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桑榆
作者:努比亚l | 分类: | 字数:36.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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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腮不语
元宵宴散,嫔妃们陆续出了乾清宫,乘了轿子,各回宫室。
夜风时起,吹拂着乾清宫屋檐下头悬着的红木嵌五彩琉璃瓦宫灯微微晃动,映照着地下的人影也摇动不已。
唐氏身有病灶,被风一吹,不由轻轻咳嗽了几声,原本蜡白的小脸许是因着在宴席上吃了几杯酒的缘故,泛出一抹晕红。
她双眸澄澈,柔情若水般的望着自己的夫婿,柔声道,“王爷,妾身不冷。”
陆肃攥着她的手,凝着她的眸子,低声道,“还说不冷,这手凉的像冰一般了。你身边人是怎么伺候的,手炉里炭都熄了,也不知道添换。待回去,本王定一个个打她们的板子!”
唐氏有些不好意思,面上红晕更甚,垂了脸轻轻道,“王爷不必罚她们,是妾身不想多事。”
“你呀!”陆肃斥了一声,似带了几分无奈之意,“人给你,便是任你使唤的。你总想着她们,她们乐得耍懒。”
夫妇二人立在乾清宫外,柔情蜜意,旁若无人。
……倒还,真像一对恩爱夫妻呢。
云筱柔冷眼看着,心中暗暗道了一句。
“奴婢听人说起,这位慎亲王妃原是泰安公的嫡亲孙女,本也是世家的小姐。只是泰安公早年间坏了事,先帝指婚之时,家业早已衰落,不过是外头名声好听,内里实则虚的很。只是,肃亲王与这位王妃情分倒是极好,伉俪情深,京中许多贵胄女眷都羡慕的紧呢。”
秀芝看她注视肃亲王夫妇,只当她心中好奇,便将这缘故说给她听。
他若当真这般宠爱王妃,也不会来与她私会相好了!
虽明知他只是逢场作戏,云筱柔还是觉着胸口发闷,心头大大不快。
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刺入掌心的痛楚,令她回过神来。
“去翊坤宫吧。”
乾清宫去往翊坤宫,需过了月华门,再穿过长街,颇有些路途。
云筱柔走到翊坤宫门外时,距梁成碧派人捎信与她,已过了大半个时辰。
门上,大宫女春晴正不住向外张望,好容易瞧见她的身影,忙道,“云常在,您怎么才来,娘娘可等的心焦了。”说着,让她进去,便将门关了。
云筱柔径自向里走着,口中淡淡说道,“今儿是元宵节,太皇太后、陛下都在宴上,不叫散,我怎么敢走?”
当初,她不过是看着梁成碧贵为皇贵妃,想着她能依着小说剧情托举自己一把,方才卑躬屈膝。
一路走到翊坤宫偏殿,梁成碧正坐在罗汉床上,脸色微微发白。
云筱柔脱了斗篷,上前行了礼,微笑道,“娘娘,夤夜将臣妾传唤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梁成碧先不说话,赐座上茶已毕,方将近日打探之事讲了一遍,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体顺堂里那个,果然怀了龙种,你可有什么主意?”云筱柔握着茶盅盖子,轻轻拨弄着碗中浮叶,淡淡说道,“臣妾先问娘娘一声,娘娘又作何打算?”
“自是留她不得!”梁成碧脱口便道,“堂堂皇长子,怎能从一个下贱妇人的肚子里爬出来?!”
云筱柔心中道了一句,面上微笑道,“娘娘既然已有决断,要做什么,自管做不就是了?”
“皇长子身份贵重,非寻常皇子可比,如今宫中又无皇后,陛下多年无子,乍得麟儿,保不齐……娘娘,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梁成碧恍惚了片刻,咬牙道,“本宫岂不懂这些道理……只是,本宫请的师父已连续做了几日的法,还不见什么效验。分明,咒穆桑榆时倒是很有用。”
云筱柔暗中讥笑她迷信愚昧,口中说道,“娘娘,师父那法子太慢了,不如直接动手,立竿见影。”
梁成碧心头一惊,不由道,“你是说……你让本宫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动手?”
“娘娘,”云筱柔微笑着,将身子微探过去,柔声细语,“您可是梁妃娘娘,梁相爷的嫡亲女儿,纵然有些什么,外头还有相爷呢。陛下再怎么,也得看着相爷的面子不是?年三十夜宴上,娘娘您闹了那么一场,太皇太后陛下都未责罚于您,足见那女子在陛下心里分量不过如此。”
云筱柔眸中微光闪烁,又添了一句,“娘娘,这宫里头听见有人怀了身孕,跳脚大发雷霆的,该当还有一位吧?”
“你是说……穆桑榆?”
梁成碧摇头斥道,“一个在上河园等死的人,还能做什么!”
“不必她做什么,要她一条命也就足够了。”云筱柔心中骂着她愚蠢,还是耐着性子一一说给她听,“两边同时下手,体顺堂里那位流产血崩而亡,上河园里穆贵妃畏罪自尽。娘娘说,这一石二鸟的计策,好不好?”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云筱柔垂下眼眸,抿着碗中的茶水,“臣妾也是为了娘娘着想,倘或娘娘并无这个胆量,便当臣妾什么也没说过。夜深了,怕待会儿宵禁,臣妾先告退了。”
放下茶碗,她起身行礼,便扭身朝外走去。
独剩下梁成碧一人,呆坐于殿中。
一道怪风自窗缝中吹来,令她打了个寒噤,烛火摇曳,照着一室家什,仿若鬼影憧憧。
“春晴,春晴!”
春晴忙走了进来,低声问道,“娘娘,什么吩咐?”
梁成碧指着对面墙壁上的一道黑影,“你瞧,那里、那里是不是有人?”
春晴被她一说,心头也突突直跳,忙掌灯过去,照了照却什么也没瞧见,方回首道,“娘娘,没有人呀。”
梁成碧手臂垂了下来,“没人就好,没人就好……”
春晴放下灯台,轻步走到她身侧,“娘娘,您可别转错了主意。适才奴婢在外听着,云常在满口蛊惑之言,她是想挑唆娘娘出头。”
梁成碧苦笑了一下,看着她满面关切的神情,摸了摸她的脸,“你是为了本宫好,本宫心里都明白。只是,本宫……本宫已无路可退了。”
父亲的信,说的已再明白不过。
她只能拼尽全力去争那顶后冠,不然她便一无所有了。
……若保不住,那就一起完了吧。
梁成碧紧闭了眼眸,片刻说道,“春晴,把那位替本宫做法的师父请来。”
同是元宵良夜,柳府正房内。
“带上来。”
柳芄兰相陪嫂子在上首坐着,淡淡吩咐道。
那丫鬟窝在地下,抖如筛糠,一声儿不敢言语,亦不敢抬头瞧上一眼。
柳芄兰言道,“碧桃,你做的事情,我已告诉了太太。如今打发你出门,告诉你一声。”
那名叫碧桃的丫鬟听见这一句,登时圆睁了眼睛,痛哭流涕,“姑娘,我、我不是存心的呀……我只是想着、想着张大爷是未来的姑爷,就见上一面也不妨事……姑娘,我打从七岁就跟了您,求您发发慈悲,别撵了我……”
张淮可是许了她,事成之后,将来姑娘过门,她陪嫁过去,还要封她做姨娘呢。如今就是这门亲事要黄,她在柳府做内房丫鬟,一月也有半两银子的月例,天下上哪儿找这样的好差事去?她可不出去。
“浑话!”
王氏气的脸色发白,将手朝桌上一拍,震得碗中茶水四溅。
“你是打量你们姑娘好糊弄,还是我好糊弄?!”
王氏颇为感激的看了柳芄兰一眼,只见她神色淡淡,平静无波。
“嫂子不必为这种东西生气,仔细身子要紧。”
柳芄兰开口,“碧桃,我今儿把你传来,只是要请太太发落你。你既如此说,那我问你,假若真如你所说,你并无坏心,那当日你为何不直言是张淮相邀,而要假托我好友的名义?再说,便是如此,男女大防,我与他既定了亲,更不能随意私下相见。你在府中服侍了这么久,这点子道理还不懂么?”
话至此处,她轻叹了口气,“你七岁就跟了我,我待你一向不薄,今日你既能干出卖我的事来,我便也容不下你。你是府中的家生子,你娘当初也伺候了老太太大半辈子。今儿瞧在她的面子上,我也不把你交给人牙子了,打发你出去,准你归家,你还有什么不足?”
王氏又问道,“既然拿了张淮的把柄,你怎么不早早告诉你哥,也好早点退了这门亲事?”
柳芄兰浅笑着,“年里人来客往的,兄长十分忙碌,还是等过了年罢。”依着王氏的心思,能去定安伯府上赴宴的,自然是权贵之流,倘若对方并无亲事,倒也算是一段缘分,大可请人说和说和。
柳芄兰垂下了眸子,柔美的脸上一片恬静,“嫂子不必问了,他救了我,我心里感激就是了,不该再去纠缠人家。”
“你……怎么就那么倔呢!”
王氏正觉气结,却听外头丫鬟道了一声,“大爷回来了。”便忙打住了话头。
只见柳正峰一身酒气,摇摇晃晃的从外头进来。
王氏皱了皱眉头,掩了口鼻,“人家请酒,就不要命也似的喝!就吃一杯又怎的?”
柳正峰咧嘴一笑,“今儿是穆兄请客,他、他退了亲,特别高兴!”
一话未了,还打了个酒嗝。护国公,退亲了?
柳芄兰赫然想起,初一那日在定安伯府上遇见他,他谈起退亲时愤懑至极的样子来。
这尚在年里,他便将亲事退了,足见这桩亲事对他烦扰之甚。
柳芄兰垂首抚弄着茶碗盖盅,兄嫂的言语不绝入耳。
“敢是护国公?前儿京里传的沸沸扬扬,我恍惚听底下人也议论过,说什么这护国公如今飞黄腾达了,便不认人起来,想换老婆。原来,竟是真的?”
“哪有此事!是那郑家的女儿先做了对不住他的事,趁他离京之际,同人勾搭。穆兄回京之后,便张罗着要退亲,只是不想声张,也算给郑家留足了脸面。谁知堂堂国公府门第,也学那起子地痞无赖的做派,死皮赖脸的纠缠不休,足闹了一月有余。直到昨日,郑家族中才有两位叔伯出面,上门向穆兄赔礼致歉,把亲事退了。穆兄今儿一高兴,就请我到德兴楼吃酒,所以弄到这个时候。”
柳正峰饮酒归来,又一气儿说了这许多话,便觉着口干,端起丫鬟送来的醒酒茶,一饮而尽。
原来,这里面竟还有这么一桩故事。
他二人的境遇,倒还有几分相似。
王氏却道,“竟还有这等事!郑家小姐也是好端端的名门闺秀,怎会如此不知检点?这话既是他告诉你的,莫不是还有什么隐情吧?”说着,便抿唇一笑,“你们男人啊,那张嘴当真叫人信不得。”
这本是他夫妇间的玩笑话,不知怎的,柳芄兰却觉着有些刺耳。“嫂子,护国公既是陛下钦封的国公,又是哥哥多年好友,必然人品端正,是个端方君子,也绝做不出那样的事儿来。”
言罢,她将茶碗搁在桌上,“外头各房管事还等着我去核对年里开销的账目,我便先去了。”
撂下这句话,柳芄兰便起身而去。
王氏一脸诧异,不由说道,“这丫头,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生起气来了?”
柳正峰瞧着妹子那袅娜的背影,隐在水红色洒金棉门帘子后面,托腮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