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婧，张夫人小产一事你作何感想？”一进了长信宫，淑妃沐氏便吩咐她的贴身婢女带着段歆去院子中玩耍，而她，开始了对梁婧的追问。

“此事却由儿臣而起，也当由儿臣所终。但是母妃有所不知……”梁婧欲言又止。

“本宫不知何事？”淑妃沐氏眉头微皱，神情不耐地问道。

“母妃有所不知，张夫人所孕之子，并非王爷的骨肉。”梁婧也不知道她这么说淑妃会不会相信。可这听起来虽然很是荒唐，也确实事情本身。

“王爷亲口对儿臣说，张夫人之子，绝非骨肉。”梁婧像是觉得淑妃沐氏如何也不会相信似的，又重复了一遍。

“晟儿他如此肯定？”淑妃沐氏追问道。

“正是，王爷千真万确。”梁婧低着头，不敢与淑妃沐氏对视。

“你做的很好，此事万不要宣扬，”淑妃顿了顿，接着说道，“你身为御疆王妃，断不可让外人抓住你的把柄，万事要考虑晟儿后行事。”

“你是楚国公主，嫁到我魏国本就身份尴尬。朝野权臣紧盯你不放，各方势力对你虎视眈眈，万事小心。”

“儿臣谢母后关心。”

“还有一点你不要怪母妃说话难听，现在谁也不敢保证，也不能保证，更无从证实你是不是楚国细作，母妃也不例外，”淑妃沐氏说着，站起了身子，一甩衣袖，从梁婧身旁走过，走远，“本宫思孙女心切，让歆儿暂且在本宫这里住上一些时日，热络热络感情，你大可不必操心。”

梁婧心想：“母妃会不会是觉得我可以二话不说除掉张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会好好对待歆儿，怕有朝一日我伤害歆儿？可若我真的是楚国细作，那何必要以身犯险，随便找个宫人顶替来万里联姻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梁婧摇了摇头，她有些害怕，她怕这深宫，她怕这流言蜚语，她怕这人心。

“三嫂。”梁婧回到了御疆王府，正要回到自己的别院，突地听见有人喊了她。

“三嫂，三嫂别来无恙。”来人正是康王段昭庄，段昭晟的六弟。

“六弟是来寻王爷的？”梁婧明知故问，不是来找段昭晟的，又会是来找谁的。

“刚同三哥商讨完政事，眼睛酸涩，来花园里转转，就看见了三嫂。”段昭庄笑着说道，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三嫂这是刚出去了？”梁婧装模作样，段昭庄也便跟着装傻充愣。

“哦，刚从宫中回来，方才想着久久未去向母妃请安，如此便去了。”梁婧落落大方地回答道。

“自三哥三嫂大婚后，冉栋可未曾再与三嫂交谈过，如今想起，真是遗憾至极，无从领会世人口中永嘉公主的才学。三嫂，可否借一步说话？”段昭庄神神秘秘地说道。

“三弟过誉。”梁婧笑着应了应，便摆了摆手，让一众人不必再跟着，自己和段昭庄去了廊中的一处石桌旁。

“明人不说暗话，三弟直说便是。”梁婧坐下，等段昭庄为她倒了杯茶后毫不客气地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段昭庄就这么叫住了自己，定是有着什么事情。

“既然三嫂如此直爽，冉栋便也直说了。”

梁婧点了点头，侧目看了看不远处踮着脚尖想要一探究竟的清浅，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三嫂能嫁给三哥绝非偶然，这点，三嫂知晓吧。”

梁婧又点了点头，不错，她确实是最近才知道是因为段昭晟自己才脱离了东宫。

“三哥对三嫂一往情深。冉栋记得清楚，那日三哥匆匆从朗州赶回，第一件事便是要娶得三嫂。”

段昭庄抿了一口茶水，接着说道：“冉栋不知道三哥三嫂的故事，其实也无权多说。”

“他也知道他无权多说，哪还说什么呀。”梁婧心想，但是依旧面不改色。

“但最近大梁城内总有人风言风语，说三嫂意图不轨，借御疆王妃的身份窃取我大魏的消息，传递给楚国。”

“市井小人口中之词，又有几成可相信？”梁婧嘲讽一笑，反问道。

“确是冉栋口无遮拦，还请三嫂见谅。”

这段昭庄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如此转弯抹角，梁婧不得而知。

“无妨，六弟也是为了三嫂着想，三嫂又怎会生气。”梁婧不动声色地接道，她倒要看看，这个段昭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康王段昭庄突然说道：“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三嫂见怪，冉栋突然想起了庄子休，随口胡说，随口胡说。”段昭庄随即一副见谅的神态，显得他抱歉的态度很是诚恳。

“三弟可是好老庄之学？”梁婧掩嘴笑了笑，轻声问道。

她何曾不明白，段昭庄这番话又怎是胡说的。他在告诉自己，有时候人们无法确切区分真实与虚化，就像无法辨别自己到底是不是楚国的细作一样。

很可能楚帝梁文辅，就是自己的皇兄，没有特地嘱咐自己、叮嘱自己、告知自己要去探一探魏国国情，但自己是楚国的公主。自己对生养自己的土地，对自己的臣民，对自己的国家有着莫大的感情。就算没有受人所托，没有受人之命，也会在紧要关头时时刻刻对自己楚国好，万事以楚国为出发点。

“冉栋幼时曾慕老庄之学，对道家的‘无为而治’甚是感兴趣，也特此研究了一番。”

“三弟青年才俊，真真是学富五车。”梁婧说的自己都有些无奈了，但也只能这么恭维了，别无他法。

《道德经》载：“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所谓的“无为而治”并不是指统治者什么都不做，而是指顺其自然、不多加干预。

段昭庄此言，就是想让梁婧不要去管两国风云，在御疆王府安安静静地作好御疆王妃，不要阳奉阴违，去将魏国事情一丝不漏地告诉楚国那边。

“冉栋不知三嫂又倾慕哪家呢？”段昭庄知道，梁婧很聪慧，不需要他多加点明。而且，他看见段昭晟走了过来，便接着问了这无关紧要的问题。

“我……”梁婧刚开口，便被段昭晟打断。

“六弟与你三嫂所谈甚欢，那三哥我也来看看到底有什么乐子。”段昭晟说罢，就坐在梁婧身侧，看着段昭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