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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胭脂骨

作者:不终朝 | 分类:言情 | 字数:26万

39.与君

书名:美人胭脂骨 作者:不终朝 字数:4111 更新时间:2024-10-10 22:38:14

山风呼呼的吹, 她浑身的肌肤像起了一层波浪,人止不住的发抖。

“这不过是郡主的遗物,你怎么就知道是世子送的。”她的声音也在颤抖, 对于将要面对的一切, 她似乎已经猜到了。

“段易是我杀的。”

她猛然抬起头。

“我拿着剑, 逼着他说了很多, 我想他死前所说的不会是谎言, 你就不好奇他说了什么吗?”

“不好奇。”她加快了脚步,近乎是小跑着往山上去。

燕南风缓缓的跟在她身后,并不急着抓住她, 他的声音却像穿透了风清清楚楚在她耳边响起:“今年开春,我的人在青州的一处画馆中看见一卷画册, 并买下来带回皇城交给了我, 你是见过那卷美人画的, 那些美人真是个个翩翩若仙,但让我感兴趣的是最后一张画上面的姑娘, 所以我亲自去了一趟青州,也见到了画馆中的画师。

“画师说这个姑娘曾在画馆附近流浪,她因为饿极了,急于讨上一口饭,就接受了画师的请求, 做了画卷中最后一人。”他问她:“你相信你旧日的主子还活着吗?如果她还活着, 又在哪里?你我会不会已经见过了。”

她站住了, 哽咽道:“她已经死了, 她死无全尸只有焦骨。”

“死无全尸不算是最后的交代, 看不到全尸只有两种可能,她死的四分五裂, 活着她逃走了。”

她转过身,狠狠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追究这件事,她和你无冤无仇,她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她,苦苦相逼是何必呢!”

“你怎么知道,我不认识她?”

她不回答,只道:“就算你找到她又怎样,八王府早已失势,她一个人,不可能再帮到你什么,也不可能为谁卖命求荣,如果你所收到的命令是杀了她,那你就此作罢吧。”

“为什么我寻找她,就一定与阴谋有关?”他渐渐走近看,面容盛光,还有些心疼,“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所有的人都当做十恶不赦的恶人?”他拉住她的手,“我从头至尾都没想过要伤害你。”

她的胸口一阵又一阵闷热,手心沁出汗,他的手指像藤蔓,渐渐的缠紧,她有些害怕,担心心中有一日将被击溃,再也忍不住会把什么都说出来,她知道在这个人面前,这副人/皮/面/具并没有用。

“我……”她声音发抖,“……只是一个乡下孩子,我什么也不知道。”可这样的话说出口,却显得更加无力,她并没有从自己身上得到安慰,他的眼睛里清光涌现,他把她看的那么清楚。

她把头垂下去,挣了挣手却没成功,“放开我……”

他靠过来,低下头,唇息撞击在她耳廓上,湿热温暖,他说:“如果当年,没有诸多变故,她还在世,她已经是我的妻了。”

他说:“当年圣上将郡主指给我,是为了不平级的下嫁,指望给八王爷一个下马威,为了王府的脸面,王爷应是把这个消息压了下去,你不知道是意料之中的事。”

她愣愣的,脑袋里嗡嗡的响:“不可能,谁能佐证?”

他用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刻意道:“你真的吓坏了,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让你如此害怕?”

“我没有害怕,我只是觉得好男儿志在四方,为了一个女人实在太不值得了。”

他猛然把手收回,“不用你管。”

她失眠了一整夜,心跳像擂鼓在耳边用力捶,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不安与害怕,还有别的什么。刚才他说话的时候,是笑着说的吗?可是他那个笑,是人畜无害的是阴险乖张的?她怎么越来越看不明白?

她躺下又坐起来,坐起来又躺下,反反复复最后站起来想出去吹吹风,隔壁的门同时被打开了,百里扶桑也出来了,见到她有些诧异,问道“你一直睡?”

她随口道:“嗯,先是尿急,后来头皮痒痒,现在彻底睡不着了。”

他喉头微微一动,别过头去,原本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但是这样的话,从一个郡主口中说出,和从一个丫鬟口中说出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胭脂坐在栏杆边,双腿伸出去,挂在外面晃了晃,“对不起啊,粗言粗语说习惯了。”

他闻此笑了笑,“没关系的,”

她悠悠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特别不像样子,我当粗人已经很多年了,习惯了粗话粗衣粗茶淡饭,其实也没什么,现在想以前,反而觉得那时候装腔作势很是恶心。”

百里扶桑在她身边坐下了,道:“没关系,我也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人本来就是在一个接着一个身份之间变换的,有朝一日也许我也变成阶下囚,或者一个山野农夫,而那时候你已经恢复了身份。”

她道:“就算你变成阶下囚,我也还是会像现在一样对你,朋友嘛,不在乎身份地位才是最真的,不过如果你有幸一方之主,我反而要离你远一点了。”

“为什么?”

“有了权势的人最暴躁,我怕被你杀了。”

他奇道,“你怕有权势的人,却又不怕去见圣上?”

她当然怕,还怕得要死,本来,她只是想寻个地方好好活着,却不知怎么了,命中有一股力量怂恿她往前走,越走越远。今天,比她所预想的要走的远多了。与其说,她只是害怕未知的明天,倒不如说她更怕到不了明天。

可她还是倔道:“如果见了圣上,我向他陈情,而他要我死,那我也认了,总之我要做的已经做到了。”

她的脸白白的,在飘洒的月光里生出一层朦胧的雾色,模样轻薄柔软,他这样熟悉人皮面具上的脸,可心里期望的是竹林里初次见到的那张柔弱脸,眼睛里也含着雾色。

百里扶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轻声说了一句:“不会的,我会帮你。”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事了,后面的事我自己走一走看,你千万别帮我,要是把自己陷进来,我可救不了你的。”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两个人坐在栏杆边,迎着风,望着月亮。

数日后的一个清晨,众人在桌前用餐,山下有人行色匆匆而来,竟是数日不见的碧之,她见到竹楼中有外人,欲言又止似的,燕南风端起茶杯,笑了笑:“说吧,什么事?”

“公子,刚才截到消息,说是圣上已经近在皇城八百里外的长亭了,而且还有国师随行呢。”

众人均是一愣,燕南风沉思沉思半晌,问道:“他们走的是哪一条路?”

“好像是长平道,那车马近十里长了,绵延不断的。”

点了点头他似心中明了了,摆手让无关人都出去,关上了门。

百里扶桑想起天山的冰层中冻住的人尸,如果那些才是皇帝的远途车马,那么现在回京的这些人又是什么?他质疑道:“长平道两边虽然有许多古路,但是大型的车马是无法在上面行走的,而大道,只有一条路通向天山,就是我们来去的那一条路径,如果圣上与国师真的从天山上来,这一路,我们不可能遇不到。”

燕南风用手指沾茶在桌上轻轻描画,边画边道:“所以现在最大的可能是,他们真的与我们所有接驾的人马,那么刚巧,那么完美的错过,要不然他们就真的是鬼了,不过鬼如何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走,这个问题就很难解释了。”他已在手边描画好一副图,画的是一个图腾,一头雌鹿踏在大浪尖头。

他道:“方便的话,还请百里公子帮忙查一查这个图腾的由来。”

扶桑仔细看了看,方道:“既然圣上回宫在即,我想我也不便再逗留了。”

燕南风起身道:“好,那不阻拦二位了,只是世子的事…”

“我已飞书回皇城,派人去找世子了,多谢燕大人关心。”

他二人只带走了一匹马,便匆匆下山了,胭脂坐在前面,回头望了一眼山上的竹楼,看见燕南风站在楼前,没什么动作。

百里扶桑见状疏忽问她:“你在看什么?燕大人吗?”

“嗯,我觉得他心里有秘密,其实那天夜里,我去了一趟八王府,他也来了。”

百里扶桑道:“我知道,我看见了。”

“你看见了?”她脸上一臊,亏她还撒谎。

百里扶桑不以为意,继续道:“你们聊了什么?你觉得他这人居心叵测?”

居心叵测?真的说不上,他是真的没有一点要伤害她的意思,反而总是帮她。

“他知道我是谁。”

他道:“你从前在宫中见过燕大人吗?”

“没有。”她使劲想了想,但脑袋里一片空白,“我觉得没有。”

“那我呢?”他又问。

“也没有……其实我吧,我从前不爱与人来往,即便那时候和世子玩耍了两三年,我爹娘也不大允许。”

“为什么?”

她脑中有什么一明即灭,不能和世子走的太近……似乎是有个缘由的,但她好像曾经被嘱咐过,这个缘由不可以说,不能说,可是现在,无论她怎会回忆,都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她只好换了个话题:“对了,你真的派人去找世子了吗?”

他点了点头,目色渐渐凝重,“只不过希望并不大,我们在山上的那几日,连连起了四五场雪流沙,所有的行走痕迹都消失了,至今都没有新的消息。”

道远而狭长,两侧芦苇似有在早春中复苏,然而却是一片死寂,二人相对无言,他忽然又缓缓道:“我以为一旦你听说世子失踪,你会哭。”

“为什么这么说?”

“从前听过很多传言,你和世子的。”

她不用多问,那传言一定与当年的传言一模一样,说世子早已染指晋安郡主,说兄妹之间破了祖宗规矩,他们自知是清白的,清者自清,谁也不想辩驳,就任由当年的流言蜚语变得越发不堪入耳。

好在此刻百里扶桑没有提起这些事,他只是加快了马速,道:“我去过皇城那座寺,见过他为你立的灵牌,还有一百盏长生灯,都是他为你点的,他希望你还在人世,所以一直逆天为你续命。”

她向后靠了靠,道:“我们曾经很好,后来又不太愉快,不过不怨他,是我的问题,那时候我就已经第一次的放下他了,后来八王府惨遭灭顶之难,我一人逃出来,辗转流离着,头一年曾想过溜进宫中去找他,可那日,当我站在高高的城门下时,我突然明白,原来没有了八王府我什么也不是,将我和他相隔的不止是一座高高的城墙,那时候我再一次放下他,再后来,我进了陆公府,心就安下了,再也想过他了。

“我已经把过往都放下了,即便是后来再相遇,其实也只是想对他好一些,因为他让我想起以前的许多事,再说,我对他好,也能弥补对他的愧疚,至于其他的,我从来没想过,更没想靠着他进宫,我不想让他知道的身份,我怕再惹出事端,也怕给他惹麻烦。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走过了不同的路,还有什么不能放下的呢?。”她说完话自嘲似的一笑。

其实有些事,她比谁都清楚,还记得慕连侯踏入青城的第一个夜晚,她伪装成卖点心的小贩,她受伤,他为她包扎,那时候虽然灯火重影,但她是以真面目面对他的,他们那么近,竟然谁也没认出对方,谁也没想起旧人的模样。

她隐隐知道这无关物是人非,不过就是遗忘,他们已经把对方忘记了,只是没人承认罢了。

“郡主,过去的事别再想了。”

她现在不喜欢这个称呼,她歪了歪嘴巴:“别这么叫我,郡主没什么好的,站要站像,坐要坐像,吃起东西来,还要遮着嘴巴,我没做过乡下丫头之前,还不知道做乡下丫头这么自在。”

道路的尽头正悬着落阳,一方青天被满目的红云遮挡着,天地间唯有八方的芦苇和野草,还有一匹高头大马和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