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 分类:言情 | 字数:48.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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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淮南府暗挑僵局
埋伏谷中劫粮的正是眼下驻守淮安府的余胜翼。说起来,李迎潮自立后,双方摩擦主要集中在淮安府与镇海交界地带。因为肃王军分兵北境,战线过长,不得不谨慎,而大赵朝廷又值新旧交替之际,赵灵昭为防李迎潮趁虚而入,将主要兵力都集中在京畿附近,所以双方主力军虽强势对峙,却又不约而同地按兵不动。
而所谓的摩擦多发之处,也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镇海军统领越东乡的经验都来自于海上,对上余胜翼时优势不显,而余胜翼又兵力有限,双方交手数次仍僵持不下,便各自依山扎寨,据高垒深沟,只守不出,谁都不敢冒进。
越东乡忌惮林晟,不愿久离镇海军大本营,便将江帆支到了阵前。余胜翼明知打不起来,偏又痞子作风,动辄去阵前大骂,挑衅搦战,气得对面领兵的江帆直要头上冒烟。
后来江帆一连几日都不再出现,余胜翼起初只当他生气躲了起来,后来发觉不对,联系上军中细作,打探到了江帆护送贡粮车队北上。
这边江帆得赵灵昭亲自下令,北上护送贡粮,越东乡只好出面坐阵指挥。余胜翼佯装畏缩,实则来了个金蝉脱壳,跑来继续纠缠江帆。江帆队伍乃绕道而行,倒给了余胜翼时间埋伏在此。
护粮队也就一千左右的兵力,余胜翼为了方便埋伏,也只带一千精锐,仗着一点攻其不备的优势,便自信有把握全歼敌军,劫走这三百车粮食。不出片刻,余胜翼的人便明显占了上风。
余胜翼一声冷笑,将江帆逼到一辆车前,举刀便要取他性命,不料意外顿生,那粮车上一个麻袋突然飞了过来,余胜翼闪身避过,碰到那轻飘飘的麻袋之时不由心下一惊,这不是粮食,上当了!
粮车上的米袋纷纷掉落,转眼跳下四五个镇海士兵,一声哨响之后,越来越多的粮车上麻袋掉落,露出了隐藏其中的镇海军精锐。
余胜翼心下一凛,却临危不乱,眼观八方,手中不停,见三百辆粮车差不多只空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应是真正的粮食了。余胜翼心中不由一阵憋屈,不过转念一想,即便是一半也不算白跑一趟,当即发起狠来,对围攻过来的七八名镇海军士兵视而不见,只死死锁住江帆,打算先结果了他再说,这样一来,身上登时便挂了好几处彩。
谷内双方人马短兵相接,乱作一团,越来越多的人围上了余胜翼,让他迅速斩杀江帆的计划落空,一时间险象环生。
正在这时,凌空射来的一支箭帮余胜翼化解了一个致命危机,紧接着就是一阵疾风骤雨般的箭矢从天而降,其中破空而来的一箭直朝江帆袭来,江帆紧急侧身,无奈箭势凌厉,躲避不过,箭头深深没入右肩。
众人纷纷朝来处望去,只见东边缓坡上,一队骑兵正朝这方奔来,清一色的玄甲银刀,进如锋矢之势带起了漫天扬尘,让人看不清虚实。片刻之后,为首之人冲出尘埃,一身轻甲,正在马背上再次张弓搭箭,动作迅捷稳健,正是李迎潮赶来。
余胜翼朗声赞道:“小王爷好箭法!”
不管多乱的情形,李迎潮总能快速锁定目标,无视一切干扰,专注而沉静,双箭在手,手握之弓已被张到了极致,却和持弓的人一样,透着一股笃定从容。
多年的隐忍蛰伏到现今的号令一方,李迎潮依旧英华内敛,眼中没有机关算尽的阴诡,没有杀伐果决的狠厉,甚至都没有半点唯我独尊的王气,然而肃王军中猛将悍将如云,锋芒毕露者有之,桀骜不驯者有之,大开大合者有之,却是无一人敢小觑这个老肃王的接班人。
肃王军在过去的两个多月中,不知不觉就完成了从老肃王到小肃王的过渡。李迎潮从最初如横空出世般的突兀,到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理所当然、不可或缺的存在,凭着一股异于常人的韧性与包容,稳稳地握住了老肃王留给他的权柄,很有一派静水流深的温厚,就连骆无霜都暗地里对他刮目相看。
十余年疯傻示人,养成了李迎潮一身旁观者的疏离气质,除了曾经在小青湖边,他唯一的一次期待在那个姑娘眼中看清自己,其他时候,世相纷呈,沉浮无常,于他早已无关痛痒,渐渐也就悟出了几分四两拨千斤的智慧,使得肃王军上下诚心追随。
李迎潮第一箭救余胜翼于危急,第二箭射中江帆,第三箭去势不减,顷刻间,江帆身边一名士兵应声而倒,箭矢透甲而入。
江帆持刀的右手已完全使不上力气,他本就被余胜翼逼得苦不堪言,此刻又见李迎潮率众而来,无心恋战,当即翻身上马,大吼一声“撤退”,当先朝山谷出口奔去,其他人见领头之人仓惶逃遁,也顾不上粮车,一个个上马紧随其后。
瞬息间李迎潮已奔入谷中,却是一勒缰绳,利落地连人带马拦在了余胜翼前面。
“小王爷!”余胜翼一脸的气急败坏,“这么好的机会除掉镇海军一员大将,你挡着我是什么意思?”
李迎潮失笑道:“我那箭上之毒虽不致命,却也一时半刻难以复原,就放他带着这副狼狈模样逃回永安,也好提醒一下赵灵昭,江家人其实盛名难却。”
“提醒他干嘛!”余胜翼顺嘴嘀咕着,心中却也明白,如果赵灵昭与江家离心,那么永安朝堂将又是一番动荡。饶是如此,余胜翼脸上还有些不甘,无奈仔细一看,李迎潮身边也只有玄甲卫跟随,兵力上并没多大优势,便彻底放弃了追击念头。
“玄甲卫”乃是精锐中的精锐,是早前三百肃王军拼死杀出禁军青龙大营后,仅剩的一百二十人,也正是这一百二十人护送李迎潮入胶东,而后就成为了直属李迎潮个人的近卫军。
李迎潮带着玄甲卫居高临下奔袭而来,仗着天时地利,气势非凡,唬得江帆都没注意到他身后究竟有多少人,否则怕是还有一番恶战。
“没事吧?”李迎潮这才打量起余胜翼来。
“没事。”余胜翼身上大大小小伤口有十余处,不过都是皮外伤,于他而言已是家常便饭。为防江帆逃走后唤来援手,余胜翼忙集结剩下的人马,赶着粮车,与李迎潮一行穿小路朝淮安府疾行。
路上,余胜翼与李迎潮并骑而行,问道:“小王爷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李迎潮瞥了一眼浑身是伤的余胜翼,沉声道:“去淮安府找你,却听说你撂下正事,把那越东乡晾在对面,自己偷跑出来打谷草,就赶过来看看。”李迎潮本来是有些火气要发,说完后却只无奈一笑,“你是要把对付北辽人的土匪习性发泄到这儿来吗?”
北辽人早年经常入境劫掠,每来一次,肃王军就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地出去劫回来,打打闹闹这么多年,这种戏码在北面边境如过家家一般稀松平常,确实如李迎潮所说,都快成习性了。
余胜翼听出了李迎潮语气不善,也知道自己擅离职守理亏,但李迎潮一向待人和善,余胜翼也就没怎么当回事,嘿嘿一笑,道:“我这不是拿那越东乡没辙么,想着出来欺负一下江帆,总比坐在那儿干瞪眼好吧。”
李迎潮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这两年胶东干旱,百姓收成不好,李迎潮捐出了一部分军中的屯田粮给各地方官府,肃王军的军粮就显得不那么充裕了,余胜翼以领兵统将之尊跑出来扮土匪,虽有些不妥之处,李迎潮也不好发作。
余胜翼见李迎潮自己闷声不响地熄了火,嬉皮笑脸地凑上前,低声道:“小王爷,你帮我个忙呗?”
李迎潮斜睨着他,没好气道:“别得寸进尺!”
余胜翼嘿嘿一笑:“你帮我去淮安府坐镇几日,我带着弟兄们在淮南府打两天游击玩玩怎样?”虽然骆无霜、庄璟等人皆不主张李迎潮亲自领兵出战,但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李迎潮也亲身上阵了几回,他自幼便熟读兵书,又多少有了些对阵经验,淮安府如今奉行死守不出的战略,有李迎潮坐镇也足够了。
李迎潮闻言却只一脸肃然地斥道:“你身为一军之主,多少人的性命在你手里,总是这么儿戏怎么行!”
“不儿戏,不儿戏,”余胜翼连忙摆手否认,“我老余只是嘴上儿戏,行动起来从来不儿戏,”说着神情也不由严肃起来,道:“小王爷,给我五天时间,我给你拿下淮南府,直接把那赵辰斌赶出老巢你信不信?”
“我当然相信,但是拿下之后呢?我要放多少兵马来守这块孤地?”
淮南府乃赵军腹地,派兵驻守这里显然不划算,余胜翼一时语塞,半晌才小声嘀咕道:“我这不想着再把赵军的粮草线拉长一点嘛,算了,我和你一块回去吧。”
“破坏他们粮线固然是好,而且淮南府中还有不少镇海至永安的传讯驿路,”李迎潮一笑,道:“但要看怎么实施了。叫纵横在镇海的人盯紧点,但凡有贡粮队出发,就透露些消息给沿线山匪,你若有余力,分些人手相助一二也行,我们也好拿些分成。放冷箭这种事,还是绿林中人做起来地道些。”
余胜翼一脸兴奋:“我早就想过联系几个山头的人,就怕你不赞成,你若也认为这样可行,那我就去试试。”
李迎潮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沉默下来。韩平川主政期间一向奖劝农耕、重积贮,大赵京畿军倒不至于离了镇海就没饭吃,但李迎潮有种直觉,镇海在赵灵昭心中地位特殊,肃王军就算一时半晌啃不下这块硬骨头,单单扰上一扰,赵灵昭就会坐不住,有所行动。
总要有人先动一步来打破这个僵局。赵灵昭正全力整编新军,所以李迎潮打算逼他动起来,不给他深思熟虑的时间。想到此,李迎潮又道:“先在淮南府这一带暗中培植些山民作线人,赵辰斌不得人心,应该不难。”
余胜翼嘿地一笑,道:“我们过来的时候就碰到几个山民,都对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完全没在意。要是他们通知了地方官府的人,那我们可就麻烦了。”
这一点李迎潮早就想到了,随口应了一声,继续道:“我直接回肃王府了,你派人把这些粮食送去各县赈灾。”胶东大旱也波及到了淮安府的几个县。
余胜翼一脸的不情愿:“小王爷,我们此次折了这么多人马……”
李迎潮失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心疼这点粮食?罢了,我回去问问,尽量再给你们拨些粮草。至于这一百车粮食,还是先分给百姓救救急。眼下都什么时候了?过去肃王军三丁籍一,几近扰民了。”李迎潮越说神情就越严肃,渐渐地面带忧色,“你平时不能只顾着上阵杀敌,安抚民心的事,地方官若是怠慢了,你还得时不时点一点、震一震他们。”
余胜翼沉默片刻,嬉笑之色尽敛,微微颔首,道:“我明白,小王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行了近半日,在即将进入淮安府的地方,一小队肃王军前来接应,李迎潮和余胜翼便放马疾行,一众玄甲卫紧随其后,将粮车和其他士兵甩在了后面。
又过了一个时辰,李迎潮要转道向北,临了余胜翼才想起来问道:“对了小王爷,你还没说你来淮安府是干什么来了?”
李迎潮勒马转头,道:“原本打算让你去接替连峻,然后让连峻陪骆先生秘密出使北辽,现在看来,你还是留在淮安府比较好,毕竟越东乡也不是等闲人,要防备他突然发难。”
“骆先生要出使北辽?也好。”余胜翼点了点头,二人遂分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