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大欢喜
作者:钟花无艳 | 分类:言情 | 字数:18.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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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一场欢喜
乳娘?
欢喜起初是觉得自己听错, 尔后是觉得此番提议极其可笑,仔仔细细品味一番却又觉得暗藏玄机—— 以花倾城的为人,他怎可能好心到送她入宫方便她来照顾亲生骨肉?
欢喜迟疑一下, 不动声色试探道:“这…… 是皇后娘娘的主意?”
“不, 是我的主意。至于皇后那边, 我自然会说服她对你给予信任。”花倾城刻意柔和了语气, 答, “昭容娘娘日前诞下小皇子,朝中势力已成两派,在这节骨眼儿上或许会有贼人会皇长子不利…… 所以, 你必须入宫去,用你的性命, 好好保护皇长子, 亦等同于好好保护我们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
欢喜觉得这话听起来很讽刺, 不自觉抿著唇低下头,任由长长的黑直发从颈边倾泻遮住大半容颜。
“皇后, 给我们的孩子取名了么?”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哀乐。
“群臣正在商议。”
“倾城…… 你想好名字了么?”
沉默。
如果真是“我们的”孩子,为人父者怎会在孩子过了满月仍不记得取名字?欢喜弯唇绽出抹淡淡的笑,一字一顿道:“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的孩子, 取字‘怀真’。”
“怀真?”花倾城的黑眸有了一闪而逝的诧异。“怀真”这两个字很是耳熟, 却记不得在哪儿听说。
“怀质抱真, 谓之怀真。”欢喜莞尔一笑与花倾城对视, “不管孩子将来是富是贵, 我这当娘的,仅仅希望孩子的人格品德皆纯洁高尚, 质朴无华。” 至少,不似他的亲生父亲,心狠手辣,毒如蛇蝎。
真的,倘若论身边的男人谁能当一位尽职尽责的好父亲,除了程少桑,定怀真莫属…… 瞧瞧聪儿就知道,那么小,却很乖很恬静,极少哭闹。
忆起久未有音讯的怀真,欢喜有了片刻的怔神。短暂相处的几天,他待自己确实是极好极体贴的,既不是刻意为之的套近乎,也不是别有用心的接近,哪怕他不说话时仅仅对她羞赧一笑,她都感觉到,他是善良的,是纯稚的。
亦是…… 让她容易忽略的。
是的,她忽略了怀真,忽略了怀真得知她被掳进监国府邸时会有多么的紧张,亦忽略了怀真或将得悉程仲颐的“死讯”、得悉她重新“傍附”花倾城时,他的心情,该有多复杂?
欢喜怔怔地眨了一下眼,明明此刻心情颇多起伏,双眸,却干涩得连一滴泪都流不出。只因她此生所有的泪,已为花倾城倾尽。
“这名字寓意虽好,却不符合皇长子即将继任大统的身份。”低沉的声音打断屋子里一时的沉默,“此等大事若有了定夺,我定会告知你。”
欢喜回过神,颔首:“嗯。”
花倾城为她恭顺的态度浮出个浅笑,涵义复杂的流光在黑眸里闪过:“古人云,虎毒不食子…… 这句话,诚不欺我。”
虎毒不食子?如果可以,欢喜真想在此刻报以薄凉的嗤笑。
也许,人人皆有爱子之心,但他花倾城绝对没有!只有到了争夺皇位的关键时刻,他才会以如此温柔如此诚恳的语气对她说,要好好保护他和她共同的孩子。
当她被侍书追杀险些命丧黄泉之际,他花倾城可曾想过,除了她,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愿意以性命庇佑皇长子、助皇长子继续大统的人选?
虎毒不食子…… 错!这并非一条颠簸不破的定律!既然他花倾城懂得谋算人心恣意妄行,她也有本事顺势推舟将计就计!
委屈多时,隐忍多时,甚至忘却人格尊严匍匐在他脚底,她所期望的,不就是博得他的信任么?
“倾城,我答应你,愿意用我的性命…… 庇佑小皇子。”欢喜从被褥里伸出冰冷的小手,缓缓握住花倾城温暖的手掌:“可是,你会不会又像从前,对我用过即扔,不理不睬?”
花倾城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不会。”
“那么,一言为定。”欢喜缓缓低下头,低低道:“但是,在我入宫为乳娘之前,务必恳请你准允我前往骊山送程仲颐最后一段路…… 你知道的,如果没有程仲颐,我和孩子根本活不到今天。”
花倾城没作声,拧眉沉默。
很久很久,低沉的声线划破了寂静,“既然这么想去,你就去吧。”
欢喜莞尔笑了:“谢……”
话,蓦地中止于花倾城倾身,以唇封住所有的感激涕零之词。有这么一刹那,欢喜在怀疑自己出现了错觉,否则,那双时常笼罩笃定自信的黑眸,怎会出现短暂的、似是而非的反感?
但她没时间思考太多,因为她重新被狠狠压回床榻,遮在赤.裸身子的被褥亦不知何时被褪至腰间。
忽然接触冷空气,欢喜打了个寒颤,自动往温暖的宽阔的怀抱瑟缩去,咬着唇努力不放出太放肆的抽.息,语带双关道:“唔,我怎么觉得,今夜的你特别像《灯草和尚》里的奸.夫…… 杀了我的夫君,再把我拐骗上床…… 嗯,疼……”
明显的挑衅,却并没有催动抵在她身上男人太多的怒气,“不然,你反抗试试?” 略微绷紧的声音。
“可待会儿热水来了……”
“凉著。”
“你…… 是不是入宫在即,打算把过去没时间品尝的东西通通吃回本?”
“或许。”
“那么,吃完之后,赐我个信物吧?往后在宫里对着孩子,我亦能睹物思人。”这一回,她放弃拒绝,由着压在她身上的男人缓慢进入她之前,睁大眼眸屏息道。
……
良久,呼吸粗重的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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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破晓之际,花倾城离开了欢喜的寝居之所,亦履行了他的承诺:准许欢喜离开长安,前往三百里之外的秦岭北侧的支脉,骊山。
没有任何的招魂帜幡,也没有任何的白色纸钱,一具棺材,一顶孤零零的轿,趁整座长安仍在熟睡之际离开监国府邸,从朱雀长街向城门前行。
一路上,欢喜是疲倦的。
放纵的结果,是她伏在马车窗上,一言不发聆听马儿的踢踏声以及马车轱辘撵地的车声,神情复杂地看着城门缓缓打开,看着棺材缓慢前行,尔后撩开车帘回眸一顾,看着花倾城的宅邸离她越来越遥远。
半晌,她伸手扶住额,以指轻揉太阳穴,冷静的目光却在瞥见大拇指佩戴的玉扳指时悄然闪过一丝冷意。
准确说,是鄙夷。
只是,当灵柩抵达骊山,当程仲颐的尸身被仆从们从棺椁中抬出,继而从骊山之巅高高抛下断崖时,她眼底的鄙夷不再,镇定的面庞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很快的,她的理智立即战胜情感。
孤身伫立在悬崖边,她直勾勾盯视著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血色尽失的唇抽搐一下,眼泪倏然夺眶而出,汹涌如洪。
寒风凄厉,掩不住女人凄凄艾艾的啼哭。
仆从们自然是很识趣地遵从花倾城的吩咐退下,留给欢喜独自祭奠程仲颐的时间。但是,纷纷撤退的人群里,不包括寸步不离守在欢喜身旁的贴身丫鬟,侍书。
欢喜哭得越伤心,侍书眉间的怨愤就越深刻一分。
只因临行前被花倾城警告后,侍书不敢对欢喜有明显的挑衅行为,改斜睨她,冷笑:“董姑娘有话就快点说,别耽误了回长安的功夫。”
话音未落,欢喜居然止住了哭。“骊山山脚有一家酒肆,去帮我买一壶女儿红来。”极冷静的语气,与方才情绪崩溃的大哭相距甚远。
“公子交待过,董姑娘身子孱弱,不宜饮酒。”侍书在心底哼了一声,拒绝,“况且,程仲颐死都死了,死人,是没福气享受上等佳酿。”
欢喜回过眸直视侍书,抬手拂去被风吹乱的鬓边发丝,也不动怒,“听人差遣的丫鬟,还有本事选择不去?”
不经意的动作,却被侍书清楚瞥见欢喜拇指上的玉扳指。她愕然地睁大眼,不可置信:“这,这是……”
“花倾城的。”不以为意的答。
“我当然知道这是公子的东西!”侍书无比恼火得打断,口不择言道,“皇后赠送给公子的生辰贺礼,怎会落到你的手里?”
“趁花倾城沉沉入睡之际,我一时心血来潮偷来的。”
睡着…… 对了,听总管说,花倾城曾在董澴兮房里待了整整一宿。
想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侍书心底的怒气直冲太阳穴,表情跟着变得扭曲:“把它还给我!”
“花倾城都不介意被我偷,我为何要将这剔透的宝贝交还于你?”云淡风轻的回应。
“董澴兮,你果真是天下最不要脸的贱.人!”被嫉妒仇恨冲昏了头脑,侍书想也不曾多想咬牙骂,“程仲颐还没断气,你就迫不及待爬上公子的床!你以为你长得国色天香?我呸,真是下.贱不要脸!”
“比起躲在闺房夜夜.思.春的侍书姑娘,我董澴兮算是极要脸面。”欢喜抬起下颔,绽出一抹大大方方的笑,“你大概不知道,花倾城拥我入怀时,曾温柔的问我,可曾在难产那日曾见过你。”
“你,你以为我会怕你将过去之事抖出去?” 侍书脸色蓦变却也强作镇定,“我追随公子整整十年,即便这十年里我犯了一两桩小错,他也不会为了你而惩罚我。”
“整整十年?难怪你有这样的自信。”欢喜低低重复道,眼底有一刹那的阴冷,“好吧,我改变主意了,你不但要下山去买女儿红,还要把这附近小镇最上等的野味捎来—— 程仲颐还在世时,最好酒肉。”
“贱.人,你以为你真有资格使唤我?”侍书脱口大骂。
欢喜莞尔一笑:“不好意思我又改变主意了,不是一壶女儿红,是十坛女儿红。”
“你……”
欢喜往前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迫向侍书,从未有过的邪佞狠绝在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瞳眸一刹那迸发,令人打从心底发颤。“你可以选择不去,只是,你这一回可以选择拒绝我,下一回,就没这种好运拒绝我。”
从没见过如此咄咄逼人的董澴兮,侍书一下子愣住,结巴,“什,什么意思?”
“花倾城的意思,我一个弱女子在宫中当乳娘难免缺乏照应,所以,需要一个帮手。”欢喜一字一顿道,阐述着最简单的事实,又保留了什么,“你是花倾城的心腹,一定会陪同我入宫好好看护皇长子,对不对?”
侍书懵了,脑子完完全全空白几秒才反应过来:“你,你不会是打算趁此机会对自己的骨肉下毒手,然后离间我和公子?”
欢喜笑弯了眉眼,轻描淡写讽刺道:“呐呐,你贼心不死,仍想着毒害皇长子。”
侍书惊愕地张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欢喜,蓦地,打了个寒颤:“虎毒不食子,你,你怎么可能对自己的……”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侍书姑娘不信,不妨尝试着再挑衅我。”嗤笑。
疯了!董澴兮简直是疯了!居然趁公子对她委以重用之际想出如斯一出玉石俱焚的奸计!
侍书咽了一下苦涩的喉,心脏急速跳动跃到极点:“董澴兮,回到京城我必定向公子禀告你的险恶用心,届时……”
“届时,他是相信我这个做娘的,还是愿意相信你这个外人的片面之词……” 欢喜从容打断她,微微一笑以指勾起侍书的下颌,朝她脖颈吹了一口凉意,语气娇媚,“或许,得拼我们两个女人在花倾城床上的骚.劲,拼谁能更略胜一筹。”
侍书被哽得言辞苍白,怔怔骂:“你真卑鄙!”
“不好意思我又改变主意了,不是十坛,是一百坛女儿红。我要用佳酿美酒祭奠程仲颐,祭奠横遭枉死的落衣。”欢喜蓦的抽离指,背过身冷叹一声,“去,或不去,由你。”
静默。
死一般的静默。
然而,很久很久之后——
“董姑娘,您稍等片刻…… 侍书,去去就来。”压抑的语气,僵硬的回应,“希望待会带来的美味,诚合您心意。”
闻言,欢喜回过身,微微弯起唇,绽出一抹像极了上弦月的狐媚笑靥。
“那么,有劳了。”
.
成功气走侍书,欢喜这才迈步走回悬崖。
踮起脚尖,她探长脖颈往崖底望去。陡高的视野,尽是荒草凄凄,令她镇定的心情又被打乱,甚至被衍生的恐惧所取代。
心急,担忧,害怕,这些抚摸情绪已经很少能左右她,此时竟…… 沉沉呼吸一口,忐忑不安的她揪了衣袖,紧紧攥住,缓缓抿直唇。
“程仲颐——”
骊山之巅,飒飒劲风,听得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