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相思
作者:炎上 | 分类:言情 | 字数:46.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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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画心
天气开始渐渐地转暖了起来, 鸿基十四年的夏天不比往年,虽说依旧是暑热躲不开,但空气中竟夹杂了些凉凉爽爽的味道, 仿佛每每喘一口气, 那青涩宜人的味道都会顺着喉咙, 直流到人的心里去。微风拂面的时候, 我常想, 这该是祜儿养伤的好日子,毕竟天气舒服了,人也就不会太急躁, 这样即便是伤口严重,也会要恢复得快一些。
在这个舒适的夏天里, 仿佛宫城的一切都恢复了正轨, 而究其根本, 则是祜儿腿上那条几乎伤及他灵魂的伤疤。因为那道伤,元昶放心了, 瑞儿放心了,我也放心了,所以,在祜儿缩在王府的这几个月里,宫里的封赏又如雪片一样地飞进了他的王府。这个夏天还没有走到末尾, 祜儿却已成了这宫中唯一的“忠义晟亲王”了, 并因为其功高显贵, 亲王位世袭罔替。而他唯一的女儿静笙, 也成了同一辈女孩儿中唯一享受公主俸禄, 加封“荣安”封号的庶出郡主。
“父皇,”这天用过午膳, 元昶照例留在我这里休息,恰好昭阳也在,元昶的困意又被打消了几分,只和昭阳闲聊打趣,“父皇,三哥哥他以后,真的不能再带兵打仗了么?”
“你说呢?”元昶歪在贵妃榻上,脸上满是宠溺,“你三哥也为大齐的江山出生入死这么些日子,他也该休息了。”
“可是,让三哥哥整天闷在王府里,他会不舒服的。”昭阳不乐意地低下头,微微撅着小嘴道。
“怎么会呢?”元昶顺势牵过女儿的手,轻声安慰道,“旧年父皇潜邸的时候,可是最喜欢在王府做个富贵闲人。”
“在府里呆着有什么意思,难不成和奴才们大眼对小眼地干坐着。”昭阳仍旧是不开心。
“少年夫妻在一起,怎么会没意思呢,”元昶回头看了看在一旁为他打扇的我,别有深意地轻笑道,“现在想来,就是拿金山银山,也换不来那时的清闲自在。”
昭阳看看元昶,又看看我,突然恍然大悟似的地一笑,凑到元昶面前问道:“那,父皇说说,你和母后在一起,弄出什么别出心裁的玩意儿了?赶明我也说给三哥哥,让他也学着点,省的闷得难受。”
元昶被女儿突然一问,脸色倒有些尴尬,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女儿的脑门,笑嗔道:“问你母后去,好主意都是她想的呢。”
昭阳听罢,又隔着元昶扯过我的手,高声笑道:“母后,说嘛,说嘛,你那时候都想出什么好玩意儿了?”
我没好气地笑了一下,不由地埋怨元昶道:“好玩意儿?能有什么好的?皇上的主意,怎么净往臣妾头上推呢?”
“怎么?”元昶这才看着我,一脸坏笑道,“大白天的弄熏香,评字画,难道不是你的主意?朕说下会子棋,还被你杀得片甲不留,弄得人累的不成样子。”
我听出来他最后那句话的深意,脸色不仅变得有些微微发红,便有些顾不得女儿在一旁,笑道:“那都怨皇上半中间悔棋不来了,不然,怎么会累得不成样子。”
“是你故意逗的朕悔棋。”
“臣妾可没有。也不知是谁找不到落子的地方了,关上门就要玩赖。”
“父皇,你真的悔过棋么?”昭阳一下子来了兴致,抓着元昶的手一通乱摇。
“朕是九五之尊,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情!”元昶笑道,“那不过是让着你母后罢了。男人虚怀若谷,谁会在这样的小事上和女人计较。”
“嗯,还是父皇厉害……”昭阳说罢,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想了一刻,方才有些闷闷不乐地道,“那也不成嘛,三哥哥又不喜欢做这些闷葫芦,他以前虽然也下过棋,可我看三嫂嫂好像不会呢。母后,当真还有什么别的玩意儿么?”
我与元昶对望了一眼,却觉得有些无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其实,潜邸做什么并不重要,真正能让我们当年安于闲赋的,则是那时的局势,和我们对时局的把握。足不出户,便能对朝廷运筹帷幄,这才是我们当年能够安享清闲的原因。而祜儿却不是这样,他现在,除了他不想要的身外荣华之外,已经是一无所有了。人若与行尸走肉无异,你又怎么能指望他快乐起来呢?
“别的玩意儿么……”元昶故作疑难地皱起了眉头,思索道,“就怕你三哥不会呢。比如临字作画,难道他能耐得下性子?”
“临字作画?”昭阳也皱着眉头,很是不满地道,“这个三哥肯定不会么,都是那么闷得……我看父皇也不常弄啊,怎么叫三哥打这个哑谜。”
“那是你父皇现在时常有外朝的事情烦心,哪里还有精神弄这些?”想到从前潜邸时相偎作画的情景,我不禁笑着解释道,“从前在王府里,皇上可还画过不少呢。只是不知,现在都丢到哪里去了,倒是让人找出来看看,正是有趣呢。”
“对啊父皇,我怎么没见过你画画呢?找出来看看好不好,嗯?”昭阳一听到这些,又来了精神。
元昶笑着掐了掐女儿的下巴,这才抬高声音吩咐道:“来人,去御书房把东头柜子里的那几幅卷轴拿来。”
“难怪臣妾说,这些年都没看到皇上那时的画了,”我笑着打趣道,“感情自己个儿都收得严严实实的,不让我们看着呢。”
元昶笑了笑,不一刻,下人便抱着几幅卷轴走了来。昭阳立刻跳过去,从里面抽出一个,忙忙地打开看着,瞧了一刻,她方说道:“父皇,这个不好,不过是一幅山水,黑压压的一片,还挂着个月亮,这是哪儿的景啊?”
我明白女儿这是打开了那幅山雨欲来图,可叹这幅画的深意,孩子是看不懂的。元昶也在一旁笑道:“那个你本来就不喜欢,还有别的,你再去找。”
昭阳连着打开了几幅卷轴,但大都是山水画。女儿虽然诗词功夫好,但并不喜欢品评书画,尤其是山水一流的,更是入不了她的眼。于是反复折腾了几次,她便有些不耐烦了,我正想开口安慰她,却听女儿的声音突然欢快了起来——
“咦?父皇,这怎么有一幅美人图呢?”昭阳举着一幅画,饶有兴趣地问道,“这画的,是谁啊?”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那幅画,那画卷中只有一个女子,身着白雪红梅的纱裙,其容貌美丽不凡自不必说,关键是作画者对这女子神态的把握——将那女子在舞蹈中对人转瞬回眸的一笑画得甚是细腻。我愣了一下,然而对上元昶在一旁的笑意,立刻就明白了这幅画的含义。
“你猜猜,这是谁?”元昶逗女儿道。
“我猜……”昭阳瞪着眼睛想了一刻,方道,“我猜,父皇画的是我!”
我和元昶听罢,都掌不住笑出声音来,半晌,元昶指着女儿方笑道:“你这孩子,且不说你会不会跳舞,你怎么也不看看那卷轴上的落款,怎么会是你呢?”
“嗯?”昭阳见我们如此,又忙着埋头去看那卷轴,只听她念道,“天佑七年六月夜……天佑七年?父皇,这是哪一年啊?”
元昶笑着看了看我,方带着一丝回忆,悠悠地道:“这是与你母后初逢的那一年。当年,你母后就是一曲翘袖折腰的舞,让朕一下子看在了心里。”
“那……这画的,是母后?”昭阳有些疑惑地问道。
“除了你母后,还能有谁呢?”元昶笑答。
“可是,这不像母后嘛……”昭阳皱着眉头,十分认真地答道,“母后总是雍容华贵的,可这里面的女子,看上去很是单薄,仿佛刚出水的莲花一样,一掐就断了。”
“你母后总不能生下来就是现在的模样啊,”元昶笑道,“就说你,前些年你又是什么样子呢?”
昭阳不理会元昶的解释,许久,她才有些恋恋不舍地放下了那幅卷轴,腻到元昶跟前道:“那父皇什么时候也给我画一幅,好不好呢?不然以后大了,我就看不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了。”
“等父皇得了闲儿,自然少不了你的,”元昶一口答应下来,“不过父皇最近可没再动笔,只怕手都生疏了呢。”
“不怕的,父皇画什么,都是好的!”昭阳兴致勃勃地道。
我不禁笑了一声,正要开口,忽然听得下人来报说,娅布泰请昭阳过府一叙。我还未来得及开口,却听昭阳急匆匆地问道:“三哥哥怎么样了?他还是不好么?”还不等下人说什么,她就转回来求元昶道,“父皇,让我去看看好不好,正好儿今天从这学了这么多玩意儿,我还想和三哥哥说呢。”
元昶的脸色微微沉了沉,他沉吟了一刻,这才笑道:“也好,你去劝劝你三哥。让他安心养伤,不要胡思乱想,嗯?”
“嗯,我知道!”昭阳立刻答应了下来,一边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来人,”元昶待女儿走远,便立刻冷了脸,叫道,“叫禁卫所派三十个武艺高强的奴才,装成太监跟着公主一起去,不能有任何闪失。还有,公主出宫的每一句话,都给朕清清楚楚地报回来,明白了么?”
下人们忙连连点头,下去传旨了。
元昶交代完这一切,方转头看着我,有些沉重地问道:“玉儿,你不会怪朕吧。”
“皇上说哪里话?”我听得有些糊涂,“女儿出宫本来就不大妥当,多跟些人也是对的。”
“朕是说祜儿,”元昶的眼睛盯着前方的地面,握住我的手道,“本想,不会有今天,可是……看来人太争气了,也未必都是好事。”
我一时语塞,与他相对许久,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朕不会让他再回兵部的。”元昶突然道。
“啊?”我一愣,不是说会给他一个虚职吗?不然他亲王的封号又算怎么回事,“皇上,他身子虽不好,可也能指点将士,用兵之道,也能……”
“天下已经太平了,”元昶答非所问地道,“祜儿已经为大齐打下了锦绣河山,所以那些用过的良弓,就该好好地收起来了……免得,会让旁人忌惮。朕宁可自己做够了,也不想让儿子落下不义的骂名……这些,你懂吗?”
“臣妾懂,”我轻轻地握了握他的手,“皇上能把良弓好好收藏起来,对任何人,都是有好处的。如果当断不断,反而会酿出大祸。”
“从他第一次出征开始,朕,就一直在告诉自己,”元昶叹道,“朕不能做唐□□,不然,这宫里迟早会如你说的那样,祸事不断……玉儿,抱抱朕好么,朕有点冷。”
我轻轻伏上他的胸口,其实,我又自己何尝没有感到寒冷呢?
只是,情非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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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这一章的内容和《长相问》里面的内容有关联,看的觉得不知所以然的亲们可以去找一下《长相问》第27章和第46章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