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颜如玉
作者:七里红妆 | 分类:言情 | 字数:18.7万
本书由笔趣阁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18.第十八章
小客栈的楼梯间有股陈旧的霉味, 大约是连日来的雨使之受了潮,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响。
颜如玉从方才开始便没有说话,好像一直在想些什么。
直至走完最后一级楼梯突然停了下来, 转而对许止念道:“止念, 你且先回房去, 我有事同龄儿说。”
许止念看了他们一眼, 没有拒绝, 只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禄龄亦是埋头在想着心事。
虽不能说他涉足江湖有多么地深,但他一直都不笨,从刚才那帮人的言谈神情间也能察觉得到, 因着事情的蹊跷,此间不免暗藏了危机。
这武功秘笈本就属个烫手山芋, 人人都想吃它, 但拿到手上也永远都是个麻烦。
江湖人士为名为利或者纯粹是因着一个爱好, 拼了命地去争夺,为这种事情而流下的血液, 铺洒成一条江都不成问题。
心里沉沉地有了块疙瘩,让他觉得甚是不安。
好似正有一朵凛冽的漩涡缓缓酝酿于海底。
楼道不曾点灯,周遭一片阴沉的灰。
待得许止念推开房门进去,颜如玉才将禄龄拉至有光的窗边。
他想了想,严肃问道:“龄儿, 你老实同我说, 那本武功秘笈, 你可有看过?”
禄龄一愣, 脸上略带了疑惑:“当然看过了, 小颜问这作甚?”
“那你还记得内容吗?”
“我看过一两遍……”禄龄拧着眉头想了想,“到现在大概只记得一点。”
他说得不假, 禄龄在某些方面的能力确实是不容小觑的。比方说对于学习和技巧的掌握,几乎已经能够达到现学现用的境界。
但也仅限于此。
那本书他确实是看过,但当时只是无意识地扫了扫,因着这份无心,他自然无法完好地将之忆起。
颜如玉垂下眼睫,脸上竟有失望的表情。
禄龄心下奇怪,开口问道:“小颜难不成也想学那个东西?许大哥刚才不是说过——这种很容易走火入魔的功夫还是少学为妙。”
颜如玉忽而笑了起来:“我知道,”说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龄儿今天累不累?现在时候不早了,睡觉去吧?”
“哦,好!”禄龄点点头转身要走,几步又停了下来,犹豫着唤他,“小颜!”
“什么?”颜如玉转过头来。
“我是说……你如果真的想……我可以……”
“傻瓜!”颜如玉截下他的话,“我不过是随口问问,再说了,那功夫真的很邪门,你若是贸然回忆,说不定也会有危险……”说完有些后悔,“我真是昏了头了才会问你这种问题,总之这事不要再提起了,快去睡吧。”
“哦。”禄龄应了一声便不再提及。
**
禄龄正推门行至房内,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
这叫声凄厉而刺耳,声至一半却猛然停住,像是快马收缰般戛然而止。
禄龄毛骨悚然,转身冲了出来,恰巧看见一旁闻声跑出房门的许止念,两人对视一眼,转身往楼梯口奔去。
许止念率先一撑扶手直接跳下楼去。
转角处视线有碍,禄龄根本看不到发生了什么,禄龄急着下楼,跑到一半听见许止念略带吃惊的声音:“你把他们杀了?”
禄龄怔了怔,心中跟着一紧,不禁放缓了脚步。
随着方位的降低,视线豁然开朗,禄龄终得以看清全貌。
灯盏摇晃,带起光线明灭,一片阒然寂静。
这小店本就不大,现在更显拥挤——带刀大汉或是客栈老板夫妇,所有人都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横横陈陈无任何生气。
而颜如玉,就站在他们中间。
距禄龄最近的是那客栈掌柜,他躺在地上,双目圆睁向外突起,肤色诡异地泛白,在光线下灼目刺眼,颈间闪闪一抹凉蓝。
本就预感到了会出事,却不料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这变故来得迅疾而怪异,方才还是好好的,笑着和他说着话的人,转眼却已变成冢间骨。
善如禄龄,只短短几月时间,见了那么多的生死,他已然无法再接受。
他忽地别过脸去,心中一沉,终于恍悟,有些东西被自己刻意忽略,却还是森然存在着的。
颜如玉看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刚想说话,禄龄却已脱口而出:“你……把他们都杀了?”
居然是和许止念一样的话。这语气却是截然不同的,是难过的质问,带着连他自己都说不出有没有的恐惧。
颜如玉张了张嘴,眼神一黯,失望地转过脸去,固执地不肯说话。
禄龄等不到他的回答,越发觉得内心空落而伤神,像是要催促他似的,慌忙地又补充了一句:“小颜,他们不过是不小心听见了我们的对话,并非一定会伤害我们,你若是与人无仇怨,就不该接着杀人啊。”
“哎呀,你是白痴啊!”许止念想起什么,怒得差点一掌拍上了禄龄的头,“公子刚才不是和你在一起,怎么可能这么快把他们都杀了。”
禄龄一伸手,指向身前掌柜颈间的蓝色,虽是对着他说话,眼睛却是看着对面的颜如玉:“那么这个,你又要如何解释,何况方才事发之时,他……没有在我视线范围内……”说到这里已不忍再继续下去。
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多事,这话必然会让小颜与自己心生了罅隙。
这是他怎么都不愿面对的。
自己怎么……就这么不相信他呢?
许止念“啧”地一声拧起了眉,刚想回他的话,颜如玉开口道:“止念,快去拿了东西,我们先离开这儿。”
却是如何都不肯给一句解释。
**
出了客栈。
而后便是一路的沉默,各自怀了各自的心事。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扬州?”许止念走在前面,一回身看到后面黑脸的两人,终于也拉下了脸,“嘿,不要这样,都说句话啊!”
“……”
“我受不了了,”许止念挠挠头发,“公子,不如和他交流一下嘛,小孩子而已……不用那么认真吧?”
“……”
“喂,小呆瓜!”这个讲不通,他于是又换了个人苦口婆心,“我告诉你,别的不说,你方才看见那些人的死状了么,这样子看来该是中毒而死的,我家公子从来不使毒,你可不能平白冤枉了人家!”
“既然如此,我刚才问你你为何不说话?”禄龄终于忍受不住这压抑的气氛,抬头对走在旁边的颜如玉道,“小颜,解释给我听啊,我会相信。”只要是你说的。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颜如玉仰头看天,眼中晶亮亮地映照着黑夜,“我确实双手沾满了血腥……正如你说的那样——一直是个冷血的人,杀人不眨眼。”
这句气话,他居然就一直这么死死地记得,禄龄有些慌乱:“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跟谁亲近些就会轻易地去相信谁,龄儿会不会太天真了。”颜如玉转过脸,一字一句地问他,“那么此刻的我在你眼中,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禄龄被他这句话震得无言以对。
原本平滑的表面,终究还是划出了粗糙的裂痕。
“哥哥?!”正僵持间,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禄龄猛地一惊,循声转过头去。
大眼睛的小姑娘,穿着黄色的长裙子,和禄龄□□分的相似——这不是禄秀是谁?
禄龄沉郁多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喜色,匆匆跑了过去,一至近前就曲手往禄秀的脑门上弹去:“一个姑娘家,连续好几天乱跑去了哪里,害我都担心死了!”
“哥哥!”禄秀擒着泪猛地将他抱住,“你呢?后来有没有事,我那天一直在山下等你啊……”
“我……没事了没事了,秀儿不哭啊!现在可好了,找到了你,我们明天就回家去吧?”禄龄拍拍她的背,哄小孩子似的。
禄秀抬手抹了抹眼泪,离开禄龄的怀抱:“我现在不想回去。”
“为什么?”禄龄吃了一惊,终于发现不对,“你怎么半夜一个人在街上晃悠?”
“不是……”禄秀抬眼看了看他身后,“哥哥,这是……”
禄龄随之回过头去,看了他们一眼,又转过头来对禄秀笑了笑道:“是我的朋友。”
“嗤——朋友?”许止念随即一开折扇,轻笑一声,“谁跟你是朋友,我们可是一个都没承认过哦!”
禄龄看了看颜如玉,他那双淡如秋水的眼睛已不知望向何方,脸上一片寂冷看不出其它的表情。
禄龄心中一紧,略微低下头去,牙齿咬住了嘴唇。
禄秀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继而对禄龄笑道:“这样的话,哥哥不如先跟着我来吧,我们先回武当山上住一晚,而且我……还有事情要告诉你。”说着莫名地红起了脸。
禄龄狐疑,这才发觉她的手上竟还拿着一包东西,刚想问那是什么,一个略带焦急的身影远远往这边奔来:“秀儿,怎的去了那么久,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禄龄一怔,这声音听来分外熟悉,像是……
待得他走近了凝神一看,真是那个人。
对方率先愕然先开口,语气里满是吃惊:“这位……可是那日的……禄小侠?”
“子迁少侠好久不见。”禄龄干笑着朝他一握拳,心下一番计较,大约已猜到了妹妹和他的关系。
果不其然,禄秀很快一脸忧心地搀上了他的手臂:“昨天还站不稳呢,怎么现在就出来了,我不是留了话说我出去买药了吗?”
“我不是担心你么,女孩子家这么晚了独自出来……”
“咳咳!”禄龄明显感觉被忽视,在一旁干咳了一声。
这武当派的直肠子怎么就和禄秀搭上了呢?
“哦,”子迁连忙客客气气地道,“失礼了,秀儿怎么不介绍一下,禄小侠身后这二位是……”
待他问起,禄龄才猛然忆起那天在小巷里,他与颜如玉对峙的情形。
他们必定有着仇怨。
想到这里,禄龄内心一阵焦躁,不知子迁还认不认得出来,必须快点把禄秀带走才行。
不想,还未等他说话,颜如玉便冷冷地道:“不过都是平素相逢,没什么好介绍的,我们现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再此多留,止念,我们走吧!”说罢欲要转身离开。
“等等!”见他们要走,禄龄急急对禄秀道,“秀儿,快跟我回家去,你这样华叔叔和娘知道的话会担心的。”
“不要,哥哥,”禄秀竟是埋下头去,将那子迁的手慢慢牵了起来,“我不能跟你回去。”
子迁眼神一闪:“秀儿……”
“不行!”禄龄徒然板起了脸,“你必须跟我回去。”
“我……”禄秀别过脸去。
禄龄焦急地回头去看。
只那么一会顿滞的功夫,背后的两人已经走出老远。
许止念跟在颜如玉身后,见颜如玉只一经地往前走,停也不停一下,忍不住回身叫冲禄龄喊:“喂,禄呆瓜,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秀儿你到是走不走?”禄龄越发焦急。
“哥哥,”禄秀伸出一只手拉住他的衣袖,声音里带了哭腔,“我不能走,我已经和子迁大哥……成亲了。”
“你说什么?”禄龄立时大骇。
禄秀放软了声音哀求:“哥哥,我知道我这样地自作主张,确实很不合礼数……但是我和你走散的这么多天里,一直是子迁大哥在照顾我。要不是他,我不定早就饿死在街头了,他与我有救命之恩啊!”
“你……”
“我本是想让他带着我去寻你,奈何他被颜如玉所伤,至今都未痊愈——哥哥,”禄秀伸手扯住他的衣袖,“你先等等我,等过段时间他的伤好了,我们一起回扬州去和娘说,好吗?”
禄龄怔然退后两步,侧头往身后看去。
而那身后的人,在分秒流逝的时间里,正背对着他,一步步渐行渐远,连头也不曾回过。
小颜,为什么?
难道只因为我的一句话……你便不愿等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