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亦航到家躺了一下, 才回过神来。莫子文担心地看着他，他却笑笑反过来安慰莫子文：“别担心，魏成的药极好, 我一会儿就没事了。”

看着周亦航脸色苍白, 气若游丝的样子, 莫子文只觉得万箭穿心, 恨不得自己能够替他受这份罪。

周亦航已经精疲力尽, 醒了一下就睡过去了。莫子文却看着周亦航的脸，无法入睡。一个是担心周亦航睡着了身体又出状况，二个莫子文知道今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周亦航不是那种情绪波动很大的人，一定是谁刺激他了。莫子文怀着心疼和万般的猜测, 度过了这个漫长的夜晚。

第二天, 周亦航跟往常一样, 莫子文怎么问，他都只是说是个意外。莫子文也不好逼问太多, 他只好趁周亦航不注意去了周大伯家。

这是莫子文第一次来周大伯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些紧张，好像丑媳妇终于要见公婆的感觉。

当莫子文看到阴沉着脸的周大伯，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定了定神, 说明来意。

听说了周亦航昨天出门就发病, 周大伯震惊到不行, 他没想到周亦航的身体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 居然情绪波动都会让他发病, 还有很大的死亡风险。周大伯看着莫子文，怒火中烧, 但是他没有直接发飙。

周大伯定了定神，喝了一口茶，才慢慢说道：“自从你出现在周亦航的生活里，周亦航的生活发生了什么改变？你说说看。”

莫子文一时语塞，竟答不上来，想起周亦航这一年经历了很多次险象环生的境遇，都是因为莫子文。每一次都差点要了周亦航的性命。

“我知道你们两情相悦，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继续留在周亦航身边，还会给他带来多少灾难？你的身份我不用再多说，你自己应该比我还清楚，你们这样的身份还潜在多少危险。”周大伯第一次那么严肃认真地说教。

“我今后会更加努力的保护他，不会再让他受伤。”莫子文在对周大伯说，也是在对自己承诺。

“你前几次没有保护他吗？他还不是一样鬼门关前走了几趟。要是你真的心疼他，放过他，好不好？就当我求你！我不想再看到周亦航有任何危险。”周大伯说着，突然站起来要朝莫子文跪下，莫子文赶紧把周大伯扶住。

“孩子，你和我都是一样的心，我们都是真心为周亦航好的。若你不是这个身份，周亦航跟你在一起只要开心，我是不会阻拦的。但是我真的不想他再受到任何伤害，我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周大伯越来越激动，握着莫子文的手不住地颤抖着。

莫子文知道周大伯的担心是正确的，他不知道这个暗影的身份还会带来什么。也许还有很多暗影的余党，如果他们知道是周亦航和他设计让王锋倒台，那后果会怎么样？也许某一天，官府发现了自己的身份，那周亦航就变成了窝藏罪犯的同党，后果又会怎么样？难道自己真的要让周亦航一辈子活在担心害怕和恐惧中吗？就算周亦航不怕，自己却停止不了担心。这样的爱，是不是太自私了？

可是一想到要离开周亦航，莫子文的心就止不住的抽痛。如果中毒的是自己就好了，就这样死在周亦航怀里，自己的人生已经圆满。

莫子文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心情走出了周大伯家的大门，他只知道看着周大伯满是皱纹的脸，含泪的眼睛，他无法拒绝周大伯。但是他要怎么面对周亦航，要怎么才能无声息地离开周亦航，要怎么样才能让周亦航死心，但又不会伤害他的身体。

莫子文只知道他进家门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但是他也知道，他鲜活的日子结束了，他要带着假面演好自己的角色，然后离开。

莫子文时常在梦中惊醒，梦里的他有时候离开了周亦航，然后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行走，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样子的；有时候他一直待在周亦航身边，但下一个画面就是周亦航倒在血泊中，毫无生气。

日子还是一样的过，但是周亦航总是觉得莫子文怪怪的，虽然他完全没有表现出来。周亦航心中觉得自己和莫子文离得越来越远了，但是又找不到证据，他不知道原因，只能骗自己是自己想太多了。

可是莫子文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他越来越多地跟周亦航透露出自己想闯荡江湖的想法，他老是看着天空发呆，对李响寄回来的信非常感兴趣，老是说羡慕李响的生活，自由自在，充满的精彩。周亦航一开始还劝着，说等自己身体好一些，就陪着莫子文多去外面走走。可是莫子文并不买账，周亦航劝多了，心中也暗暗有些怒火。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战争就在日积月累的抱怨中爆发了，莫子文终于对周亦航大吼。

“你说什么？”周亦航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你不懂我的志向！我是一个男人！我有我自己的抱负，我不像你一样，只要窝在这个小村庄里，挣几个臭钱就满足了！”莫子文越说越气，不想看周亦航，背过身。周亦航没看到莫子文背过身之后，脸上的难过与不舍。

“我……”周亦航哑然，他还记得曾经问过莫子文，永远在长兴村陪他会不会很憋屈。那时候，莫子文说只要陪着他，在哪里都无所谓。甜蜜的话语仿佛还环绕耳畔，可是转眼间，莫子文嘴里说出来的已经是另外一番内容。

“我从小习武，不是为了帮你教几个车夫运输的时候护身的。我不想再当一个每天在家煮饭的人，我有我自己的骄傲。我的武功比李响好，他都能在义云帮风生水起，我肯定可以有自己的一番成就。”莫子文继续说着，但是每一字一句都打在周亦航的心上。

深呼吸良久，周亦航才缓缓开口：“子文，你是不是羡慕李响在江湖上自由自在？我陪你一起闯荡江湖好不好。”

周亦航的语气中第一次带上了讨好和哀求，莫子文的心更痛了，他多想答应周亦航，告诉他自己根本不想离开！可是他不能，他也只能深呼吸几次，缓解自己内心的伤痛。可是抽动的肩膀，在周亦航的眼里，是莫子文在生气。

“你怎么陪我？你的身体能在马上驰骋吗？你连马车都坐不了，你别妄想了。”莫子文继续拒绝周亦航。

“你的意思是……你要离开了吗？”周亦航捂着胸口，颤抖着说出这句话。

“是的！我要离开这里，离开……你。”莫子文像下定决心一般，一字一句的说出这句话。

“哈哈哈哈哈哈！”周亦航怒极反笑，“你走啊！你走吧！我这个病弱之躯就不拖累莫大侠你的前程了。祝您前程似锦！”

周亦航心脏抽痛到极点，可是他不肯表现出来，只能默默坐在椅子上。莫子文头也不回，留下一句：“保重！”就离开了。

周亦航强撑着眼皮，看着莫子文推开门离去的身影。门外的光线闪得他看不清莫子文，只有一个黑色的影子消失在光里。

之后的周亦航就晕了过去，恍惚中，他感觉有人喂他吃药，抱他到床上。他好像还听到莫子文的声音，莫子文说让他醒来，让他好好活下去，让他不要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醒来的周亦航，先是找了一圈房间，却没有发现莫子文，只有一个乌着黑眼圈的二狗子。二狗子发现周亦航在找人，知道他在找莫子文，可是他没办法开口告诉周亦航真相。

看着欲言又止的二狗子，周亦航自嘲地笑了笑，说：“我知道是我奢望了。他早就离开了吧。二狗子谢谢你照顾我啊。”果然昏迷中听到的话语，都是自己的臆想。

“大毛，你可要好好保重身子，别……别再想那些难过的事情了。”

“你放心吧，我不会作践自己的，我会好好调养身体。说不定有一天，我也能驰骋在江湖上，然后还能遇见他。”后一句是周亦航自己在心里说的。

莫子文离开以后，日子还是一样的过，周亦航还是那个努力认真的周亦航，只是他很少回自己家了。周亦航有时候在周亦能家留宿，有时候在周大伯家留宿，就连二狗子家也很少经过。仿佛那是一个禁地，是周亦航心中的禁地。

这段时间里，周亦能和二狗子都相继喜得贵子，两个大胖小子不知道多可爱。看着两个在摇篮中的婴儿，周亦航内心也感染了些许愉悦。

邓淑君看着清瘦的周亦航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心中想起那个对周亦航温柔备至的男子，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这丝笑容得到些许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