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顾肆衍就一直在考虑要不要留在省城这个问题。

在省城培训的这段时间，他也去看了机械厂的员工宿舍。

结果跟他想象中差了太多。

原本以为用红砖盖的筒子楼，不管再怎么小，肯定也比自己之前住的杂物间大了一点。

结果到了那才知道，一半房间就一个屋子。

十个平方，找个帘子从中间一挂，就成了客厅和卧室。

就这样的屋子，还能住好几个人。

而且屋子里没有厕所，得去上公厕，洗漱洗衣服洗菜都是在公共区域。

做饭也没有专门的厨房。

狭窄的走廊上摆满了桌子、煤炉，还有橱柜。

大家都是在走廊上做饭。

走廊没有窗户，通风不好。

一到做饭的点，整个走廊上都是饭菜味。

屋子里都能闻到，挂在走廊上的衣服都被熏入味了。

他从小过苦日子过过来的，这些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

可他不想明茶过这样的日子。

但他又偏偏知道，明茶是会选择去省城的。

男人本来就拿不定主意，现在看到她怀孕，终于下定决心。

不去了。

在家里守着她，起码要等她把孩子生完。

姜明茶闻言咬了下唇瓣，握住他的手：“我真的没事，大夫不是说了吗，我的身体很好，省城机械厂是个很好的机会，错过了，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让你一个人在家里怀孕生子，才是会让我后悔一辈子的事情。”

男人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定。

但姜明茶却想到了昨天晚上，他说到机械厂还有夜校，那里有机械工程专业。

不看学历，只要有工厂开具的推荐信，就能去上。

说到这些，他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语气里的兴奋和向往。

二十多岁的男人怎么可能没有事业心呢。

只是他现在把家庭看的比自己的事业更重。

所以做出了那样的选择。

可是姜明茶不想他未来后悔，不想别人在说到这件事情时唏嘘，“他本来可以......”

本来可以，这四个字，真的包含了太多无奈惋惜。

“什么啊。”

“我身体真的好着呢。”

“而且上次在电报里没跟你说，咱们公社这次有两个上大学的名额，李书记专门问了我，我还挺想试试的，如果真的选上了，到时候你在机械城工作，我念书，不是更好？”

顾肆衍倒是刚知道这件事。

惊讶了些许，但随即又皱眉：“你怀着孕，怎么上学。”

“怀孕怎么不能上学了？”

上学的时候怀孕，等她毕业时，孩子也该上托儿所了。

她正好能专心工作，多好啊。

“妈怀你们的时候还下地干活呢，上学不比下地干活轻松？”

“而且到了省城，单位和学校都有食堂，咱们也不用自己做饭，比在家里还轻松。”

“更重要的一点。”

姜明茶见这人还没动摇，又说：“省城医疗条件好，万一我生孩子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在省城的话直接去医院，不像在家里......”

在乡下，女人如果难产，那基本就已经能看到结尾了。

顾肆衍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神色越发凝重。

就这样沉沉看着她的肚子，都开始怀疑，这个孩子是不是真的非要不可。

姜明茶意识到他的想法，赶紧捂住自己肚子，生气道：“顾肆衍，你在想什么？！”

男人眉心一跳。

起身将她抱进怀里，“没想什么，在想你说的话。”

很显然，姜明茶最后一句话说动了他。

是的。

真遇到什么事情，在省城，肯定更方便。

但还有一个问题......万一她没被推荐上呢。

两人都说到这里，也没再去纠结到底要不要去省城，而是商量，怎么才能推荐上。

现在推荐上大学主要有几个硬性指标：

三年以上实践经验、年龄在十八岁以上、初中以上文化。

这三条，姜明茶正好符合。

还有呢，就是思想优秀，身体健康。

这些姜明茶都没有问题。

而且现在有一点比较好，很多综合性大学都已经开始恢复招生了。

虽然招收的学生还是统一被称为工农兵学员或是工农兵大学生。

但是专业不再那么局限。

会根据推荐人的自身条件、过往学习经验或是工作经验推荐专业。

也就是说，姜明茶在广播站工作的经历，很可能被推荐到播音系。

这份学历的含金量，也比普通的工农兵大学生含金量要高的多。

姜明茶都想清楚了，顾肆衍虽然担心她，但还是支持她的决定。

就是还有一点。

住宿怎么办。

他们在省城没有亲戚，不能“借住”在亲戚家，只能住单位宿舍或者是学校宿舍。

学校宿舍一间屋子住那么多人，还要爬上爬下，太危险了。

再说了，她不在身边自己看着，顾肆衍也不放心。

所以只能住机械厂宿舍。

可是那宿舍......

“我没那么娇气。”

听到顾肆衍的顾虑，姜明茶哭笑不得。

她以前就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小时候七八个小朋友睡一张大通铺。

一直到自己大学毕业，都没有属于她自己的个人空间。

虽然这些年生活好了，但也不代表她已经遗忘了自己的过去，遗忘了来时的路。

顾肆衍见状，知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也没再说其他。

而是开始计划，怎么才能顺利推荐至大学。

有李书记的担保，公社这边的推荐名额她十有八九已经稳妥了。

但还有招生办和学校那边。

省城的学校，黄主任倒是可以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