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 分类:言情 | 字数:25.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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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七十五章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 陆熙来睁开沉重眼皮的时候,原本沉静的耳边顿时传来了一阵嘈杂。
“林大人醒了,林大人醒了!”“快去!快去禀报皇上!”
苦药和血腥的气息弥漫在鼻腔, 浑身宛如经脉尽断般痛苦不堪, 叫陆熙来明白, 自己终于还是醒来了。
望着头顶的床幔, 陆熙来试图重新运作缓慢的思绪, 好让他想出办法,知道如何去应对这接下的一幕。
但不等他想出万全之策,熟悉的脚步声已传入耳畔, 一声一声,在嘈杂的殿中格外的清晰。
“先生。”
看见床上的人半睁开的眼迷茫无光, 赵亦书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悔恨, 百感交集着伸入被褥握着他温热的手掌:“先生——都是小九不好。”
小九。
陆熙来已许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 此时听见,却一时无法找到适合的表情回应。
见床上的人唇瓣干裂, 皇帝立刻命人倒了水,柔声道:“先生,喝口水吧。”
皇帝话音刚落,陆熙来的身子便在宫女的轻搀下半坐起来,华服的皇帝也伸手来扶, 这往日显得再平常不过的接触, 今日却叫陆熙来几乎忍不住避开的冲动。
在旁坐下, 皇帝带着一抹苦笑亲手接过了宫女倒的茶水, 亲手递到了陆熙来的跟前。
顺从喝着水, 无法避免的近距离看见面前皇帝的脸,陆熙来看得出, 那上面不光是满满的愧疚。
明亮的眸子中的愧疚后头,闪着隐藏的坚定。低头喝水,陆熙来无法正视这样的注视。
赵亦书不自禁的更接近了一些,他害怕吐息在对方的脸颊引起察觉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细细看着床上的人垂眸乖乖喝水的模样,几乎魔障似地紧盯着他的睫毛在心中细数。赵亦书确实已做下了决定,既然阻隔的一层薄纱已被揭开,他如今也只能破釜沉舟的坦白说破了。
屏退了宫女太监,他看着坐在床上沉默异常的先生,多少次想说却没能说出口的话已在嘴边,他的心情却是异常的平静。
或许他暗地中期待这一天很久了罢。
若能早一些说出口,他便不至于隐藏心事,这么累了。
“先生。”
即便亲眼目睹他与颜相的亲昵,即便知道今日的坦白八成会遭到拒绝,赵亦书仍忍不住的,想去抓抓看这条希望的尾巴。
“……其实,朕……”
皇帝话还未开场,陆熙来便突然握了拳,咂咂嘴,左右看了看,一脸莫名其妙的皱起眉来:“这是……在哪?”
“……”要说的话堵在口中,赵亦书当即一怔。
“我不是在喝酒吗……”没有给对方说话的机会,陆熙来伸手撑着额头,一副费解的表情,作出头疼欲裂的模样,“哎哟哟……先生真是喝多了。”
赵亦书低垂了眼睑,只感到心中酸楚难当,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亦书虽无多表情,不擅言辞,却不是傻子。那一掌推出虽只用了五成的力,却已伤了对方的肺腑,而面前的人一醒来就避开浑身伤痛不谈,显然是在回避方才的事。
这拒绝来得太早,也太直截了当,将赵亦书即将出口的坦白,如数的顶了回去。
“现在是什么时辰,臣该回府了。”顾自说完这句,陆熙来也不等面前的皇帝回答,便挣扎着下了床,身子一立起便感到肺腑一阵剧痛,喉头宛如烧起一般感到发腥,痛得他瞪着两个眼球,□□却只能生生吞下去。
“先生。”看见陆熙来下床的瞬间蹙起了眉头却倔强立起,知他是动到伤处,赵亦书心痛的起身想搀扶,陆熙来却敏锐的避了开。
对方眼中的警备伤透了赵亦书的心,他盯着自家先生扶着柱子辛苦的步行,眼眶红了,那人却没有回头看一眼。赵亦书不由回想起曾经多少次,他只是皱一皱眉,那个人便像个笨蛋一样跑过来哄他。
眼看着魂牵梦萦之人忍痛一步步走出内殿,赵亦书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痛楚,高声叫了出来:“先生!”
几乎要迈出大殿,陆熙来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赵亦书却似乎看得见他脸上的紧张。
先生在怕什么……自己又岂会……强逼于他?
发现原来自己在他心中也是如此不堪,赵亦书想起方才自己拒绝三哥那义正言辞的一番话,闭了眼,委屈的两行泪便落了下来。
他若想做,早就做了。
“先生,先前您说不会弃我而去,这话,还作数吗?”
“……”本已发誓这一步迈出便永不再回来,可听见身后口吻脆弱的质问,陆熙来心中便不免微微发酸,不知如何回答。停了半晌,他才为难的答道,“皇上,先生也是会怕的。”
陆熙来没有撒谎,他的确被吓坏了。先前他浑然不知,小九碍于顾虑几番隐藏心意,他才能自在随性到今日。倘若今日小九将此事说破,以后便不再如以前那边顾虑重重,如此一来,陆熙来就完全不知以后该如何应对。毕竟小九如今已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他若被逼放手一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要说陆熙来无法应对,就是位高权重的颜珅也无可奈何。
他确实感到害怕,所以胆小的他想要收回那句承诺,换一个抽身而退。
“……”
缓步后退了两步,若不是扶住了雕花的茶几赵亦书几乎觉得意识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就这样沉默了片刻,他伸手拭去了泪痕,而后,痛楚就像一面错综复杂的网罩在了他的眼眸,原本明亮的眸子没有一丝波澜。
陆熙来战战兢兢的站在原地等着,过了许久,才终于听见小九的回话,而那一句,与其说是小九的回话,倒不如说是皇帝的赦令。
“下去吧。有事,朕会再召。”
陆熙来心下一沉,但顾不得多想,立刻抬脚迈出了大殿。
皇宫的路九曲十八弯,陆熙来往日虽走得多,却总觉得太大,走得累人,何况他今日带伤在身。
脚步匆匆走出百余丈外,陆熙来是越走越沉,终于一个踉跄,若不是他眼疾手快扶住了走廊的扶手,差一些一头跌进花园里去。
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由那一只扶着扶栏的手托着,陆熙来只感到肺腑中宛如互相碾压般剧痛,痛的只能干瞪着眼直嘶气。
喘气了片刻,终于稍微缓过劲来,此时正是清晨,宫中平日里往来的宫女太监也不见踪影,陆熙来想求助也无门,只得拖着剧痛的身子一路扶着东西举步维艰的出了宫。
西城门外万籁寂静,叫不到轿子的陆熙来无望的等了片刻,还是只能靠慢慢步行回府。林府太远,陆熙来不知自己的意识能否撑到迈入大门,想了一想,还是去了稍近些的宰相府。
完全不同于往日的脚步轻快,陆熙来走出两条街便不知用了多久,蒙蒙亮的天色,街上开始渐渐有勤劳的商贩开始摆起了摊子。
又走过了一条街,他终于看见宰相府那熟悉的大门。颜珅站在门口,一身官袍拿着玉笏,正一边在同有福交代着什么一边往外走,似乎正要去上早朝。
“颜珅——”
百感交集,可出口是将自己吓了一跳的沙哑,细微的连自己都听不见,何况是十丈开外的颜珅。
陆熙来三步并作两步,拼命的朝颜珅走去,却因为心下一慌脚步一乱,轰一声跌在地上,扬起了一地的尘土。
听见声音,颜珅终于回过了头来,当认出那人的衣着,便是露出了笑来。当时他还未多想,直到几步上前从地上扶起那人,见他一看到自己就眉毛一垂哇哇大哭起来,才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了?”搀起那人,颜珅一面半搂在怀中,一面用帕子细细擦着他沾满尘土的脸。
陆熙来又怎么知道如何回答,他只是在见到这张脸的一瞬间放松了下来,于是方才的痛楚和委屈一齐涌上,他才忍不住哭上一哭。颜珅虽然问起,方才的事,他又怎么能和颜珅讲?
“……。墨玉弄丢了……我把你的墨玉弄丢了……我找遍了宫里,也找不见。”
听见这话,颜珅才朝他腰间看去,果然已是空空如也。他松了口气,轻吻了陆熙来的眼睛,才笑道:“这点小事罢了。”说罢抬手理了理对方乱麻麻的刘海,颜珅捧着他的脸道,“你一直在宫中寻到现在?往日聪明原来也这样糊涂,夜里如何能寻到,过一会我再陪你去找一遍。”
“……”听见颜珅的宽慰,陆熙来反而心虚的垂下了眼睑——他是再也不肯再迈入皇宫一步了。
“看看你……一身酒气。”颜珅掸了掸陆熙来衣裳上的灰尘,打理着他目前不堪的仪容。
拦了轿子的有福在宰相府门口等了一会,终于忍不住走到了颜珅身边,恭敬问道:“老爷,今日要告假吗。”
听见这话,陆熙来还待要开口,颜珅已痛快的抛出了句“不用”,他只得默不作声的重新低下了头。
颜珅看了看天色估摸着时辰,低头吻了吻陆熙来的脸颊,看着他没什么精神的眼眸,柔声道:“这般疲惫,一夜未睡吗?不要回府了,就在宰相府里好好休息吧。”
颜珅走后,有福便引着他进了宰相府。躺在自己曾经的房间里,伤痛中好不容易入睡的陆熙来却又噩梦不断,退朝后颜珅回府进来看了一眼,见他皱着眉状态不佳,以为是他一夜未睡困得,并未多想,便独自进宫寻他弄丢的墨玉去了。
陆熙来不知自己睡了几觉,忽然听见叩门声,有福在门外道:“林大人,您有客人。”
还以为自己身在林府,他有客也无非就是余老板,陆熙来这么想着,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门便开开了。
而踏进房里的脚步声,却叫陆熙来一个激灵,顿时清醒的撑起了身子。
进来的人雪衣铂冠,不是微服的皇帝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