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打在脸上竟然会痛。

这是高飞这个经常看到的雪的北方人，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感觉。

好像身体的各种感官完全不对了，在雪中朝着火光前行，只感觉到地上的积雪带来的阻力，身体上的感觉从之前的寒冷到麻木，到现在甚至连麻木都感觉不到了。

就像身体消失了一样。

没有身体，没有四肢，没有心脏，只有一个头部，一双眼睛，在漂浮着前行。

灵魂在漂浮着前往万栗村吗？

高飞搞不清楚。

他只想走快些，再走快些，他要回去，他要去见江远帆、林宇、周也、许曼舒……

一定要回去！

心中只有这么一个信念。

小黑跑在高飞身旁，勉强跟上高飞的步伐。

贺强则是一路跌跌撞撞，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又努力爬起来，再次向前。

因为他心中也有必须要回去的信念，他有想见的人！

有好几次，高飞想要不管不顾直接跑回去，可是贺强跌倒在雪地里的声音让他情不自禁停下脚步，回身去扶起贺强。

不能不管他。

村子里的人是队友，身边这个也是队友！

到后来，是高飞在搀扶着贺强顶着雪花往前走。

小黑的身上已经被雪花覆盖住，黑狗变成了白狗。

不知道为什么，高飞突然想到小时候下雪天爸爸为了逗他，经常念叨的一首打油诗。

天地一笼统，

井上黑窟窿。

黄狗身上白，

白狗身上肿。

高飞边走边低声道：“当心黑窟窿。”

贺强不明白高飞在说什么，他已经快要走不动。

高飞这时候体育生的优势完全体现出来了，耐力，毅力，体力，都是略胜一筹。

只是脑子像被冻住了一样，思维开始迟滞，总是出现一些不相干的画面。

幸而高飞认得火光的方向，拖着贺强一直在往那边前行。

有路障的时候，小黑会呜呜叫着，提醒高飞避开。

越靠近火光处，越能感受到这场火灾的惊心动魄。

起码有五六家的房子正在燃烧着熊熊大火，空气中充满了各种焦糊的气味。

木柴燃烧的气味，塑料燃烧的气味，织物燃烧的气味……

每一种东西在燃烧时的气味都不尽相同，交织在一起组成了这一场庞大而惨烈的火灾。

高飞耳中开始听到燃烧发出的噼啪声，还有房梁被烧断，房子轰然倒塌的声音。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迟滞的思维在慢慢恢复。

他感觉到空气在渐渐温热起来，因为他们在靠近火场。

这场火灾如何发生的，队友又去了何方，是否被被困火场？

这些他一概不知。

虽说一开始是拼着命冲向火场，但现在到了近前，他知道自己不能继续靠近。

这样庞大的火势，自己贸然靠近是很不理智的事情，很容易送命。

但贺强不能理解高飞为什么距离村子还有那么远就停下了脚步，他使劲挣脱着，想要继续往前冲。

这一次，高飞不像之前那样放开他，而是死死拽住。

“你过去肯定是死路一条！”这时候的高飞异常冷静。

“火势这么猛，如果他们逃出来了，肯定会远离火场。”

“如果他们没有逃出来……”

高飞犹豫了一下，吐出令人难受的一句话，“那一定是死了。”

贺强猛地转过头看着高飞：“不！不可能！”

但心中知道高飞说的是正确的。

这样的火灾，如果逃出来了，必然会远离。

如果没有逃出，那必定没有一丝生还的可能。

“先按照他们还活着这个思路来进行接下来的事情！”高飞开始学着之前秦牧阳和江远帆的思考方式，来应对眼前的这一切。

明明只是出来找一个自己偷偷跑掉的精神病，结果却一下出现这么多事。

又是迷路，又是差点冻死，又是火灾和大家分散。

“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会怎么样？”贺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问道。

现在高飞就是他的主心骨，高飞这样说话，他就感觉他们一定是还活着，而且高飞一定会找到他们。

高飞歪头看了看贺强那张在火光中映红的脸，问道：“这样寒冷的雪夜，他们从火场当中逃出来，肯定不会直接到雪地里来接受风雪的洗礼吧，队伍当中可是有好几个女孩子，甚至还有小孩的。”

贺强点了点头：“那他们一定会找个地方。找一个能够躲避风雪的地方。而且还要能够容纳下那么多人……”

贺强在高飞的引导下渐渐冷静下来。

平日里在秦牧阳和江远帆的衬托下，高飞似乎像是只会说笑话的傻大个。

但实际上他只是没有特别的聪明，绝对不是什么蠢人！

“这附近除了万栗村，再没有别的什么去处，他们能够躲在什么地方？”高飞继续问。

他故意让贺强去思考，而不是把注意力放在火灾上，放在考虑大家是不是已经死了上面。

这样，至少贺强会情绪稳定，不会带来新的麻烦。

这样，也能够让自己不去乱想。

“村尾有一家，跟别人家都有些距离，他们会在那里吧！”贺强思考了一下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高飞点点头，又轻轻拍了拍贺强的肩，“我们离火场远一点，绕到村尾去看看。”

两人继续在雪地里跋涉着，心情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焦急。

有了目标以后，在验证这个目标的真假之前，都不会再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只是刚才从玉米地那边冲着火场过来的时候，是凭着一口气过来的，刚才停下来歇了一会儿，又被火场映射过来的暖融融的气息所烘烤着，现在身体的血液猛地加速循环起来。

四肢发软，脑袋发晕，身上在刺痛抽搐着，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贺强的体力越来越差，最后就像煮熟的面条似的，不得不挂在高飞的一条手臂上，靠着高飞的行走往前带动着前行。

而高飞也好不到那里去，他的双腿双脚都软得厉害，几乎站不稳了，也是强撑着在往前面慢慢挪动。

一点一点地挪动着，高飞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失去信心。

这时，他突然看到朦朦胧胧的火光当中，前方竟然有几个身影也在慢慢挪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