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 分类:言情 | 字数:48.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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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御书房针锋相对
韩葳心中涌起一阵彷徨,仿佛过了很久,但其实也只是一瞬。
韩葳回过神来,最初的意外全部转变成了满腹的怨念,对着这男子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是谁的俊秀脸庞念念道:“你这人太不君子,你听不出我认错人了么?怎么也不出声提醒我一下?”韩葳越说越气,跺了下脚,“你这相当于偷听我说话!”
韩葳本来还想再抱怨几句,却见这男子长身而起,静立在她身前两步的距离,仿佛深山之中亮拔不群的一株青松,周身透着股冷峭气息,韩葳莫名地紧张,说话声音不由越来越小,到最后就只剩腹诽了。
韩葳想着他怎么也要跟自己道个歉,孰料这男子看了自己片刻,突然笑了:“你是……韩葳?”
“我……”韩葳一愕,“我是,但我却不记得在哪见过你。”
男子眼带笑意地看着她,似是想让她再想一想,韩葳看着他一片澄澈幽深的眼底,觉得有个名字卡在记忆深处,马上就要呼之欲出了,突然这男子向她一揖,转身走人了。
韩葳一脸讶然地立在原地,连刚刚遇见的那几个贵气女郎走过身旁都没注意。
韩葳望着那男子大步流星的背影,半天才想起来喊道:“喂,你的东西……”那男子理也不理,脚步竟是越来越快地走远了。韩葳目送了他半天,只见他绕了大半圈,走进了湖对岸不远处的一户人家。
“唉……”韩葳跺了下脚,“怎么这样!真是怪人。”
韩葳留在原地半晌,也不见有人来取渔具和其他物事,叹了口气,捡起斗笠戴在自己头上,抱起木桶,扛起渔具,朝着先前那男子离开的方向走去。
男子进入的似是个后门,韩葳好不容易走到近前,敲了敲门,里面悄无声息。韩葳重重地叹了一息,决定绕到正门去。
这户人家宅院深广,面积极大,都快赶上韩府了,待韩葳绕到正门时,已是气喘吁吁,狼狈不堪,抬头一看,不由惊笑出声:“啊哈,这不是肃王世子府么!”原来世子府的后门正对着小青湖,韩葳心中不禁一阵艳羡,而后又突然恍然大悟:“呀!难道刚刚那个人就是李迎潮?”
自八岁那年去了一趟世子府之后,韩葳每每想起那个“交换秘密”的游戏,都觉得自己傻得要命,忒丢脸了,于是就再没见过李迎潮。此时略一回忆,刚刚那男子的容貌渐渐与儿时的印象融合,心下确定无疑。
韩葳放下木桶,上前敲门。片刻之后,大门略微敞开了一个缝隙,一个门房家丁模样的人探头出来,见韩葳的样子不由吓了一跳:“你是何人?”
韩葳摘下斗笠,连同渔具塞到那家丁怀中,又指了指地上的木桶:“你们家世子把东西忘在湖边了,你好生收回去,我就不进去啦。”言罢转身离去,刚走下台阶,又回身道:“改日再来拜访。”
这门房是李迎潮心腹,在城中一贯小心机警,向来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此时认出了韩葳,一头雾水地把东西接了进去,世子府大门重又紧闭起来。
这湖畔垂钓人确实是李迎潮。随着年龄的增长,李迎潮心中对扮傻这种事渐渐有了排斥,好在有太学教长帮他说话,言他智识未开,只能听些初级的课,整日坐在一群八九岁的童子当中太也尴尬,肃王爷若是知道了,怕是也会觉得面子上过去不。
赵辰央心里大概也有些过意不去,遂允了李迎潮不再去太学听讲,还撤去了对世子府的暗中监视。
李迎潮若获大赦,整日深居简出,甚少与人交往,就在这外里堂皇,内里清冷的世子府,过上了大隐于市的日子,如今已满二十一岁。世子府多年如一日的行事低调,终于渐渐从人们茶余饭后的谈笑中淡出了。
李迎潮早从韩葳的絮叨自语中推断出了她的身份,在斗笠被揭开的那一刻见到十五岁的韩葳,觉得眼前的姑娘比之小时候而言,少了几分狡黠,多了几分灵秀,竟是格外清新动人,回府独自坐在书案后,脑中还会不时闪现出韩葳那错愕中带着几许娇憨的表情,不知不觉就笑了出来,随即又皱了皱眉,拿好书本,怪忖自己今日怎么走神了。
李迎潮看了一会儿书,心思又转到了韩葳的话上,这次倒不是走神,而是想通了一些事,不禁默然冷笑起来。
韩宋两家的关系破裂,应是韩平川为了明哲保身,故意做给皇帝和朝堂上下看的,以免让人觉得自己在太子人选上表了态。而赵灵晖身为皇子却迟迟不肯娶妻,整日围着一个不肯嫁人的韩家大小姐转,吊儿郎当的程度恨不得举国皆知,恐怕也是一个表态,表明他无意皇位。
至于大皇子,生母早逝,母族势弱,为人又懦弱刻板,不得赵辰央欢心,是以处处被三皇子压制。李迎潮一边思索着,一边拿起笔来,随手写下了另一个名字:赵灵昭。
赵灵昭,当今大赵三皇子,在陆仕潜偶尔打探到的朝堂动向里,和肃王府密探网传来的消息中,李迎潮都不得不将注意力锁定到这个人身上,不仅因为他是眼下风头最盛的皇子,更因为他是朝中坚定主张削肃王军权的人。
李迎潮手指无意识地敲着书案,觉得这个人说不定会是自己接下来最大的对手。
御书房内,三皇子赵灵昭正一脸恭敬地站在下首,刚进门的韩平川还未跪拜下去,赵辰央便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开门见山道:“老三有个提议,朕想在拿到朝会上讨论之前先跟你聊聊,听听你的想法。”
韩平川心里一个咯噔,朝会之前要先和他通个气的,肯定不会是小事。韩平川压下心中忐忑,瞄了一眼面带微笑的赵灵昭,不免暗自叹息,为什么这个看起来最是文雅的三皇子,偏偏是个最不安分的主,而那个长得一派威风凛凛的大皇子,性子偏又小猫似的,想扶他都无从下手。
韩平川强自拉回跑飞了的心神,躬身道:“请陛下明示。”
“老三提议发兵攻打西蜀,”赵辰央一脸郑重,“韩相看可行否?”
韩平川愕然抬头,惊了片刻,旋即又一脸苦笑:“陛下,这好端端的突然要开启战事,”韩平川一撩衣摆跪了下去,“臣,实在说不出‘可行’二字。”说完似是觉得力度不够,梗着脖子补充道:“即便到了朝会上也是如此。”
赵辰央对他的态度没有丝毫意外,脸色平静地看向赵灵昭,赵灵昭一笑,转身扶起韩平川,不急不缓地道:“灵昭明白韩相的仁义之心,只是如今的大赵安逸多年,军风懈怠,若有朝一日真到了被动应战之时,恐难抵挡。西蜀虽小国寡民,但富庶程度不亚于镇海,若能先攻下西蜀,赵军补给无忧,将来对上北辽人也多一分从容。”
“臣无意立什么仁义牌坊,”韩平川摇了摇头,“只是殿下低估西蜀了,西蜀地势复杂,易守难攻,宗氏受百姓拥戴数百年也不见颓势,举国上下一心,大赵还没有那个实力速战速决,若陷在南边,北辽人入侵该如何是好?臣以为,如今天下已定,短时间内格局难改。”
“天下已定?”赵灵昭冷笑,一脸的不以为然,“北辽人一直都在虎视眈眈,西蜀宗氏也非等闲之辈,谁信他们能甘居人下?还有那李擎苍在卧榻之侧……”
“殿下,”韩平川不客气地出言打断道:“肃王爷是臣,肃王军也算赵军,殿下将肃王爷与外邦相提并论,此言若传了出去,怕是寒了人心。”
韩平川十分郁闷,如果大家都是这么个看法,那二十年前自己入肃王军谈判,说服割据一方的李擎苍俯首称臣又有什么意义?他到底算是平天下的功臣,还是只求苟安的奸佞?一念之差,相去甚远,韩平川心中愤懑,怼起赵灵昭来,语气就有些不太和善了。
赵灵昭被他截住了话头,虽不至于恼羞成怒,却也无法心服口服,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赵辰央见状,不甚在意地呵呵一笑:“老韩别动气,这小子年轻,考虑问题不够周全也在所难免。”
赵灵昭毕竟皇子,韩平川也不敢真当着皇上的面给他甩脸色,强挤出一抹笑意,道:“殿下关心国事,懂得为陛下分忧,也是朝廷的福分。”
赵灵昭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淡然道:“灵昭言语不当,韩相勿怪。”
“臣不敢。”韩平川忙道。
赵辰央略一沉吟,对赵灵昭道:“罢了,此事暂且不提,眼下确实不是时机。不过么,你有上进心是好的,刚好林晟上书要交出镇海军,朕一时还没想到合适的统军人选,就由你去暂代一段时间,历练一番,你可愿意?”
赵灵昭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旋即敛去,淡然跪地道:“儿臣愿意,谢父皇。”
韩平川心中一动,心道皇上把三皇子放去了镇海军,只怕朝臣又要有一番揣测了。如今的大赵尚武,赵辰央和江狸这些老部下俱是能文能武,就连韩平川拜相之前也曾征战沙场,纯粹文臣出身的只有今御史大夫宋良铮。而如今,京中禁军名义上的主将是赵灵晖,大皇子尚且没有机会接触大赵各路军,倒是三皇子先去了镇海军。
镇海军虽不如李擎苍的肃王军威震天下,但也在大大小小的扫荡海寇的战事中磨炼出了不容小觑的实力。近几年东海一带的瀛洲海寇频频出没,镇海太守林晟请旨扩充郡辖兵力,渐渐组建成为今天的镇海军。
林晟一直以太守身份兼领镇海军,但这个职位自是不好一直兼任下去,待镇海军渐渐成型,林晟便以事务繁忙为由上书请辞,交出了兵权。
这厢韩平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赵辰央也没太在意,继续嘱咐赵灵昭道:“去吧,回去准备一下,遇事多向林大人请教,只要你有心,相信可以从林晟那里学到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