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入夜时刻, 进入子方中枢。族人得知我的归来，紧张秘密的将我迎入一个不起眼的窝棚。棚外数人相侯，看体格和气势就知道是亲卫之人, 走入棚内一片昏暗, 看不清棚内的物事, 只是隐约听到有压抑的咳嗽声。

亲卫摸索着点亮一盏青铜油灯, 棚内有了些光亮。一个面如枯槁的老妇躺在低矮的榻上闭眼喘息。

“姚长老——”一看清老妇面容, 我便直奔前去一把握住姚长老伸向我的手，语气带着悲悯急促。

“阿巧——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姚长老看我的目光逐渐清明，脸上可疑的泛起了点点红晕, 整个人在青灯的闪烁下显出意外的生机。

莫非——

“姚长老——”我话语刚出口，就被姚长老止住, 随后吩咐众人全部退出, 棚内就剩下我和姚长老二人。

“阿巧——你好了, 真的好了，我可以感觉到真正的阿巧回来了。”姚长老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的说道。

自恢复记忆重回故土, 这是目前我见到的唯一一个长辈亲人，我不仅是她亲手接生，在母亲上战场的时候，她也是我的育母，和我自然感情深厚。附上她的脉搏, 心中一阵绞痛。她久病枯槁, 病入膏肓, 如今面色红润, 也不再咳嗽, 明明是回光之相，“长老——”我压抑的唤道, 眼泪逐渐湿润。

“阿巧——我知道你的意思，大限将至，谁也挡不住，我本年事就高，若不是子方就剩下我一个长老，要维持子方的根基等待你回归，我早就该去了。”姚长老说着喘息了半刻，从枕头下面掏出一卷布帛递给我。又道：“这是我占卜用的阴阳五行，也不是次次都灵，总得加上自己的经验和判断而定，你要用心研究啊。”

“长老——我会的——”我接过布帛，缓缓叫道，声音有些唏嘘的鼻音。

姚长老是子方占卜神人，也是贞人。除了有悠久的经验和学识，也有些天生的神力。姚长老却终身无女，神力自然就断了，往日母亲健在时还常取笑姚长老，驭人无数就是不得半子或者半女，如今——

姚长老递给我一个她贴身的玉石，道：“族人往往以为我是神力助人。其实那上古的神力传到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唯有这身传的玉石，乃女娲补天所剩唯一一块神石，自身带有股神奇的力量，若不是它的保佑，我早就不再人世了，今日大限将至此石便送给阿巧，相信冥冥中有定数的——”

“我本来一直都想将占卜学术传授给你，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时机。偌兮是我亲手培养的贞人，就是你上次回来见过的大婶，这几年一直辅佐我，很熟悉处理的节奏和方式，可放心使用，你不懂的也尽管问她。”说完大口大口的喘气。

“好的，我知道了，姚长老，您歇会儿吧。”不忍姚长老的难受劲，我站起身帮助顺气。

“没有时间了，没事，人么，不都是这么回事？想我们当日六个长老，我年事最高，没曾想我是最后一个走的。看到你清醒归国，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姚长老慈爱的看着我，用枯槁的手轻轻扶过我的发丝，亲昵的说。

“姚长老——”我的眼眶再也积成不住过多的水洼，泪水如同泛滥的小溪开始自由的奔淌。

“好了，你是我们子方的达布不要流泪了，让族人看见那还了得？赶紧擦擦，我要趁着还清醒，完成仪式。”姚长老直言，看我擦干泪迹，微微一笑便对着棚外唤道：“偌兮，叫她们几个进来。”

偌兮、鱼凫、碧兮还有好几个族人一起进来，本来狭小的窝棚顿时拥挤起来。

“大家听令，”姚长老努力的坐起，笔直笔直：“阿巧本来是我们达布的传人，来阿巧——。”姚长老严肃的唤着我。

我上前一步，知道姚长老要血祭了，长着赐福一直是母系遗族的传统，自然我也不能例外。按理是母亲最佳，姚长老算是半母，也当得。

姚长老咬破食指，将血液滴在我的额头，画出一个带血的凤腾。画完后又摸出一个盒子来，打开盒子取出一款方印递给我。

这方印我见过，母亲自小允许我参政，在母亲办公的书桌上，我不止一次的看见我她签署的公文协议类的文书，自然也知道那方印就是子方国印，母亲走后，一直交给姚长老保存。

我双手慎重的接过方印，托在手心，一股沉淀、冰凉的玉石沁了过来。

“好了，阿巧现在正式成为我们子方的达布——偌兮——”那个偌兮自然上前，手中提着两个巨大的青铜大钺。

一看到这青铜大钺，我的情绪就止不住泛滥，浑身禁不住颤抖，这是母亲经年不离身的战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物件了。

“这是子方达布一任一任传下来的，传说是开天辟地的巨斧炼变而来的青铜大钺，身重九公斤。也是我们子方达布的象征。”姚长老一个手势，偌兮低下身子，双手将一对青铜大钺呈了上来。

我平息了情绪，将手中的方印放回盒中，递给身旁的碧兮。上前一步庄严的接过这个母亲旧物，大钺很沉，好在我的臂力也奇大，使用起来倒也不成问题。透过这对巨大的大钺，我似乎能够触摸到母亲使用它的心情。

握着那对青铜大钺，感觉这大钺如同有了生命般，心中冉冉升起一股强烈的归属感，也许是错觉，柔弱的灯光中，那大钺锋利的寒光流动也似乎有了所属的意识。

我双手将大钺举过头顶，屋内众人顿时俯首拜倒口呼：“达布——达布——达布——”声音压抑不大，但那肯定的渴求心音却早已穿透了窝棚的狭小，直奔苍穹。

回首望去，姚长老已经软软的闭上眼睛。枯槁的面容依旧红润，带着安心的笑容永远的离世了。

“长老——”偌兮哭叫着奔到姚长老的榻前，拉扯姚长老的衣袖想要唤醒似的狂叫。

“偌兮——”我拉开疯狂的偌兮道：“姚长老去了，她去了，让她安心的走吧。”

偌兮依从我，敛下眸子，不再哭泣，只是任由那泪水无声的流淌。

姚长老无子无女，偌兮久跟着姚长老，也算得上她的半女，这时候亲人去世，自然悲凉，我也能体谅她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