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清歌付黄昏
作者:鱼骨梳 | 分类:言情 | 字数:37.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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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七十五回 朱砂
入秋以来, 每日午后的骄阳似火,万物都笼罩在一片金色的火焰里,外面越晒我的身子也越发的懒了, 只想躺在床上不愿动弹。
飞琼笑盈盈的进来说道:“姑娘, 奴才瞧着今儿的日头不那么毒, 奴才陪姑娘出去走走?秋海棠都开了呢。”
我觉得再这样呆下去也不像话, 就穿戴整齐, 和飞琼随意的走着,去看她说的秋海棠。
在繁盛的海棠花丛边,看到了八爷的身影, 许久未见的八爷此刻更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难怪人称“八佛”了。
他听见有人走来, 徐徐回过身, 我行礼道:“八王爷吉祥。”
把示意我起身, 带着一丝笑意说道:“好久不见。”
飞琼自觉退到一边,我拨开花丛走近说道:“从遵化回来就未见过, 八爷是总理大臣,自然没有太多闲暇时间遇到我们这些闲人。”
八爷加深笑意,用自嘲的口吻说:“皇上不愿让你见我们这些人才是真的,如今皇上三年守孝期满,我这个总理大臣也要当到头了。”
我刚要说话, 八爷伸出一只手示意我不要再讲, 又把手负到身后接着说道:“当初参与争斗, 已经料到下场如何, 你不必劝慰我, 我心中都有数。时至今日我仍有一事放心不下,想来想去也只能托付给你, 希望你不要拒绝。”
我有些疑惑的问道:“什么事?如果能帮上忙,一定不负所托。”
“你还记不记得浣衣局的那个老妇?她是莞尔的额娘,如果以后我没有机会再照顾她,还希望你护她周全。”
“什么?!”心中又疑又惊,不禁脱口问道。
八爷却仍然很淡然,“当初莞尔托我找她的额娘,我本来已经查到,但是看她额娘如此受苦,没忍心告诉她,只好告诉她没有音讯。”
我的天啊,怎么会是这样?我和莞尔之间竟然有这么多的纠葛,半天缓不过神来,只得怔怔的说:“我会求皇上善待她。”
八爷对我抱拳致谢。
回去的路上飞琼小心的搀扶着我,我突然问道:“今天遇到八爷不是巧合吧?”
飞琼怏怏的说:“您都知道了。”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下次有什么事就直说,你这样帮八王爷,要是让皇上知道了,我可保不了你。”
飞琼小声的说:“奴才知道了。”
是夜,胤禛案头的奏折又堆积成山。我为他剪剪灯花,说道:“今天又要很晚吧。”
胤禛抬起头,眼神温柔的说道:“京畿水患,修河造田的事都要我亲自制定方案,西北之战虽然赢了,可是花掉的银子我还要想法子再把它们省出来,早睡不行啊。”
我本还想着跟他说起秋棠的事,此刻却不愿意让他分心,只得心疼的说道:“今天要给你调很多朱砂了。”
他伸手拉我坐在他身边,他皱着眉头看着一本又一本的折子,我在他身边轻轻的调和着朱砂。
半晌突然感觉不对,向身边望去,才发现他正脉脉的看着我,嘴角带着一丝笑。
歪着头明知故问的说道:“在看什么?”
他把我揽在怀里,在我耳边轻轻的说道:“你知道么?有你在身边静静的坐着,就是我想要的一切。”
耳边的风搔着我的心痒痒的,想从他怀抱里坐起身来,他却偏偏逗我,不让我起来,挣扎间弄洒了刚刚调好的朱砂,桌上就是摊开的奏折。
我“哎呀”一声叫出声来。连忙掏出手帕擦着打翻的朱砂,胤禛也赶快把奏折转移到桌子的另一边,可还是有一本奏折沾上了红色的渍迹。
“这可怎么办啊?”我像闯了祸的小孩。
胤禛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我说道:“朕是皇帝,还怕他们不成?”
看着沾了一大片红色污渍的奏折,胤禛想了想还是大笔一挥在上面写道:“此朕几案上所污,恐汝恐惧,特谕。”
我看着他认真写字的样子,笑道:“你不是不怕他们么。”
胤禛写完最后一笔,转过头来看着我,看着看着竟然带着一丝坏笑。我还未反应过来,他突然举起笔,要在我脸上作画,我连忙向后躲去。
此时苏培盛在门外问道:“启禀万岁,圆明园的安公公在门外候着,万岁要见么?”
胤禛举着的笔僵在半空,眉头霎时紧锁,好像预料到了什么一般,说道:“让他进来。”
“喳。”
我见状,起身恭立在一侧。
安公公很快进来,行礼之后跪倒在地,像带着哭腔一般说道:“万岁爷,年主子怕是要不行了。”
胤禛闻言,一下子站起来,喊道:“苏培盛,摆驾圆明园。”
说着迈下宝座,走到我身边,伸出手,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表示抱歉和安慰,我对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等他走后,大殿上空的令我害怕,我默默的把桌上的奏折归置好,一个人走回同样空荡荡的西梢间。坐在椅子上,掏出手帕,上面一大片污渍红的扎眼。
一夜少眠,却仍然在每天起床的时刻醒来,再也无法睡去,双眼疼痛畏光。看见胤禛的中衣搭在一边,问身边的彤霞:“皇上回来过?”
彤霞递给我一条热毛巾,说道:“回来过,这会子已经去上朝了。”
我对她点点头,把热毛巾搭在眼睛上,顿时觉得舒服不少,可心里仍然淤积难受,胃里也翻江倒海一般。
待胤禛下朝以后,我去暖阁找他,他正在纸上写着什么。
“年妃怎么样?”
“不好,怕是时日无多。”
“那你应该多陪陪她。”
胤禛淡淡的看着我说道:“没有必要了。”
心中感情复杂难言,略过一眼他正在写的东西,是册封年氏为皇贵妃的诏书。别的册封诏书都是他口述找张廷玉等人代写,这次他却在亲自起草。
“秉性柔嘉,克尽敬慎……”胤禛在仔细的想着贴切的赞词,充实皇贵妃的诏书,虽然他知道,年妃要的并不是皇贵妃的称号。
留他一人在暖阁,我默默的走开。
还没等到皇贵妃的册封礼,二十三日,久病缠身,又受到兄长入狱打击的年妃在对胤禛的盼望中死去。胤禛一切照旧,表面不见悲伤,但是一直勤政的他却有好几天没处理政务。
看到他这个样子,心中是说不清的滋味。我不该怨他的,一个陪伴他十多年的女人病逝,他怎会不难过?如果他可以谈笑处之,我真该怪他绝情了。
可问题是,我怎么能接受他为一个别的女人悲伤?想着想着胃里一个劲的不舒服。肝克胃,我不是真的被气的大动肝火吧,不由得对着镜子苦笑。
重新开始理政的胤禛,处理的第一件政事竟然是革去十四的王爵,降为固山贝子。虽然十四郡王的称号只是为了安慰德妃的在天之灵,并没有封号。
下午和胤禛一起用膳,气氛很压抑,我也没有胃口。想了想还是放下筷子对他说道:“有必要么?你现在已经大权在握,再没人可以撼动你的地位。”
胤禛尽量用温和的口气说道:“芙瑶,吃饭时不要说这些。”
我仍然不依不饶的说道:“当初你告诉我,仇恨只是对自己的束缚,要学会宽恕,现在你为什么做不到?”
“这不是宽恕不宽恕的问题,我坐在这个位置,有些事情必须这么做。”胤禛眼光放狠的说道。
“我当初对你说,希望你以后对待伤害过你的人,也能选择宽恕,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我说,我会顺从自己的内心。而这,就是我的内心。”
双方沉默无言,我起身说道:“我吃好了,告退了。”
我真的不明白,胤禛已经皇权在握,何必还对自己的亲弟弟步步紧逼,昔日的大将军王已经沦为守陵人,胤禛却还要把他革去爵位踩在脚底。
听到脚步声,向门口看去,看到许久不见的十三。对他强挤出一个笑脸,说道:“大忙人,还有时间来看我?”
十三爽朗的笑道:“你这是怨我不来看你了。”说着递给我一个卷好的小纸筒,说道:“这落红带回来的,应该是写给你的。”
我意外的接过来,拆开里面密密麻麻写的全是字,字迹有些幼稚,但还算工整。
“姐姐:
见信安。很早就想给姐姐写信了,却不知道怎样送到你手里,后来看到落红才想到办法。这两年我和长青过的很好,他对我也很好。皇上废除贱籍,他们一族不知道有多高兴,整天感谢皇上恩德。我的字也认识的差不多了,就是写起来还要长青指导,不过我会努力练习的。不好的事情就是梁谙达走了,那天我和长青出去买东西,回来就看到梁谙达吊在房檐上,把他放下来他已经咽气。我没有照看好梁谙达,姐姐不要生气也别太过伤心。我想说的就是这些,姐姐保重。
璎珞上 ”
梁公公自缢身亡?脑海里突然想起我们说到养老送终时他那抹自嘲的笑,这个下场是他早就想到的么。想不到躲到景陵去都保不住梁公公的一条命,一定要赶尽杀绝才能心安么?
“怎么了?信上说什么?”十三看见我的样子,担心的问。
“哦,没什么,就是璎珞给我讲她现在的生活,家长里短的。”我回过神来说道。
“你脸色不太好。”十三还是有些担忧。
“最近这几天确实有点不舒服。”不知怎的突然很怀念辣椒的味道,又向他说道:“你还能弄来辣椒么?好多年不吃了,真有点想那个味。”
十三的表情突然变得轻松,笑道:“现如今你还用得着向我讨辣椒么?皇兄还不是有求必应?”
听到他提胤禛,我突然间没了表情,说道:“他哪还顾得上我。”
十三凑近说道:“你不是生四哥气了吧,四哥对年妃只是心中有愧,毕竟她是因为年羹尧入狱才病重的。”
我挥挥手说道:“我不想听。”
十三叹一口气,说道:“你不舒服就好好歇一歇,我去给你弄辣椒了。”临走又拍拍我的肩膀,说道:“别想太多。”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十三走后,反复看着手里的字条,有心去亲口问问胤禛,却怕对璎珞不利。站在屋里徘徊不定,突然一阵反胃,“哇”的一声把早饭全都吐了出来。
胸口顿时觉得轻松不少,用手轻轻的拍着胸口,一瞬间冒出个想法,我莫不是怀孕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像怀孕的症状,心中猛地腾起一丝喜悦,我要当妈妈了?喜悦中却又掺杂着恐惧,我真怕我会像云若一样。
我连忙叫彤霞去请张太医,一个人在屋子里抚着肚子坐卧不定。要是真的怀孕了,胤禛会非常高兴吧,张太医确诊了,我一定要马上告诉他,让他别再伤心了。
想着想着,却突然立住,我竟然要用怀孕的消息去安慰因为别的女人去世而伤心的胤禛,我疯了吧,我一定是疯了。
正暗自恼火,飞琼进来通报说皇上在东暖阁等我,要见我。
喝了口水缓解了一下胃里的不舒服,去东暖阁见胤禛。
一进暖阁就觉得不对,胤禛坐在宝座上,架着胳膊,额头上青筋可见。我走进也并不看我,而是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一堆杂物。
我疑惑的走近,轻轻的问道:“怎么了?”
胤禛闻言慢慢的转过头来,像不认识了一般看着我,让我心里一阵发颤。此时我才注意到他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纸笺。
“这是什么?”他突然把手里的纸扔向我,又大声问了一遍:“这是什么?”
我捡起那张纸一看,心霎时像冻住了一般。
“要不是抄年府的时候,我让他们把云若的东西都拿过来,我死也不会发现这张药方。这药方上的味道和你身上的一样,问过太医才知道,这药方是避孕用的。”胤禛徐徐的说着,突然又把头转向我,凶狠又心痛的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我怎么解释?难道你一直沉湎在年妃去世的悲痛里,根本没发觉,我身上早就没有那种味道了么?
胤禛走下宝座,边逼近边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哪做的不对?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
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他竟然问我心里有没有他?胃里又是一阵恶心,说话唯恐就要吐出来,我拼命的忍着,泪水却不听话的流出眼眶。
“为什么不说话,回答我!”胤禛被我的沉默气极,捏着我的胳膊质问着我。
我什么都不想说,也什么都说不出,只是含着泪看着他。
他捏着我胳膊的手突然一甩,我一个踉跄脚下不稳,赶快扶住了身边的桌子。
他不顾身后差点跌倒的我大步走去,苏培盛端着茶盘走进来,看见胤禛马上恭立一旁。胤禛走到他身边,伸出手就扬翻了茶盘,苏培盛连忙跪地磕头。茶杯滚出去很远,胤禛看都没看一眼就大步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