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
作者:Olga | 分类:言情 | 字数:3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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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送仆
“大人,三殿下来访。”
正准备叫凌霄起来洗漱的丌克停下来:“他来干什么?”
“说是来探病的,还带了一名女子,说是……”仆人抬眼偷偷打量拉缪的病容。
“结结巴巴什么呀?有什么不能说的?”丌克不耐的催促道。
“殿下说……说……”仆人微觑着拉缪苍白的脸色,心里不禁担忧这样身体状况的大人能不能经受得起这个打击……
“你吞吞吐吐干什么?快说!”丌克被消磨掉了耐心,横眉倒竖呵责起来。
经丌克这一吼,仆人快速的说出:“殿下说大人行动不方便,送这名女子来服侍大人。”
话毕,上上下下将拉缪打量了个遍:大人除了脸色难看点,似乎没受什么重伤啊,行动不方便……呃,不会是……
拉缪将手中的书扣在桌上,压抑着满胸的怒火,波澜不惊地问道:“他在哪?”
“太过分了!”丌克将手中的托盘重重的往桌上一放,水蒸蛋被震碎了:“讽刺我们府上没有下人吗?真是欺人太甚!我去回他!”
“慢,我去看看。”不知道修斯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行动不方便?难道被他知道凌霄受伤的事情了?
拉缪皱皱眉跟着仆人往外走。
“哟,拉缪,你神色可不太好呀?难不成事必躬亲,神祭大人太过劳累了?”修斯优雅地端着茶盏细细啜了一口,赞道:“好茶。”
拉缪抬眼望向垂手恭恭敬敬站在他身侧的红衣女子,揖揖身谦卑的推辞:“有劳三殿下挂心,我小染风寒,并无大碍,还不至于行动不便,需要您送一名女子来服侍。”
“阿特,这位就是名冠天下,美动神州的陀塔•拉缪大人,我们狄迪图坦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神祭大人,快给大人倒茶。”修斯反客为主,落落大方地望着拉缪,不似来挑衅滋事,倒像是专程为了对拉缪冷嘲热讽的。
阿特双手捧上一杯香茗递给拉缪。
拉缪无视的走过,在桌旁坐下。
他拂拂身上的浮尘,自己提着茶壶斟了一杯茶:“三殿下,您的好意我心受了,但我不能接受。”
“哦?看来你的仆人不但手脚不麻利,而且口齿不清晰呀,我难道有说过阿特是送给你的么?”
修斯轻轻盖上茶杯,气定神闲地望着拉缪,一字一顿地说:“我是觉得男女有别,总让两个大男人来照顾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似乎不是什么符合礼数的事情。且不说民风淳朴的大汉,有什么三从四德女子贞洁;就算是民风开化的图坦,也没有这么个开放法。难不成是你们雪域的人,心胸特别开阔,刚刚把青梅竹马的妻子接到身边来,马上就收一个在房里……”
拉缪的脸色变得铁青,他额角的青筋隐现,双手紧紧的捏成拳:“这里没有外人,三殿下就不必含沙射影了,既然您都知道了,那您也该明白:将她的女子身份公诸于众无疑将她推上了刀口浪尖。”
修斯的神情收敛了不少,轻咳:“既然你身边信得过的都是男仆,那我就好心好意送个可靠的女仆来,只怕你不领情。”
拉缪的眼神锐利得如同‘齐普里’冰洞里的一根万年冰棱,他细细打量着这名女子:她有着一双灵慧的眼睛,如同深潭,藏得下所有秘密。
阿特神色安然地微微垂头迎向拉缪的目光,坦然的任由拉缪的目光像寒光凛凛的剑锋将自己一点点剖膛挖心、剔骨削肉,看了个透透彻彻。
“她信得过吗?”
拉缪垂头盯着漂浮在自己茶盏里的几朵菊花,这是凌霄在一夜寒露过后采下的,茶水里浮现出她的笑容:那日清晨,她提着一只紫竹小篮,垫着一块纯白的雪缎,里面堆着满满一篮子黄澄澄的雏菊。回首时,她对站在树下的自己笑,那笑容烂漫的像是开遍山峦的杜鹃花,迎着初升的朝阳,蓬勃盎然。那些在冰雪、黄沙中黯然流逝的青春年华,被她温婉如春的笑容一一唤回,漂尽酸涩、隐忍、压抑,荡漾着青春的甜香。
“阿特是我一手调/教的,在所有女仆里数她最贴心、最可靠、武艺最高强,而且,她是一个哑巴,永远不会多嘴多舌。”
拉缪讪笑,如果一个人想要告密,用嘴讲,只是最低级、最原始的一种方法。
“你笑什么?不相信吗?”修斯大为不快,自己的好心好意被某人鄙视了:“难道你情愿亲力亲为?就算你愿意,恐怕凌霄也不答应呢。”
拉缪的脸色变了变,真不敢想象要是被她知道每天替她换药的是自己,她该如何揣测自己了:“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哼……”修斯冷哼一声:“我还没问你这句话呢?你把沈凌霄藏着掖着,难道她在你府上任职就该是你的人了?你既然知道她是女子,为什么还那么不避嫌,存心毁她清誉,居心叵测!”修斯说得愤愤然。
“似乎,她也不是你的什么人,你为何这么担心她?还好心好意送来自己最贴心最器重的女仆?你又是何居心?还有,你从何得知她是女子的?你这么看好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照顾她,绝不是趁人之危,不过是怜她无父无母孤零零的一个人而已,再说了,既然夏研白把她托付给我了,我就有为人长辈的职责。”搬出夏研白这个挡箭牌来,拉缪说得道貌岸然,反而诘问起修斯的种种反常来。
修斯真是气急败坏:“一个男人关心一个女人,需要什么更高雅的理由么?不像某些人,衣冠禽兽,趁着她有伤在身、手无缚鸡之力就强取豪夺,难道这是君子的行为吗?你想知道我是怎么看穿她的身份的,那我就告诉你……”
修斯得意地笑着顿了顿,让拉缪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来:“我亲眼看过的……哈哈!”
修斯满意地看着拉缪的脸由红变青再变成绿色,强忍的怒火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无耻!”拉缪收紧袖口,起身要走,觉得跟这样的地痞无赖没什么好争论的。
“难道我说错了吗?我们高雅的、纯洁无暇的陀塔•拉缪大人?您的未婚妻还住在雅苑,您就已经迫不及待将一个重伤的女子接入了风满楼,并且阴险的对外封锁了消息,以至于夏研白都还不知道自己的养女身在水深火热中、自己最贴心的丫鬟柳香薷已经中剑身亡、自己府中多人中毒的真正原因。拉缪,真看不出,你平日看似淡薄,明哲保身,其实有一番好手段。你外表生得冰清玉洁,内心无比肮脏!”
修斯堵在门口,只差指着拉缪鼻子大叫了,骂得痛快淋漓,觉得自己就像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而眼前这个人面兽心的男人就是十恶不赦的采花贼。
“沈凌霄至今仍不知道替她换药包扎的人是我,她以为我外出了。”拉缪逐渐平静情绪,何必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跟他掐架,有损身份,还当着一个不明来路的女子,要是真跟他对骂起来,岂不是心虚。
修斯惊讶的闭上了嘴,心中疯涌的一大堆恶毒的挖苦瞬间如飘飞的枯叶坠落在地上,他再开口,语气已经软和了不少:“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
拉缪无奈的笑笑,修斯气势汹汹的骂上门来,对凌霄究竟是好还是不好?既然修斯都知道了,缇斯不该不闻不问呀,怎么还没遣人来呢?最危险的,永远是沉默不吠的狗,咬起人来毫无防备。
“我让丌克带你去看她,不过,不要提起我。”
“啊!哦……好。”修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招手示意阿特跟上来,兴冲冲的向跟着拉缪向风满楼走去。
名满天下的风满楼,因为拉缪鲜少待客,只有寥寥无几的人见过它的真面目,修斯为有幸目睹传说中的名楼而兴奋。
“那就是落星湖吗?”修斯指着远处一片浩淼的湖水。
小时候他每天缠着母后说‘落星湖’的传说,梦中最常出现的就是那名在‘风满楼’邀月共舞、引得“寂寂独看晓星落,纷纷只见湖水明”的女子:湖风温存的萦绕在她四周,她才似水、品如月、貌若花,她将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披挂在身上,胜过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恩。”拉缪领着他绕过湖堤绿柳,踏上浮在水面的虹桥,玉制桥身剔透地折射开朝阳,将阳光分散成五光十色。
“真美!”修斯自幼在皇宫中长大,但这样瑰丽的风景确实世间罕见。
丌克站在桥的尽头等候着,远远的看到修斯,不觉厌烦的皱起眉头,这个风流放浪的三皇子从来就口无遮拦肆无忌惮,朝中上下无人不惧,这次搅上门来,又要掀起巨浪狂澜。
“三殿下。”
“恩。”修斯收起赞叹之色,矜持有礼的应答。
“丌克,你带殿下去看看凌霄。”
“大人……”他可不想这根搅屎棍缠上凌霄,上次害死长公主的事,凌霄似乎原谅他了,这小子从十四岁起就流传出风流韵事来,上至图坦元老卡亚老爷的千金,下至红楼春院的花魁,对付女孩子自然有一套。
拉缪摆摆手,表示自己想明白了。
“这位……也带去吗?”丌克指指修斯身后的红衣女子,高挑丰满,一双赤红的眼睛深不可测,看似服帖乖巧,不知道是修斯从哪个不干不净的地方招惹来的风流祸害。
“这是殿下的一番好意,而且,我们照顾她确实有些不便。”
丌克瞥了眼女子,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厌弃之色,冷冷地指使道:“既然大人收下你了,就要懂府里的规矩。”
修斯极为大度,对于丌克这种明刀暗棒默默忍受了。
丌克心不甘情不愿的带着二人往楼上走去,心中暗暗发誓:今天你们踩过的每一寸地板,我都要你跪着擦个干干净净……
*
修斯看到丌克掏出钥匙来开门,刚刚还彬彬有礼的斯文相立马飞到五霄云外:“你们竟然像对待犯人一样将她关起来!还说没有做出龌龊下作的事情!”要不是他一听到探子回报,气急败坏的从军营里赶了过来,忘记佩戴宝刀,他早就一掌推开丌克,一刀将这门扉劈开成四瓣了。
丌克对着乌黑的门扉默默的抛了个白眼,将锁孔当成他的脑子,使劲用力掐了掐,强按怒火:“殿下,凌霄有伤在身需要清心静养,如果您如此暴怒,我觉得您还是别去看她比较好。”
修斯哪里能忍受他的威胁,夺过他手中的钥匙,哗啦啦弄得锁门乱颤,越发不得要领,急的直冒汗,也摆不平那把锁:“该死!什么鬼东西!去取剑来!”修斯踹了一脚。
丌克抱臂站在旁边,带笑的眼神仿佛看耍猴一样:“殿下,这门,是在泥沙里浸泡打磨了上万年的阴沉木做的,叩之锒铛如金玉,您一刀砍下去,只怕门扉没留下丝毫印痕,您的宝刀已经豁了口子。而这锁,是大人潜心研造的‘三向九面璇玑锁’,就算您抢到了钥匙,没有具体开锁之法,也是徒然。”丌克故意着重了一个‘抢’字。
他心中对于图坦皇室最看不过的莫过于一个‘抢’字,为了金钱田舍、美女良才他们无所不用其极……
修斯暴怒,正要发作,屋内的凌霄已经被外面吵吵囔囔的声音惊醒了,特别是修斯那张狂的一脚。
“丌克?是你吗?”
凌霄慵懒的声音带着依恋和期待,如同一场透雨,将修斯的熊熊怒火瞬间浇灭:“凌霄,你醒了?”
“恩。你是谁?”
真是晴天霹雳!我是谁?我的声音你听不出,丌克的声音你怎么就那么熟悉啊!修斯铁着脸赌气不说话。
丌克在心中暗暗发笑,拿回钥匙,慢条斯理的开锁。
凌霄穿着一件宽松的袍子拥着被子坐在床上,探头看向门外,咧嘴一笑:“丌克,果然是你。还有谁?”
不是大人的声音呀,那还会有谁?“是楼下的那个老仆人吗?”
修斯刚迈进一条腿,又收了回去,苍天啊!修斯被雷劈得外焦里嫩的,竟然把我当成楼下的‘老仆人’!修斯真想转背离开,太丢人了!自认为魅力无边,第一次尝到了辛酸的感觉。
丌克笑出声来:“是三殿下。”
“修斯?”凌霄说完吐吐舌头,平日里私底下叫叫他的名字、给他乱安个绰号都行,怎么能当着他的面喊他的名字呢?大逆不道……
“殿下?”凌霄慌忙改口向门的方向唤道。
修斯乍一听到她脱口而出自己的名字,心中稍稍得到安慰,好歹自己不是陌生人吧!重整雄风,气宇轩昂的跨了进去:“凌霄,听说你受伤了。”
“恩。”凌霄抓着丌克伸过来的手臂从床边走到桌边。
“我带了名女佣来,阿特,以后沈凌霄就是你的主子了,你负责她的饮食起居,要跟伺候我一样竭尽全力,不要像某些人,趁人之危将一介女流用什么阴沉木、璇玑锁层层困住……”
凌霄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你……你怎么知道的!”
修斯迷人的一笑:“还记得那个晚上你到我府上么……我故意骑马将你撞翻,然后……”
“够了!”凌霄羞红了脸,生怕他当着丌克说出自己在他家浴室里洗了个澡,被他偷偷看光光之类的话来,要是被大人听到了,干脆死了算了,她咬牙切齿的低声骂道:“下流!”
修斯没听到,但丌克却听得清清楚楚,不禁皱起眉头在心中暗暗思量:凌霄一个人、晚上、到这个登徒子府上,而他,做了一件很下流的事……血涌上脑门。
“痛!”凌霄狠命抽回手:“丌克,你怎么了?”为什么那么用力的掐我的手?
修斯已经无孔不入的贴上去了,将凌霄从丌克手中拉到自己的保护范围里:“你干嘛?”
丌克懊恼的收回手。
凌霄厌恶的挣扎开,独自坐在桌边,闷闷不乐。
“是不是住在这里太闷了,去我府上吧,我可以腾出最好的房间来,如果你愿意跟我住也是可以的。”修斯说的毫不避嫌,惹来一个大白眼。
等丌克出去端洗脸水,凌霄凑到他耳边低声威胁:“我警告你,那天晚上的事情你谁也不许告诉,不然……”
修斯故意很大声问道:“不然你要对我怎么样?”
凌霄捏着双拳做了个绝望的表情:“不然我死给你看!”
“啧啧,真是贞烈。”修斯眼角余光看到丌克已经被自己那句话给勾了进来,于是附到凌霄耳边,装出亲昵暧昧的样子轻言细语:“我不会让你死的。”
凌霄颓然趴在桌上,哀哀的看着桌上摆着的茶壶:“老天呀,替我收了这个妖孽吧!”
“你说谁妖孽了?”修斯捏着她的脸逼问着。
“哎呀,疼!疼!我说我自己,我妖孽,我妖孽……”
阿特安静的接过丌克手中的盆子,拧了一块温热的毛巾递给凌霄。
凌霄马虎的擦了擦脸,满脸期待的望向丌克:“丌克,我的早饭呢?”
自从生了病,除了一日三餐,人生真是没有其余的期盼了。
“你还是跟我走吧,我府上有最好的厨子,保准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日三餐,餐餐不重样。”修斯财大气粗的表态。
“哼!”凌霄递给他一个‘我跟你很熟吗’的眼神:“你家厨子多,妃子也多,平均下来,也轮不上我,而且,还要被一群女人疯狂的算计。”
“就你这干瘪身材,确实没什么好嫉妒的,继续男童打扮也没人会起疑的。”修斯手支撑着头,目光停留在凌霄的胸前,伸出修长的手指戳了戳:“怎么鼓鼓囊囊的?是纱布塞的吧?以前好像没这么大呀?我看看。”
凌霄脸色乌黑。
丌克适时的将托盘横在两人之间,背对着修斯,脸上阴晴不定:“殿下,人您也看了,女仆您也送来了,您是不是该回营里去了,两个月之后的大汉之行,可还要仰仗您麾下的神勇之师保驾护航呀。”
“恩,我明天再来。”修斯起身,拍拍凌霄的头。
凌霄觉得怪别扭的,这个姿势她怎么瞅着都眼熟,哦,记起来了,狩猎那天,他就是这样拍他的马的,哼!
“您忙着,别来看我了,过两天我就好了,不劳您费心。”
“你这伤,两个月都不一定能好。放心,我不是什么闲人,你也不是春芳院的头牌,我这么说,只是客气,你别当真了。”修斯开心的看着凌霄被噎的一个字也说不出。
“阿特,你好好照顾这只牙尖嘴利的小花豹,当心被让她咬了。”
阿特微笑的点点头,目送主人快步走下楼去。
“你跟我来。”丌克对阿特吩咐道。满肚子怒火终于有了一个发泄的对象……
*
“你在这干嘛?”拉缪揉揉酸胀的眼睛,正往楼上去,突然看见楼道里跪了一个女子,一身鲜红的衣裳。
阿特赶忙从地上爬起,双膝已经跪到麻木,幸好扶着墙壁才没有倒下去,她扬扬手中的抹布。
拉缪了然,一定是丌克变着法子整人:“不要擦了,会有人来打扫的,你今天没吃没喝现在一定很累了,去吃点东西歇着吧,从明天起,就接替丌克的去照顾凌霄。”
阿特摇摇头,指指地板。
拉缪轻声说:“我去跟他说,你下去吧。”
她感激的朝拉缪咧嘴无声微笑,扶着墙,一步一步艰难的向下走去。
“她睡了?”拉缪推开门。
“恩。今天好了很多,不咳血了,胃口也好了许多。”丌克让出床边的椅子让拉缪坐下。
拉缪低头查看伤口:“丌克,阿特是三殿下送来的人,你不要为难她,拂了他的面子。”
“他凭什么指手画脚地干预我们的内务,那个女人肯定是他安插的耳目,我们不能不防,明天我就调她到磨坊去,让一个老妈子暗中看住她。”
“这样防备他,只会让他更起疑。让她待在凌霄身边,等凌霄身体一好,再想法子遣开她。”
丌克不情愿的应下。
“她的伤势已经稳定了,明天就让她搬出风满楼。”拉缪在盆中洗了手,接过毛巾细细擦拭,在心中考虑着应当把她往哪里安排,什么地方既便于自己看护她,又不会引起闲言碎语。
“让她住到我院子里来吧,把其他两个执事调出去,那儿离落星湖近,空气清新凉爽,也方便我照顾她,那个暗杀的黑衣人没有找到夏苍术是不会罢手的。”
“也好,让阿特住在附近,那两个执事不必调开。”
*
阿特闭着眼睛躺在木板床上,脑海里浮现出一对冰蓝的瞳仁,它就像是一根刺,扎在心中突突地疼,她侧过身,伸手鞠一捧银晃晃的月华,对面被月光照得雪白的墙上出现一只纤瘦的手臂,像冬日的一段枯木,嶙峋怪异。
她收回手枕在头下,膝盖火烧火燎的疼,虽然自己不是细皮嫩肉的小姐身躯,可跪了一整天,还是有些吃不消。
回想起丌克冷漠防备的神情,她不禁嗤嗤的笑起来,声音沙哑可怖,就像是勾魂的恶鬼得逞后的微笑,深夜里听来让人不寒而栗……
一只劲瘦宽阔的手掌覆上自己额头,然后便是飞翔的快意,仿佛身体被浮云托起,风,哗笑着穿透身体,干渴灼热被一股清凉驱散,有人将甘霖灌进她嘴里,她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少年:火红的眼睛如同燃烧的火球,明亮的笑意胜过天上的繁星,他说:“你醒了?你叫什么名字?”
她张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她那样焦急,可他笑容依旧:“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她急迫的摇头,乞求的揪住他华丽的衣袖,我不要回去、不要、不要、死也不要……
他想要掰开她的手,却发现她力气奇大,摸摸她的筋骨:“原来你会武功?”
她点头,跪在他面前不停的磕头。
“好吧,那你就跟着我了。你总有名字吧?”少年用脚尖在沙土里划了两个字:“我叫修斯,这是我的名字。”
她犹豫着,最终用手指写下‘阿特’。
她第一次见他时,他还只是个初跟大哥上战场的少年,鲜衣怒马,活得骄傲而肆意,为了留下她,在凯旋而归的途中捡到的一个身份不明的昏迷女子,修斯领了十军棍。
当他一瘸一拐回到帐篷,看到一脸惶恐的她时,他只是善意地笑了,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衬着蜜色的肤色,显得和善可亲。
她看着他不顾疼痛纵马奔驰的背影,第一次,有人为她受痛却无怨无悔,第一次,有了被人呵护的感觉,那一刹,心中积蓄的仇怨烟消云散,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就让它彻底过去了,从此后,只有仆人阿特,哑巴阿特,修斯的,阿、特……
阿特从梦中醒来,月光依旧,她轻按胸口的一片疤痕在心中默诵:世人秽我、欺我、辱我、贱我、骗我、伤我,唯有你对我好,殿下,这一世我不求你爱我、娶我,只求能一辈子跟在你左右,服侍你、仰慕你,直到有一天,连生命都一并奉献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