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她们都在这里了。”尚仪女官递给了我一份名册。

除了平定了云州，荣亲王在元昶那里，做得另外一件不讨好的事就是带回来了三十七个纳彦女子——元昶压根就没有将她们收入后宫的意思。然而后宫的事他能不管，我却不能不管，这些女孩子即便不做妃嫔，也是要有个分配的，正好芝兰再过几年也要出阁的，我正好从这里面挑出些合用的丫鬟来。

我接过尚仪递过来的那份名册，不禁暗暗吃惊——三十七个女子果然个个出身不凡，全都是纳彦旗下的郡主，我想了一刻，决定还是将真人叫来，一个一个核对后再做理论。

不一会儿，一群身着一色宫服的女子就来到了我的面前。我细细看去，这其中倒也没有外分出挑的，不禁暗暗舒了一口气。

“你们里面，谁是正夫人生的嫡女，站到本宫左手边，侧夫人和庶夫人生的站到右面去。”

这些女孩子随时有些惊讶，但还是依着我的吩咐做了。

“你们里面，”我冲着左手边的女孩子道，“谁在家中是次女，站到本宫前面来。”

有七八个女孩子出了列。

我点点头，先从右手边的女孩子看起，细细端详后，便对尚仪道：“带她们去南苑，和上次进宫的姑娘放在一起教养，还有，按老规矩办，明白么？”

尚仪女官点头称是，着人带着十几个姑娘下去了。

我将留下的这些女子中的后排人又仔细端详了一番，道：“尚仪，将这些人带到上林行宫去吧，在后面做事就好，规矩也一样，明白？”

尚仪复点了头，着人将她们带走了。

“你们七八个，”我悠悠地道，“暂且跟着本宫，芝兰，这些人交给你了，找人好好□□。”

“娘娘，奴婢有一事不明，”下午完清算账目的时候，芝兰轻轻地问道，“您把那么些大姑娘放在身边做什么？”

我笑着望了她一眼，道：“你说呢？你都多大了？本宫总不能把你一辈子绑在身边啊？”

芝兰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喃喃道：“奴婢，奴婢……哎，娘娘，您就别为奴婢操心了……别人家留人，都是先看姑娘的长相，您倒好，怎么先看姑娘的身家呢？您就不怕将来……”

“这你就不懂了，”我笑道，“身家是最能代表一个人的——只不过这些姑娘大抵都是郡主，倒也没什么好挑的。若是真让本宫挑，首先，家世熏天的不能要，因为这样的女子一旦进宫，多多少少都会牵扯到外朝的利益，这恐怕也是皇上到今天都不纳妃的另一个原因；其次，出身最差的也不能要，因为这样的女子即便是姿色绝伦，却常常内心歹毒，为了爬上高位可以一切都不顾，譬如说那汉朝的飞燕合德，就是这个道理。”

“那么，这嫡出和庶出，娘娘又为何要做区别呢？”

“瞧你，一提起婚事可不昏了头，”我笑道，“这原是一个道理：家中庶夫人生的孩子有两种情况，要么是庶夫人得宠，孩子趾高气扬的不成样子，这样的孩子留在身边做事，早晚会失了本宫的体统，丢了面子；要么是庶夫人无宠，这孩子便多半极有城府，虽是低眉顺眼，但心眼却比谁都多。而且，庶夫人多出身下贱，养出来的孩子往往不能与嫡出的相比——所以，将她们放在南苑，已经是够抬举她们了。而那些个嫡女们——年岁大的因为要扶持母亲，所以往往心智早慧，这样的人做女官是再合适不过的，而小女儿多是受宠的，因而脾性娇气。这中间的，往往是身份高贵，少有宠溺，故而行为举止往往最得体。所以本宫才留他们在身边。”

芝兰点了点头，道：“娘娘这些年，见地越发地深了。不过坤成宫留下那么些人，会不会多了些？”

我轻轻一笑道：“这个，本宫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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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例，元昶今天要过来的，我早早地便让芝兰将大典的服饰找出来，对着铜镜细细地梳妆。

但愿今日他不要再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天晓得，我这么做全是为了他。

午后时，下了一场大雨，然而元昶似乎是别样地有心情，竟然冒着雨跑了过来。

“可算有些雨水了，今年的天真真不像回事。”元昶一边喝着茶，一面说道。

“是么？”我笑道，一面使眼色让下人把毛巾等端过来。

“你宫里添人了？”元昶瞥了一眼伺候在一旁的五个宫女，又注意到我的服饰，颇为奇怪地问道，“你今天做什么，怎么穿成这副样子？”

我听罢，轻轻一笑，让所有的宫娥，都退了出去。

“皇上，”我在他面前郑重地跪了下来，“臣妾今日有一事相求，还望皇上成全。”

“什么事，要皇后行此大礼？”

“臣妾听说，镇守云州的新任都督来报说，克敏、厥垭、谷慕、赤梵四部，自从荣亲王离开后，因为联姻未果，颇有蠢蠢欲动的迹象，而且越发不服教化。所以，今日臣妾斗胆进言，请皇上于克敏、厥垭、谷慕、赤梵四部郡主中择选一人备入后宫，以安抚纳彦各部。”

元昶坐在上面，半晌没有开口，外面的雨哗哗地下着，更显得这屋子里分外地安静。末了，元昶才缓缓道：“你知道云州的事情了？”

“臣妾略有耳闻。”我知道，前些日子纳彦的首领又一次提出了联姻的请求，虽都是战败的部落，但在当地终究也是有威信的。而且用联姻的方法解决边境安危，也是大齐国的惯例，远的不说，我、太皇太后、甚至于废后张氏，就是最好的先例。故而朝臣们一致建议与纳彦联姻，但是元昶却一直压着没有答应。虽然这事情与我无关，但无数外臣却也在指责，元昶登基七年未曾选秀，原因在“皇后善妒”。为这事情，元昶在外朝发了一通火，狠狠办了几个挑头的大臣，这才算平息了下来。事虽说过去了，可细细想来，如果我再不做出些姿态，只怕太后那里也不会放过我。

“你……”元昶弯下身扶我起来，嗫嚅了两下，却没有开口。

“臣妾知道，皇上心里有臣妾。可是，不管当初是为了什么，云州是好不容易才收回来的，皇上难不成还想把荣亲王再放虎归山？”

“不！”元昶猛地转身走到了窗边，声音有些颤抖地道，“不！老八，朕迟早是要办他，可是……这是两回事情。”

“皇上……”

“为什么连你也这么说？”元昶慢慢地扭过头，声音里透着苦涩，道，“朕以为，即便是天下人都不懂，你总应该是懂朕的，为什么，为什么……”

“臣妾懂，臣妾都懂，臣妾的心又何尝不是难过的？”我轻轻走近他，“臣妾虽算不上旷古未有的贤后，也不想留个骂名。而且，皇上就算不是为了臣妾，您也要想想，那勤政殿的龙椅上，原就是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远的不说，就说先皇……”

“不要提先皇！”元昶有些歇斯底里道，“你自己说，难道先皇他过得好么，他为了天下，负了自己的心……朕，朕不想违背朕的誓言，也不想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皇上，”我牵过他的手，轻轻道，“您当初危楼摘星，究竟为了什么？”

元昶怔了一下，但旋即躲开我的目光道：“江山不是靠一个女人换来的，朕不想羞辱自己，也不想委屈了你！”

“有皇上这句话，臣妾心满意足……”我将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心里亦有些酸楚地劝道，“臣妾知道，纳彦的女人还换不来大齐国的江山，可是，却有可能换回数万名将士们的性命。且不说换人平叛云州的难易，只说荣亲王，他在云州到底做了什么，我们都不清楚，难道您就不想笼络纳彦，解开这个谜么？”

我想大概是我最后的一句话打动了他，他死死地咬着嘴唇，看着我的眼睛。终究你我已经不是年少的亲王和王妃，君临天下，总归会心非以往。这一次，我想他是真的动摇了。

“好吧，朕，朕……答应你，再不曾料，这事情竟然……”末了，他叹了口气，“若不是因为老八，朕决不会这么做。”

我点点头，心里虽然轻松，却也是酸酸的。我轻轻倚在他的怀里，道：“多谢皇上……方才在这里伺候的那五个姑娘，是臣妾已经选好的，家世人品都是上乘，皇上要不要叫她们进来看看？”

“不用了，”元昶笑得很勉强，“你随意挑一个吧。”

“那皇上也说说中意什么样的，臣妾好定下来。”我有心调笑道。

“你存心气朕么？”元昶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

“臣妾不敢。”我故意缩在他身边，陪着小心地笑道。

“要朕说，那一个就好。”

“哪一个？”还不等我问完，他的手已经紧紧地锁住了我的腰，顺势将我带倒在床榻上。

“有你就好，朕不要，谁也不要……”他呢喃着吻着我。

“娘娘，皇上选中了哪位姑娘？”鱼水过后，趁给元昶换茶的当儿。我找来了尚仪女官，要她把方才的姑娘带过来。

“这个……”我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我要是知道，也不会把她们全都叫来了，可是转念又一想，若是全叫过来，元昶又是一番不高兴。左思右想，我方开口道：“方才那个端着茶盘子的姑娘是谁？”

“娘娘可是问那个离皇上最近的？”

“是，”我点点头道，“她仿佛穿了一件百蝶穿花的披风，想来倒是有几分不同。本宫问你，这人做事可还安分？”

“回娘娘，那个姑娘做事很谨慎，人也老实。”

尚仪阅人无数，再加上又清楚我对女子的要求，故而能说出这话来，显然是有过一番考量的。

“好罢，就她了，带她过来。”我说罢，转身回了屋子里。

“奴婢慕瑾月，叩见皇上，皇后娘娘。”

“这是？”元昶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是方才给皇上说的那姑娘了。”我陪笑道。

“哦，”元昶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有些不悦地道，“也太急了些。”

我有些不安地笑道：“早些，也堵了大臣们的嘴。慕瑾月，你抬起头来，让皇上瞧瞧。”

那女孩子抬了头，元昶却低下头去兀自喝他的茶，连眼皮都不抬。慕瑾月有些尴尬，脸涨的通红。

“好了下去吧。”我连忙让尚仪女官带了下去。元昶这才抬起了头，小孩子耍赖一般道：“今儿晚上朕还在你这。”

“皇上，”我嗔道，“您晚上应该……”

“朕不管，”元昶丢了手里的茶盅，扭股糖一样粘了过来道，“那女人是你选的，不是朕选的，朕还没和你清算呢。”

我噗哧一声笑出了声，元昶却更加地肆无忌惮，我们又跌回了帐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