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桑榆
作者:努比亚l | 分类: | 字数:36.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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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肴合口便好
春日时节,花红柳绿,莺飞燕舞,满眼青翠,和风吹拂在清丽的面容上,似有花香袭来。
她倚着窗棂,轻轻道了一句,“春季天干物燥,难免心里存些火气,也是常事,倒该喝些银耳汤润一润了。”说着,又交代,“夫人这两日有些干咳,大夫交代还是食补,吩咐厨房炖冰糖银耳莲子羹,别忘了给上房送去。”
丫鬟忙答应着,“不敢忘,姑娘放心。”
因又说道,“姑娘总这样,也不是个长法。难道小姑子一辈子守着哥嫂度日么?这些日子,夫人使人送来那么多张名帖与绣像,都是好人家的公子们,姑娘却连瞧也不肯瞧上一眼。论起来,夫人对姑娘也算很好了,任由姑娘相看择婿。搁旁人家里,上头没了公婆,小姑的婚事,大嫂一个就能全权做主了。”
打从她退亲之后,兄长又是朝中皇帝启用的新贵,上门求亲者一时趋之若鹜。
他也退了亲。
可那又如何呢?
她根本配不上他。柳芄兰微微出了会儿神,便听丫鬟说道,“姑娘,夫人请您过去。”
柳芄兰轻轻侧首,“知道了。”因又问,“什么事?”
那丫鬟答道,“夫人说,前头堂上来了一位要紧的客,请姑娘过去帮忙张罗着。”
进了上房明间内,只见她嫂子王氏正盘膝坐在炕上。
春日时节,王氏换了一身银红色湖绸夹衣,太阳穴上未再贴膏药,气色比冬日里时好了些许,两颊泛着些淡淡的红晕。
柳芄兰走上前去,道了个万福,便在下头坐了,微笑道,“这两日瞧着,嫂子倒是精神了不少,倒是一件喜事。”
王氏也笑着说道,“可是呢,开了春,天气暖和起来,我便觉着这身子一日比一日清爽健朗,过不得多久就能康健如常了。这段日子有劳妹子辛苦料理家务,再过几日你便能歇歇啦。”
柳芄兰听着,淡淡一笑,转而问道,“嫂子既说有贵客登门,不知有什么可要小妹做的?”
王氏望着她那张清丽如仙却又平静无波的面容,暗中叹了口气,说道,“是你哥哥,下了朝忽然邀请了个同僚来咱府中做客。都这个时候了,我思量着怎么也要请人家用过酒饭再去。只是人来的突然,你哥事前又没知会一声儿,仓促之间不知道预备什么,所以请你过来一道商议商议。”
她面上倒是一丝儿也没带出来,依旧浅笑道,“那么,嫂子想商议什么?”
王氏便道,“其他倒也没什么,只是想请你帮着想些菜色酒水的名目。你哥哥这起子朋友,我都不大熟稔。咱们家是从江浙一带迁上来的,口味素来清淡。偏生,侯爷这位友人,却是个武将出身,想必吃不惯咱们府中的菜肴,我正为此事发愁呢。”
柳芄兰听嫂子说出武将一词来,心中不知怎的忽然闪过一枚身影,她低了头,未及多想便脱口而出道,“前菜用四个冷碟,两荤两素,素菜用上凉拌金针、醋浇木耳,两样荤菜是拌金虾、糟鲥鱼,主菜用上煨牛舌、烹酥皮鲊、白糟兔肉、水晶膀蹄、素菜随意添上两三样,点心汤饭便用果馅儿椒盐金饼,阳春面,别的一概不用,酒水上惠泉酒便可。”
柳芄兰说完,方才醒悟过来,脸上微微发热,便轻轻侧首,掩饰道,“我只是想着……来客既是武人,想必爱吃荤腥厚味,所以……倘或嫂子觉着有什么不妥,换了也罢。”这些菜……这些菜,皆是那日在定安伯府上,男客宴席上过的。
那日偶遇穆长远之后,她便使了些银子,假称要习学筹办宴席,向厅上伺候的下人打听了宴上都有什么菜,各位客人又都爱吃什么。
这等事,在于内宅女眷亦算日常功课,她此举放在旁人眼中也就不算什么稀奇之事了。
那些话,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托词,她真正想知道的其实只有一人的口味罢了。
自得了菜谱,柳芄兰便夜夜在灯下反复读着,直至每一道菜都刻入了心板之上。
只要能在心里这样想着他,那就足够了。
王氏凝视着她清澈的眸子,半晌才问了一句,“兰儿,你便不问问今日来府中做客的是何人么?”
柳芄兰摇了摇头,旁的男人她无甚兴趣。王氏便道,“是护国公穆长远。”
柳芄兰神色如常,只是手中的葡萄紫彩蝶翻飞湖罗帕子坠在了地下。
她俯身拾起,避开了嫂子探究的眼神,低声道,“这位,倒也是哥哥多年的至交了。”
说着,她站起身来,“倘或嫂子没有别的吩咐,我便到厨房去交代他们。”
若那人当真是穆长远,虽说他年纪大了些,但两家门第相仿,他和柳正峰又是多年好友,彼此意气相投,其实倒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好亲。
王氏正低头想着心事,便有婆子从外头进来,端着一方红木托盘。
“夫人,这是外头客人送来的礼,侯爷吩咐让拿进来给夫人。”
王氏抬首,本只扫了一眼,视线却被一方紫檀木芍药纹奁盒中的五彩宝石牢牢吸住。
一盒彩石,如珠似玉,五彩斑斓,却又通体透明,在日头下折射出万道光辉,当真夺人眼目。
王氏识货,晓得这是西南所产的彩石,因着西南长年战乱,这彩石所产又极其有限,因而市面价格十分高昂,可谓千金难求。
这么一匣子五彩石,搁在外头怕不是要上万银子,也没处买去!
银子也还是小事,试问这世上能有哪个女子,不爱这些玩意儿的呢?
如此贵重的礼品,那位护国公随手便拿出来送人了?便是财大气粗,也断不至于此!
王氏心念微转,开口问道,“这礼,就是送我的?”
那婆子回话,“那位爷说了,这匣子石头便送给咱们府上的小姐镶嵌什么戴着玩罢了,不值什么。知道夫人身子不好,还送了些上好的辽东人参鹿茸,使小厮挑担送到府上的,待会儿也拿进来给夫人过目。”
王氏便没也细瞧,淡淡一笑,“那就把这匣子宝石,都送到二姑娘房里去。”
柳芄兰离了上房,果然去了厨房。
一院子的婆娘正蹲在地下择菜,忽见她过来,惊得一个个跳了起来,“姑娘怎么走到这肮脏地界儿来了,仔细站脏了你的鞋!”
柳芄兰笑了笑,“你们自干你们的去,不必管我。”说着,径自进了厨房。
走到厨下,只见几个厨子正围着砧板犯愁。她走上前去,只见那砧板上放着一根粗大的牛舌,淡淡一笑,“怎么了,为难么?”
那几个厨子见小姐过来,连忙点头哈腰的赔笑,“姑娘有所不知,咱们府上一向吃的是老家菜。我们几个这些年伺候老爷夫人,从来也会做那些个菜式。姑娘今儿点的这几样,旁的也罢了,唯独这牛舌,哥几个真不知怎么下手。”
柳芄兰晓得这也是实情,遂卷了袖子,露出一双如玉般白皙细瘦的手腕,“且都让开,让我来吧。”
说着,她竟提起了砧板旁的竖着的剔骨刀,一手按着那粗大牛舌,竟料理起来。
柳芄兰抿着一抹浅笑,垂首收拾着手下的食材。
她自幼便对庖厨一道颇感兴趣,还自学成才,练了一手好厨艺。
哪怕,他什么都不知道。
穆长远同柳正峰在厅堂上坐着,未到晌午饭时,便先吃茶闲讲。
今日,柳夫人王氏预备的便是雀舌芽茶,由穿着豆绿色绣花滚边比甲的丫鬟,捧着朱漆托盘、龙泉窑浮雕莲纹青瓷小盖盅送到穆长远的跟前。
丫鬟面容清秀,高捧托盘,那衣袖滑下一截,露出一双戴着绞丝银镯子的白皙手腕子。
穆长远接过茶碗,也不瞧那丫头,不知是不是渴了,竟饮了一大口。
一口滚茶顺着喉咙滑了下去,穆长远那张英武黝黑的脸上,顿时便红了。
“今上既下定决心铲除梁氏等一班老臣势力,正是我等大展拳脚的好时机。朝廷必要空出大批的位置,你我正好举荐些素日看好的军中青年子弟,亦是为朝廷举荐人才……”
柳正峰似看出了什么,倏地住了话头,微微一笑,“穆兄,这茶可还中吃?这可是武夷山今岁的新茶,乃是贡茶中的极品。小弟也是因着前头一件差事办得好,皇上口头褒奖了几句,因才赏了这茶。不过半斤不到,若非贵客临门,小弟可舍不得端出来待客。”
“啊?”
穆长远骤然回神,神情茫然,继而猛地醒了过来,忙道,“贤弟客气了,我自来是不讲究这些的……”
如镇远侯府这等人家,既不要一个千金小姐亲自烹茶,更不会允她出来见客。他只是在企盼些无望的事。
这两日也不知怎的,闲暇无事时,他总会想起她来。
清丽如仙的面容,描画的细弯弯的眉,浓密乌黑的额发,清澈似水的眸子,带着几分清冷。
他拢共也只见过她两次罢了,而这两次他都不曾好生看过她。
但她的模样,竟就那么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里。
穆长远自问也是很见过几位美人的,旁人不消说,自家妹子那就是个万里挑一、难得一见的美人,之前的郑芳初,也颇有几分姿色。
但,她不同。
柳正峰看在眼中,微微一笑,“穆兄想必是渴了,品茶也如饮酒般爽快了。说来也是,穆兄得皇上赏识,如今又成了国舅爷,又怎在乎这些!”穆长远心头郁闷,也没听出他弦外之音,只道,“贤弟误会了,你知道我的脾气。我是个粗人,从来不会弄这些风雅事物。什么茶,到我口里只是好喝解渴也就罢了,总归不如饮酒痛快。”
柳正峰哈哈笑了几声,道“那倒是小弟的不是了,咱们这便饮酒。”
言罢,吩咐下去布置酒席。
说起酒席,穆长远有些提不起兴致来。
柳家是从南边上来的,口味一向清淡有余,与他脾胃素来不合,故而每每来他府上赴宴,他总吃不痛快,倒是同柳正峰在外头酒楼聚会时更舒坦些。
今日,若不是因着他心中存着别的念头……
罢了,说来说去,都是他自作多情!
心里胡思乱想着,便见柳府的丫鬟们各个捧着水晶盘白玉碗,鱼贯而入,须臾功夫便已宴席齐备。
柳正峰让着穆长远入座,走到桌边,两人却一起怔了。
桌上七碟八碗,时鲜菜蔬,鸡鸭鱼肉倒也丰盛,只是……不是凉拌,便是醋浇,更有糟鱼风鸭之类,这烹调手法甚觉粗犷,与镇远侯府向来的清雅细致大为不同。柳正峰只微微一顿,心中便琢磨过来,看了穆长远一眼,笑而不语。
穆长远自是想不到那许多,只是疑惑道,“贤弟莫不是府上新请了厨子?”
柳正峰笑了笑,意有所指道,“想着穆兄素来吃不惯府上的菜,所以今儿换了下厨之人。”
穆长远叹息了一声,“贤弟未免过于客气了,按着你我的交情,这又是何必!”
柳正峰微微一笑,“穆兄觉得菜肴合口便好。”说着,便请他落座,亲自替他斟酒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