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胭脂骨
作者:不终朝 | 分类:言情 | 字数:2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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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小璞姑娘
“你爹是不是从来没笑过, 他看上去总是愁云不展的。”
“也许吧,至少他在我面前很少笑。”百里扶桑的眼底是彻底的平静,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二人加快脚步一路到昌德宫外, 这日宫门正紧闭着, 门内寂静的只余下一阵清扫落叶的声音。
百里扶桑抬手叩门, 宫门被吱呀呀拉开一条缝隙, 守宫的宫女一眼认出百里扶桑, 连忙开门迎上前,互相寒暄了几句,今时的昌德宫异常清冷, 廊亭两侧唯有满地堆砌的落叶,比起往昔的冷意, 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个小宫女坐在石阶上晒太阳, 见他走近,连忙起身。
百里扶桑问道:“蝉衣, 除了你们三个,其他人呢?”
名叫蝉衣的宫女垂着头,低声回:“都……都出去了。”
行至大殿内百里扶桑与胭脂已坐定,蝉衣扭头去沏茶,走到大门处又端手回来, 立在百里扶桑身侧看看他又看看胭脂, 一副欲言又止状。
“你有什么话便问吧。”
她憋了许久才问出口:“公子, 你们去迎圣驾的这几个月以来, 宫人传说世子他失踪了, 是不是真的?”
百里扶桑一默,点了点头。
蝉衣登时瞪大双眼, 难以置信的望着他,眼泪断珠一般落下来,站在门外的两个小宫女闻声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蝉衣啜道:“我还以为那是谣言,现在怎么办,若是一直找不到他,他可不就……”话没说完又哭起来。
一时间大殿内外哭作一片,胭脂瞧着有些心酸,不知怎么说了这样的话:“他的确是失踪了,只不过我们已经找到他了,他已经在归来的路上了。”
哭声戛然而止,“真的?”三人齐齐看向百里扶桑,他一时错愕,看了看胭脂放点了点头,三人知道百里扶桑一向说一不二,这才把眼泪一抹。
“公子与姑娘怎么不早说……你们有所不知,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说世子是因为贪恋宫外的俗世才不肯回宫的,还说作为惩罚要把昌德宫赐给刘小侯爷,所以宫中的奴才们才各自寻新主子去了,只剩我们三个,这下好了,等世子回来,看那小侯爷还敢不敢来!”蝉衣似乎想起什么,跳起来,道:“哎呀!奴婢该死,都忘记给公子姑娘沏茶了。”说着快步离开了。
胭脂含在喉头的一口气半晌才卸下来,转身望着百里扶桑,“我看她们哭得怪可怜的,是我一冲动多嘴胡说了,现在要想想日后怎样向她们圆谎了。”
“这个消息很快会从她们口中传开,到时候是向所有人圆谎。”
“那……那我还是和她们说事实吧。”话毕她拔腿欲追出门去,却被百里扶桑拉回来。
“随她们去吧,向一人圆谎和向一群人圆谎并没有分别,至少能让她们开心一阵子。”
她一时心中五味杂陈,世子失踪将要承担直接后果的只会是他一人,他却依旧不为所动,“日后我会为你证明,世子的失踪与你无关。”
“世子的失踪是不是真的与我有关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要我死这事就与我有关,没人要我死这事就与我无关。”
她心中有万般话要与他说,又觉得习惯了口蜜腹剑,忽然之间要她说一句真心话实在是难以启齿,遂磕磕巴巴道:“反正我、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我知道。”他微微一笑,起身牵着她往后院去。
胭脂那一句世子已缓缓归矣,果然在午后迅速的传遍了半个皇城,离开昌德宫的宫女太监听闻后纷纷回来了,见了百里扶桑后半是欣喜半羞愧,在宫门外跪成一排不敢入内,百里扶桑路过时,驻步问了一句:“你们这是做什么?”
小太监垂着头,“奴才们不该擅自听闻传言离开昌德宫。”
“那你们现在做什么?”
“奴才们自知有罪,所以才斗胆先自罚。”
他点了点头,“那罚一个时辰吧,酉时就各自回房吧。”
胭脂看着这一群宫女太监实在可怜,一个人给他们递水送茶,一宫女在烈日下跪不住了,摇摇欲坠的,想坐却不敢,眼睛一个劲儿的飘到胭脂脸上。
胭脂觉得好笑,去屋中取了软垫丢在她面前,那宫女往后缩,她道:“你怕我干什么?还是说你嫌我难看?”
宫女抬起头,又看了看她,尴尬的笑着唤了一声:“小璞姑娘……好久不见。”
她笑了笑:“小璞姑娘是谁?我不叫小璞。”
“啊?原来如此,你们可真像啊。”宫女松了口气似得腰板也软下去,“我真以为姑娘你是公子的妹妹。”
“他还有个妹妹?”从未听百里扶桑提起过,也难怪那日油铺老头将她二次易容后,他看她的眼神总是奇奇怪怪,五味杂陈的。
胭脂问:“这个小璞是不是离世了?”
一旁的蝉衣靠上来,蹲在胭脂身边,低声附和:“我第一眼见姑娘你也吓了一跳,但碍着公子在旁边站着,所以不敢多问,那小璞姑娘十一岁便离世了,已经走了七八个年头了,且她走的不大好,公子一直很忌讳提起她。”
起先她还嘲笑这面容薄命,原来竟一语道中,她又好奇道:“怎么个不好法?”
蝉衣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听人家说她是自缢死的,还听说是因为被糟蹋了,自那之后公子的脾性就越来越冷,从前还会与人说说笑笑,他妹妹死之后他连笑也不愿意了。”
“挺可怜的,那混蛋抓到了吗?”
“听说抓不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尚书之女惨死,居然还不能查办吗?”见眼前二人眼色躲闪不安,她似乎读懂几分,缓缓道:“莫非是圣……”还没说出口却自己先噤了声。
三人移步到墙边,蝉衣又低声道:“小璞姑娘也不是真的尚书之女,她是城中一个乞儿,是公子看她可怜捡回来的,听说她面见圣上还是尚书大人推举的,后来……肯定是发生了是什么,小璞姑娘性子刚烈,总之就那么走了。”顿了顿,蝉衣补道:“听说她走后三天,公子才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还为这事对尚书大人拔了一次剑,父子之间自然是大伤元气。”
胭脂自小便觉得皇族的各位长辈,都是刚正不阿的,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圣上是她的十三叔,小璞应比她还小上许多,这事不能多想,想想都恶心,现在她还顶着被她十三叔糟蹋过的女孩子的脸,着实是让人深恶痛绝。
“也难怪公子将姑娘你留在身边,想必心里还是念着小璞姑娘的。”
她干咳了两声:“我只是个下人,不知道这件事。”若是知道了宁死不要这张脸。
蝉衣长长的叹息,不知想到什么,“你当然不曾听过了,谁敢说圣上的不是,这几年宫里头人人自危,不敢乱说半句错话,一不小心就会丢了自己的脑袋,四处乱的都不成样子了,隔三差五的,犄角旮旯的总要冒出几只断胳膊断腿,连脑袋都被人捡到过。
说来说去,还是世子的宫里头最平安,只是早前死过一个叫碟衣的宫女,之后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唉,还是皇太后在世的时候,宫里最太平了。”
胭脂忆起大明宫中从不埋怨她吃了满地果皮的老妇人,又忆起在为了慕连侯斗胆质问她的宫女,一时竟发愣了。
“那个蝶衣是怎么死的?”
“听说是为世子试食之后被毒死的 。”
她这深宫再没了当年的情意,四处透着生生死死,里里外外变得冷冷清清,所有的人都在变着,不止是她。从前入了宫,她心里都是朔州,八王府被焚后,她颠沛流离,心心念念的又是这座宫,待她回到宫中,却发现宫不是从前的宫,人也不是从前的人。她不明白此刻悲从中来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酉时后罚跪的太监和宫女都走了,她一个人坐在阶梯上发着呆,直到蝉衣在身后唤她。
“公子好像出宫去了,怕是一时不回来了,姑娘今夜就留宿昌德宫吧,我为姑娘铺个褥子。”
她一愣,他不回宫莫非是回了尚书府,将她一人丢在这里了,她刚站起的身又坐下,“他会回来的,我在这等他吧。”
月黑风高,一时间就入了凉夜,蝉衣端来的饭食摆在身旁,她断断续续吃了半时辰还未吃完,院门大开着,黑洞洞的,没有人来。宫内一角只点了豆大点的烛灯,宫人都去歇息了,里里外外都透着凉意。
胭脂想,他回去了,要怎么和他那个凶巴巴的爹解释呢?他爹会不会怪罪他呢?但到底是老子和儿子,应该也不会将他怎么样。
她这样一想就放下心来了,这才觉出饥肠辘辘,端起冷饭用力塞进嘴里,饭团噎在喉头,她捂嘴一阵乱咳,一抬头却看见百里扶桑载着夜色走了过来。
他前一刻还是眼观鼻鼻观心的神色,后一秒却笑出声来,眼前的胭脂端着一碗白饭,吃的面红耳赤,咳的脸大脖粗,嘴里却还含着一口,衣领上也有一些,双眼红汪汪的。
那口吞下去的饭好像又回来噎着她了,“你怎么回来了?”
“我没有说不会回来,你坐在这干什么?”他靠近的极慢,近乎是走一步停一步,胭脂拍了拍身侧,“坐。”他才坐下。
她将半张脸埋在碗中,好似心不在焉的问:“你去哪里了?”
“回了一趟家。”
她点点头,“你见到你爹了?”
“恩,他好像知道我会回去,正在那里等着我。”
“你没事吧?他肯让你出来了?”
“我没事,宫里还有一些事要提他办。”
“他打你了吗?”她笑着将手按在他肩上,却感到他身体一抽搐,“他真打你了?”胭脂作势要掀开他的衣服。
他按住她的手,缓缓摇了摇头,双目明亮,那一瞬间的模样像一个孩子,却是祈求停止眼前的事,“不过是几鞭子而已,我还受得住。”
这个严厉的百里方,那个惨死的小璞,好像这世间于他没有温柔没有顾盼。
她不知怎么了,手指不受控制碰着他整齐的鬓角,“那你饿了吗?”
“有一点。”
“我让蝉衣给你留了饭,我给你端来。”她咧开嘴,哄着他似得傻笑,“在这等饭,不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