每日分早中晚三次过来为贵妃施针,穆桑榆不能饮食,他便将调配好的护心养气的丸药放入她口中,令她含化。
穆桑榆的脉息确实一日比一日稳健,但她并无丝毫醒转的迹象,陷入在自己的沉睡之中,不肯醒来。
起初,黎谨修昼夜不肯离去,守在床畔,等候穆桑榆苏醒。
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众人也担忧陛下龙体,请了太皇太后出面强行劝说,他这才勉强答应每日朝会、处置国事时离开春泽斋。
这世上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穆贵妃病倒的消息,到底传了出去,在京中不胫而走。
那些受过她恩泽的百姓,不约而同的在家中立起了长生牌位,日日焚香叩拜,祈求上苍保佑贵妃平安。京中有名士,闻听了穆贵妃事迹,叹息不已,为其写了一篇《穆氏贤女传》,洋洋洒洒数千言,辞藻瑰丽,情诉肺腑,在民间广为传颂。
这篇小传,最终落到了黎谨修的手中。
“……泽被苍生,仁德慈爱,民泣而拜之。”
黎谨修在穆桑榆床畔,一字一句的念完了文稿,捏着她的手,低声道,“榆儿,你听到了没有?大家伙,都盼着你赶快醒来呢。这皇后你不当,谁当?”“原来说好的,咱们陪着太皇太后,带着豆蔻,一起团团圆圆的过中秋,过重阳。疫病过去,孤带你去围场狩猎。这中秋过去了,重阳也过去了,你还是不肯醒。”
“你知道么?今岁中秋啊,御膳房的厨子让孤大骂了一顿。月饼做的越发不像话啦,五仁里能有三仁就不错了,玫瑰豆沙那豆粒大的直硌人牙。这宫里没你管着,就是不行。”
床上的丽人,依旧沉沉的睡着,仿佛一尊玉女雕像,安静无言。
夏侯宇也说,这是好事,贵妃娘娘的身子正在康复,可她就是不见醒来。
黎谨修的心绪从起先的焦虑暴躁,慢慢的沉静了下来。
他已惯了,每日早起去朝会议政,回来一边批阅奏章,一边在床畔守着她,一边同她絮叨些白日的见闻。
连李德甫那老小子都在背地里嘀咕,没想到陛下能这么唠叨。
“……父皇!”
和安公主从外头跑了进来,直跑到床边。
穆桑榆昏迷的这段日子,这爷俩日夜相处,倒亲近了不少。
豆蔻立在黎谨修跟前,奶声奶气的道了个万福,“儿臣给父皇请安。”
黎谨修看着她,小丫头这几日似是长高了不少,言行比照以往规矩了许多,不再撒娇任性,渐渐有了属于金枝玉叶的大家风范。
疼爱她的娘不在,她长大了很多。
黎谨修摸了摸她的头,“豆蔻今儿跟着先生学了什么?”豆蔻点了点头,“今天,先生教了《三字经》的最后几节,儿臣念给娘听。”
说着,小姑娘便在床边站好,软糯糯的嗓音流水一般的背着。
背完,她也学着黎谨修的样子,将小手覆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娘,先生明天就要开《大学》啦。你快点睡醒,儿臣每天回来都背给你听。”
以前笑语榆然的娘亲,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豆蔻的鼻子有些酸酸的,但她还是强行忍住了。
皇祖母跟她说过,不可以哭的,不吉利,她要笑才对。
看着鼻头有些红的小丫头,再看看沉睡的穆桑榆,黎谨修轻轻叹了口气,俯下身去。
“榆儿,早日醒来吧,孤等着你。”
寿安书院。
“皇祖母,皇祖母!”
还没见人,软软的童音就先传进了明间。
蒋太皇太后慌忙把手里的茶碗放在炕几上,就见一道小小的影子飞奔进来。
“这孩子,早跟她说过不要跑的这般匆忙,仔细跌跤,怎么又跑起来了!”
豆蔻跑到她跟前,两只小手捂住了眼睛,“我看见啦!”
蒋太皇太后挑了挑眉,“你看见什么啦?不会又是没见过的稀奇古怪的虫子吧?”
豆蔻摇了摇头,忽然爬到脚蹬上,踮起小脚,捧着蒋太皇太后的头,小嘴在她皇奶奶额头上吧唧了一口,然后又快快的捂住了眼睛。
和安公主这一举动,逗的满屋的人都笑了起来。
“这小鬼灵精!”蒋太皇太后也笑的合不拢嘴,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知道不能看,还乱看什么!”
豆蔻哼唧着,“不是我要看的,是父皇……”
“夏侯宇的医术一向高明,如今也是束手无策了。”
藏秀从旁开解着,“夏侯御医今儿早上过来时说起过,贵妃娘娘的元气正在逐渐恢复,不定哪日就醒过来了,兴许就是明天呢。”
蒋太皇太后淡淡说道,“兴许是明天,也兴许是明年。榆儿再醒不过来,可就不好办了。”
藏秀听着,没再言语。
蒋太皇太后冷冷说道,“一群老贼,他们是看着榆儿的声望如日中天,生恐后位旁落,想趁着眼下这个时机,先占了那位子再说。”
藏秀这才敢议论,“太皇太后娘娘,陛下不会趁了他们的意的。只是,陛下已抄了两位御史的家,也不见他们怕的。”
蒋太皇太后哼了一声,“一班老狐狸,他们这是在骗廷仗!榆儿昏厥不醒,此时当然不能为后。陛下若执意为她,弄的狠了,未免令人不服不满,到头来还不是坏了榆儿的名声。有此顾忌,陛下也不好做的太过,他们当然什么也不怕。他们唯独怕的,就是榆儿坐上后位,那往后大周朝廷这盘棋局就再没他们的事了。”说着,她眸光清冷,吐出一句,“都是过了时的人,早该退场了。”
是夜,英华殿中。
黎谨修跪在陆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敞开了衣襟,露出肌肉紧实的胸膛。
李德甫跪在一旁,咚咚叩首,“陛下,您三思啊!您是九五之尊,容不得半点闪失!”
此事是前朝秘闻,史书未有记载,只在宫廷之中流传。
本朝先帝闻听,曾批驳,“妖妃博宠手段尔,何足为奇!”
陛下这是病急乱投医了!黎谨修容色淡淡,“不必担忧,孤自有分寸。”
榆儿久久不醒,不论是什么,他都想试试了。
为救她,他不惜代价。
黎谨修取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月光之下,刀锋寒光闪烁。
他举刀,向自己胸口划过。
须臾事毕,他系好了衣带,将一块染血的白布在火盆之中焚烧。
黎谨修站起身,望着供桌上一排排的陆家牌位,面色淡漠。陆家列祖列宗,真的还想让他承继江山、治国理政么?那就把她放回来。
黎谨修转身走出了英华殿,月挂中天,银霜满地,殿外一片寂静,唯有虫吟。
他走在宫道之上,忽低声道,“今日之事……”
李德甫机灵,忙回,“陛下放心,奴才都安排好了,今儿这英华殿方圆三里之内连猫都没有,绝对不会走漏消息。”
黎谨修点了点头,没有言语。穆桑榆陷在一片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昊之……豆蔻……玉心……阿莫!芸香!!”
她急切的呼喊着,却无人应答。
浓浓的黑雾遮蔽着她的双眼,她彷徨无助的坐在了地上。
大概,死后的世界其实就是这样的?
没有阴曹地府,也没有什么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的阴差接引,只有这无边的孤寂与凄凉,直到她的神魂消散,被人世遗忘……
说起来,其实她算是死过一回的人。
但那一次,她几乎是才合上双眼就重生回来了,对死亡这件事还算不上有经验。
穆桑榆自嘲一笑,这一次看起来是不会有什么重生了。
化不开的浓黑之中,小路静静的发出温暖的光芒,无言的指引着方向。
穆桑榆惊呼出声,不由猛地睁开了眼睛,满头大汗淋漓。
入目,是头顶悬挂着的翠青色草虫帐幔,还是她在上河园里用着的那一顶。
她这是……回来了?
“……嗯……”
她试着出声,却惊觉嗓子干涩无比,竟说不出话来。
“水……”
这声音,惊动了在外间收拾瓶花的阿莫。
她先是打了个激灵,忙跑进寝房内,直扑到床畔,“娘娘……贵妃娘娘……好娘娘,您醒了……您终于醒了!”
说着,阿莫双眸一阵热胀,扑簌簌落下泪来。
“阿莫……”
穆桑榆抬手,想替她擦拭,却觉自己双臂无力,只能勉强碰了碰她的脸颊。
“哭什么……”
阿莫带着哭腔道,“娘娘,您知道么……您躺下去,都近三个月了!奴婢、奴婢们都以为……”
三个月?
她睡了这样久么?
穆桑榆一时有些恍惚,才想开口说话,却又猛烈咳嗽起来。
阿莫慌慌张张的起来,“看奴婢,都欢喜糊涂了!奴婢这就给娘娘倒水去!”
她跑到外间,提起茶壶倒茶,手却不住哆嗦着,茶水溅了许多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