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步
作者:我意逍遥 | 分类:言情 | 字数:5.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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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上部完 月白风清
第九节
旧伤发作, 毒素入体。
我高烧不退,昏迷了几天。
梦魇里,我不断地看到飞溅的鲜血, 永远走在尸横遍野的关隘上。
身上的喜服未退, 鲜红的绸缎上暗红的血斑, 素白的雪地上惨白的脸。
我走过断情崖, 看到门主立在那里, 他微笑着向我招手,说:“小悠,你来看。”
我走过去。
崖深千尺, 绝壁万仞。只是站在这里,心里便空空地疼。
小悠, 你知道为什么把这里叫断情崖?”
门主笑得慈祥温和。
我摇头。我只知道云扬曾站在这里, 看着我厮杀在五门关上。
“只因为……”门主的语音里带上浓浓地叹息, “情之一物,若要斩断, 自己便像处在了这悬崖峭壁之上,天下之大,身边却再没有了那牵肠挂肚之人……最为难熬的,岂非是自己么……”
自己……我茫然回头,“门主……”
他微微叹息:“只可惜道理简单, 有些人却一辈子也不会明白, 而有些人, 即使明白, 也已经晚了。”
离亭里, 我看见云扬孤傲地站着,身躯笔直得如出鞘的宝剑, 行只影单。
“门主……你是来带我走的么?”
“那你呢?你要走么?”
我默然。
门主笑起来:“你不走,因为你放不下……我不带你走,因为他不许,他们也不许……”
不许?
谁,不许?
门主的身影渐渐消散,模糊的影象在眼前晃动,终于聚成一束眩目的阳光……
“悠哥,你醒了?”
耳边的嘈杂逐渐清晰,眼睫动了两下,慢慢地看过去:
闲筝,看你,没有梳头洗脸吗?哪有流云庄主的样子……
凤卓,怎么这么多汗,是你热还是我热?
瑞儿,耷拉着耳朵干什么,跟小驴似的……
目光触到远远站在门边的白色身影……
心在那一刹那仿佛停止了跳动。
少年时的光景历历在目,桥上如烟似幻的林中,那如在昨日的呼唤和温暖……
云扬……
你,瘦了。
天南地北双飞客,回首已是百年身。
“云扬。”
我轻唤了一声,目光慢慢移到地上、移到床沿、移到连我都不知因何而起的心痛里。
“你大婚、继承门主之位,我都没有去……虽然晚了一些……恭喜你。”
房间里一片沉寂,我闭上眼,听不见云扬的回答。
闲筝打破了沉寂,她的声音里都透着疲倦:“你们都出去吧,大家都累了,我在这里照料。”
凤卓过来搭了我的脉,先走了出去,云扬也跟着离开,云瑞磨蹭了一下,终也走了出去。
待到房间重回寂静,我听到闲筝轻柔的脚步移到我床边。
“他,为什么在这里?”
“……云门被围困是一个幌子,他事先带门众撤出,只留下数十人死守五门关,拖住九天门红派一堂,自己在江西到广州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就是我在树林里遇到你们之后,他就截击了九天门。一战告捷,杨烈带红派北上回守洛阳总坛,司空玄带青派返回湖南分坛。云扬大哥回轻月门,先我们一步进了傀儡阵。只不过,他对阵法不熟,直到我们上了桥才出桃花林。正好……救了你,出了生门……你出了幻觉,把傀儡当作了云扬大哥,白受了一剑……”
见我不说话,闲筝喃喃问道:“你不肯原谅他么?”
“原谅……”我嘴里发苦,“闲筝,我没有原谅他么?”
“你说那些话,分明是在气他……悠哥,我知道他对不起你,可是他总是想补救……”
我平白添了怒气,“我云悠何德何能,叫他云大门主来费心补救?”
“悠哥……”闲筝有些着急,“有些事你不明白,不知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恨他,但云扬大哥怕云门和九天门的冲突波及到你,特意写信给我,找了凤卓,又把瑞儿送到你那里……”
“怕波及到我?”我坐起来,“闲筝,云扬真的是怕波及到我么?他那样的男人……他……他是怕我忘了他!”
这句话说出来,连自己都为之一震,那分苦涩慢慢化开,深入骨髓。
“闲筝,当年的云门无忧确实不懂事,处事张扬,傲慢无理。我自以为了解云扬,却从未想过他会容不下我。月苒姐让我跟她假成亲,试探云扬的心意,你说我甘心做棋子,其实我又何尝没有私心?”我闭了闭眼,压下有些失控的情绪,“我没有恨他,也不怨他,他抹得去我们兄弟情谊,我却不能忘记他十几年的照顾。闲筝,你若是担心我心中不平言语相激,那你多虑了。但你……若是叫我当成什么事也没有,仍像十年前那样与他相处……却是再,无,可,能!”
一番话说完,胸口窒闷,连咳了几声,凤卓立刻赶了进来,扶住我察看。
云扬也进来了,仍是站在门口,问道:“云悠……他怎么样了?”
凤卓似乎在气头上:“能怎么样?我早告诉过你,他筋脉阻塞气血不畅叫你不要拖他进这个局!这些天来这是他第三次晕厥,一次比一次严重,再这样下去他活不过半年!”
闲筝惊得一跃而起:“你说什么?”
凤卓也自知失言,一群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云扬的目光深邃辗转,有些莫名的情愫在他眸光中一闪即逝,却激起千层波涛汹涌反复。
“云悠。”
他的指尖在袖内慢慢缩回轻轻摩挲,仿佛要牢记某一种触感。
“好……我……放了你。”
他转过身子,就要踏出门槛。
“云扬。”
我冲口而出。
他动作一僵,站住了。
云扬,你身负门主重责,而我是云门叛逆。
你当北上追击九天门,而我,所余不过半年时光。
爱恨情仇,莫非要化在一句“放手”里,只余下浓浓的惆怅和追忆?
一个转身,是你不存生念,还是……
今日一别,当真再无想见之日。
“云扬……那天……那天下棋我输给了你,今天,让我有机会赢回来。”
我执白。
亮如琉璃,泽同白玉。
如云悠少年的清亮,情愫的纯净。
他执黑。
深如沉潭,质同天地。
似云扬一生的纠葛,神思的无言。
黑与白,截然不同,何必硬纠缠于混沌。
相思相望不相亲,不如相忘于江湖。
“那天,你要我答应的是什么?”
“不要和月苒成亲,放弃她和权势,留在我身边。”
“又为什么没有开口?”
“因为云门无忧该有自己的天地,不该默默于人下。”
“十年,你,可曾后悔?”
“是。低估了对你的情义,高估了对自己的控制力。”
“可是,如果从头再来,你还是会做此选择。”
“是。”
人心太微妙,没有是非对错可言。
“云扬,你输了。”
“因为你已心静。”
“是。”
“你想我答应什么?”
“和九天门的决战,你要活下来。照顾好云瑞。”
“……我,答应你。”
云扬走了,他把云瑞留给闲筝,独自带着云门门众北上去了洛阳。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攻打九天门,我却知道,这个叱咤风云的身影很久都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亦或许便是永远。
云扬离开的时候,我们站在流云山麓上送他。那道白色身影,身后跟着上百骑云门门众,策马下了流云山庄。转过山崖的时候,云扬远远地回望了一眼,漫天流霞,碧草清风,爱与恨、恩与怨,都仿佛化在这一眼里,天地,宽广一片。
我的身体一直不见好,卧床的时候居多,凤卓道破我的伤势,一直懊悔不迭,见到我便指东说西,不肯直言。
我只有浅笑,拉了他的手,让他坐在我旁边。
“凤卓,闲筝说云扬早就找过你,是什么时候的事?”
凤卓一怔,显然想不道我是问这个。
“是我离开清石山的那三天。”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去干什么了?”
“……我……我不想……跟你提起云扬。”
看他手足无措,我却笑了,“可是,我早就知道了。”
“恩?”
“云门山后有一块谷地,冬暖夏凉,四季如春。小时侯,我和云扬、月苒、闲筝经常去那里玩,那是我们四个的秘密。你回来的时候,衣领里有一片桃花瓣,初夏时节,只有那里才会有正艳桃花。”
“……你知道为什么不说……”
“没有必要啊。”我垂下眼帘,“如今跟你提起,只不过是要你知道,以后,不可以瞒着我。”
“……悠?”凤卓怔怔,忽然搂了我,一张唇就这样压了下来。
“凤卓……等帮闲筝重整好轻月门,我们就回江西吧。我想,带你再去看看那满谷的桃花……”
呵,凤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怎么会不清楚。
只是如梦中门主说的,云悠放不下。
放不下那个倔强骄傲却又好心肠的孩子,
放不下那个坚强温柔常替他人打算的女子,
放不下那个冷静自持心深似海的男人,
也放不下你……
秦桑知何所,误入武陵溪。溪上渔舟唱晚,晚歌动黄鹂。不问是非怅恨,只道清风入衣,彩霞作虹霓。忘却天阙路,谪仙起涟漪。
想见难,别亦难,双飞客。痴缠何度?不如相放江湖处。丹风长鸣相护,玉筝空伴红露,江山多少年。待共邀月舞,山月逐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