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远帆自小只有秦牧阳这么一个朋友。

小时候一起在村子里玩着长大，后来江远帆去了城里上学，放假还是总会回来。

即使后来江远帆不那么调皮了，不喜欢跟着秦牧阳下河洗澡上树掏鸟，但也喜欢跟秦牧阳在一起。

再到后来，江远帆被忙于工作的父母疏忽，产生了厌学的心理。

秦牧阳这个不爱上学的人竟然也会劝说他，还真给劝回来了，两个人得以在同一个学校上大学，还想方设法住到了一个寝室。

江远帆心中，这么一个知己，未来找工作说不定会在一个城市，结婚以后说不定两家还会常来常往，如果有了孩子，孩子也肯定会是好朋友。

可丧尸爆发摧毁了一切未来的可能。

幸好他们彼此都活下来了。

而且结识了这么多有趣的人，这么多过命交情的朋友。

一开始江远帆对身边这些队友其实没有多少感情，不过是觉得顺手救了，又能各取所需的一起走下去。

但是后来慢慢有了深刻的感情，对队伍中的每个人都有了一份牵挂。

当然，最牵挂的，还是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江远帆其实一路上已经想过某一天队伍里的人会一个个以各种形式离开。

而且他的确也亲眼见证过一些队友的离开，但他从没想过，死亡的阴影会先笼罩在秦牧阳的头上。

秦牧阳聪明，善良，有责任心，有战斗力。江远帆觉得如果这个队伍要出事，秦牧阳绝对是最后一个倒下的人。

但眼下，秦牧阳似乎要走在前头了。

江远帆接受不了。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很乱，脑子很乱，有些无能为力。

这种感觉比他当初差点放弃高考要难受。

比他睁眼看到丧尸在学校里横行要难受。

甚至比死亡笼罩在自己身上还要让人难受。

有些事情就是，放在自己身上能够受得了，但是放到自己在乎的人身上，反倒是受不了了。

秦牧阳已经睡着了，江远帆听到他绵长稳定的呼吸声。

营地里此刻很安静，除了守夜的人，其他人都已经进入沉眠当中，只偶尔能听到远远的河滩那边有一两声虫鸣，水里间或有鱼跃出水面，发出清脆水声。

江远帆感觉到一种宏大的悲哀涌上心头，他很少会有情绪，尤其是负面情绪，但今夜，这种情绪如同河水将他吞没。

以目前的状态，江远帆无法帮助秦牧阳。

一切只能看天意了，要不就是秦牧阳很快发作，然后无药可救。

要不就是慢慢拖着，一点一点消耗他。

还有一种可能，也许永远都不发作，他能正常活下去。

虽然刘紫薇在信里说她对秦牧阳的状态很感兴趣，会帮忙想想办法。

但丧尸当前，刘紫薇肯定是以研制解药为重，而且就算搞明白了秦牧阳的状态，又如何能够联系上江远帆？

刘紫薇说秦牧阳脑中的东西也许和丧尸病毒有关系，比如说是一种病毒包块，但如果真的是这样，倘若破裂的话，难道他会变成丧尸？

刘紫薇在信中丝毫不对江远帆掩盖什么，反倒是说要是条件成熟，她很想把秦牧阳脑中的东西取一点出来看看。

她的语气仿佛不是在说一个人，而是在对一个动物，甚至是植物进行研究一样。

她甚至还说，李成军这种被丧尸咬了截肢后还能活下来的人，也很值得研究，所以她从李成军身上取了一点样，采了几管血。说不定李成军就是研究出药物的契机。

信的最后，刘紫薇带着那种一贯的调戏江远帆的语气写到：弟弟，你看到这里心里一定很乱吧？说不定秦牧阳和李成军的血液会有奇效呢？要是坚持不下去，弟弟就别坚持了，姐姐给你留了后路的，你懂得。

江远帆知道刘紫薇所谓的后路，就是那些实验室。

刘紫薇大概是为了哄骗江远帆去实验室，所以说秦牧阳也许在实验室会得到救助。

反正不管是真是假，江远帆是肯定会信的。

他被刘紫薇拿捏住了。

江远帆叹了口气，翻了个身。

未来能怎么办呢？还是想办法把秦牧阳弄进哪个实验室看看吧。

江远帆知道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想办法哄骗秦牧阳进实验室去。

只是他们互相太过了解，到底怎么样能够了无痕迹哄骗进去，还是需要再考虑的。

他们现在距离第一个实验室还很远，江远帆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思考。

希望秦牧阳在这段时间内能够保持现状，不要发作。

满怀心事的江远帆睡着了。

秦牧阳坐起身来，去跟守夜人换班，一边琢磨着江远帆今天的异常。

幸好琢磨了半天什么都没琢磨出来。

秦牧阳其实动过心思想要翻一下江远帆的背包，看看今天让他脸色突变的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但一想到自己之前看过江远帆天天看的那些资料，自己根本看不懂是什么。

秦牧阳就打消了去翻江远帆背包的想法。

再说了，即使自己能看得懂那些资料，就真的敢去翻江远帆的背包吗？

如果对待一个叛徒，秦牧阳去翻一下背包什么的，合理怀疑一下，他毫无心理负担。

面对的是自己的队友，而且是江远帆，是自己的发小，秦牧阳感觉自己是在犯罪。

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深刻明白什么叫界限感，什么叫尊重别人隐私。

况且，江远帆不会害自己，不会害队友。

秦牧阳看了看江远帆脑袋旁边那个背包，慢慢移开目光，借着快要熄灭的篝火光芒，走入黑暗中，找了个石头坐下。

这一夜，秦牧阳和江远帆是各怀心事的两个人。

第二天一早醒来，这两个人却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恢复了正常。

收拾东西，打包好帐篷，防潮垫等各种东西，大家在太阳还没出来之前就踏上了前行的路。

这一天是准备走到中午最热的时候就找地方休息，等到凉快了再继续前行，一直走到天黑，然后像昨夜那样搭帐篷过夜。

他们已经离开T城，只要不进周边县城补充物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会在原野上行进，所以不需要在夜晚来临时找住的地方。

一片空地他们就能搭起一个属于自己的窝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