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
作者:Olga | 分类:言情 | 字数:3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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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俘虏
月色隐入叠嶂的云层中,四周一片漆黑。
凌霄蜷在厚褥里沉睡,帐帘被人掀开一角,蹿进一股冷风,让凌霄警觉的睁开眼睛,她伸手摸一摸,旁边的被窝早已冰凉,修斯不知什么时候起身离开了,所有的被子都盖在她身上。
桌上的油灯点亮,之之将一套暗红色布衣捧到凌霄面前:“娘娘,该起来了,外面都在准备拔营出发了。”
凌霄从被褥里半坐起,脱下松垮垮的内衬,配合着之之将那套骑兵服装套在身上:“他呢?去哪了?”
之之的手指冰冷,贴在凌霄肌肤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殿下老早就入宫了,应该快要领旨回来了吧。”
凌霄将脚套进靴子里,刚刚好:“这一趟他会带多少兵去?难打吗?”
之之将水端到凌霄面前,摇摇头:“这些都是机密,我也不曾听他们说起。不过,殿下是不会让您冒险的,这一仗,应该不难。”
凌霄刚刚洗完脸,便听到外面擂响的战鼓声。她丢下帕子跑到帘边往外望:连绵起伏的帐篷一扫而光,营地里浮动着火把,星星点点犹如九天银河,火光照亮了战士们身上的铠甲,他们个个精神抖擞,整装待发。
修斯站在最高处,按剑挺直脊背端坐在马上,身上的红袍耀眼、铠甲锃亮,恍若修罗□□重生,倒提长锋,甫一出现,立即得到斗志昂扬的士兵们的热烈拥戴。
凌霄忽然看见修斯身侧那个雪白的身影,他负手而立,脸上带着思索的神色,那双蓝瞳,望向生死不明的黑暗,绝艳天纵,惊鸿一现,让人愿用一生的等待换得他回眸时的一瞥。长风鼓动他的白袍,撩拨他垂腰的黑发,像凄绝的挽歌,如泣如诉着年华转瞬间,红颜换白骨。
修斯走下高台,凌霄慌忙退到帘子后面。
之之已经拾掇好一切,惊讶的望着凌霄涨红的双眼:“娘娘,您哭了?”
凌霄浇了一把冷水捂在脸上:“出了宫,你就不要再以奴婢自称,也不要再叫我娘娘了。你就叫我姐姐吧。”
之之受宠若惊,连忙摆手:“我还是叫您小姐吧。”
修斯脚步铿锵的走进来,不避忌之之在场,便将凌霄拉进怀里。
他身上的松雪清香隐藏在兵器冷峻的锋芒中,让凌霄觉得疏远,凌霄的脸贴在他胸前泛着银光的铠甲上,一片寒凉。
修斯突然捧起凌霄的脸,俯身吻住她张口欲言的嘴,凌霄挣扎了两下,四目相对,看见修斯眼中的不舍,心软下来。
他也不强求,须臾便将凌霄放开,仔细打量她的装束,将她歪戴的帽子扶正,脸庞垂下的一缕青丝收进帽子里,翻折好衣领,再从衣服里摸出一样东西挂在凌霄的脖子上。
凌霄低头去看,竟然是一颗动物的牙齿,坚硬冰冷,泛着幽幽的蓝光,微黄的釉质上有一圈圈像年轮一样的纹路,牙根处还有一丝铁锈色的痕迹。
修斯握住她的手:“我曾答应带你去雪地猎狐,现在一别,就不知道几时还有机会再见了。这是我十岁那年跟着大哥去玉岭围猎狼群时,从一匹狼王口中拔下的牙齿,你带着这个,就能逢凶化吉。”
凌霄惊讶:民间传说奥尔夏王之所以无往不胜,就是因为沾了狼王的戾气,有神力相助。在大漠里,狼便是天降神兵,有神护佑左右,谁能孤身猎来一匹狼,便可以得到万众景仰,更何况是狼王。传闻图坦第一美女——赫拉曾扬言谁能猎下一匹狼王,就非他莫嫁,其实是将青枝投递向修斯,只可惜这个少年王心有所恋,不再关心风月情场。
凌霄将狼牙还给他:“这个我不能要。”
修斯的眼睛里落满笑意:“你怕我没有它打仗就会输?狼王又怎样,还不是死在我的箭下,我不靠天不靠地,照旧能赢!”
他收起笑颜,眼中映着风霜:“等我帮大哥打下江山,我就来找你,那时候我再把对你许下的诺言,一一实现。”
凌霄的眼睛渐渐模糊,她忍住不哭,强笑道:“我会在南山栽上半坡菊花,泡上一壶清茶,等你来找我。”明知道那些梦想是水中月影,碰一碰就会碎裂,却在这伤怀的时候,忍不住自欺欺人。
凌霄破涕为笑语:“说不定那个时候我已经是鹤发鸡皮,步态蹒跚,你还认得出我吗?”
修斯眼底的惆怅一扫而光:“你是信不过我的能力吗?我不会让你等那么久的!”
他似乎得到了圆满的答案,最后摸一摸凌霄的脸颊,故作轻松:“我走了,这一路你跟之之藏在骑兵里头,我不能对你们流露出关心,以免别人生疑,一过汉关,我就派人接你们走。凌霄,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凌霄用力点头好让他放心,修斯突然侧身对身后的人说道:“长话短说,等我点完兵,队伍马上就要出发。”
凌霄惊讶,自己只及修斯肩膀高,视线全被他挡住,一时太过伤感,也没留意帐篷里除了之之还有其他人,修斯转背走了出去,之之蹲在角落里安静的仿佛不存在,凌霄悔恨不已:“拉缪……你来了多久了?”
拉缪站着没动,落花飞散,水月凄怆,他脸上无悲无喜,缓缓吐出一句:“我随他一起进来的,你没看到我。”
凌霄强忍的眼泪扑簌簌滑落:“我不是……我不知道你在……”多么苍白无力,让人耻笑:难道知道他在,那些话就不说了?知道他在,当修斯吻自己时,就会奋力反抗了?说了比没说更加伤人。
拉缪惨淡的笑了,微茫烟霭,云雾缭绕,两人隔得愈发远了:“他让我觉得惭愧。我对你,总是力不从心……你离开了也好,只是这一路人多眼杂,你自己小心。”
拉缪转身要走,凌霄突然追过去,拉住他的衣衫:“别走……”
拉缪的身躯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微颤,凌霄的哭声仿佛锥子,扎进他心里。
这一别,当真不知何时再见,凌霄不肯松手,揪住他的白衫压抑的哭,害怕自己一放手,便是诀别。
终于,拉缪回身将凌霄抱在怀里,两人相拥而泣良久无言。
拉缪擦去她脸上的泪:“那日我突闻宫中遍传你的死讯,我就像疯了一样跑进长平宫寻你,栖翠阁早已是一片焦土,从灰堆里抬出一具焦枯变形的尸体,我追过去抱着她不肯松手,最后被人架着回来,手里捏着从灰烬里拾来的一只朱钗枯坐了一宿,我甚至想要陪你一起去了,可是亓克跟我说:修斯将阿特接回了府中养伤。那一刹我就明白了,你没有死!倘若你死了,他哪里还有闲心关心别人,肯定也如我一般行尸走肉、失魂落魄了。”
凌霄哽咽,那几日自己沉浸在对阿特的愧疚中,却忘记了还有另一个人正为了自己的死讯悲恸欲绝:“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忘了告诉你!”
拉缪摇头:“我不怨他,也不怨你。我甚至羡慕他对你的用心。他比我敢爱,我只会等待守候,他却会追逐捍卫,倘若让你在我们之间选择,我情愿你爱上他,他能给你幸福呵护,我让你受太多苦了……”
凌霄张开手臂抱住他的腰:“不!我爱你,我爱的人是你!我跟他的约定,只是像老友一般,赏菊品茗,终老山林,不是恋人的花前月下、执手偕老!”
拉缪眼睛里的冰悄然融化,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晶莹的泪,俯身吻向凌霄之前,附在她耳边说道:“我一定会比他先一步找到你的……”
在这个缠绵动人的吻中,凌霄情愿深醉不醒,时间啊时间,当初日盼夜念的等待这一天,如今真的到了,又万分不舍。
帅帐外雷雷战鼓歇,号角声起,催促着帐篷里深吻的两人,帐外有人低声说道:“神祭大人,队伍就要出发,将军催您快点过去。”
拉缪怅然抬头:“凌霄,不管今后发生什么,都要坚强活下去,不要放弃!”
凌霄揽住他脖子,踮着脚在他唇上轻啄一口:“拉缪,你记得来找我!”
拉缪将她搂得更紧:“我会的!一定会!”
帐外的人再催道:“神祭大人,再晚就过了时辰了!”
拉缪终于松开手,转身走出帐外。
之之从角落里走出来,轻声说:“小姐,我们也走吧,不然就赶不上了。”
凌霄钻出帐篷,之之牵出两匹枣红色的战马,带着凌霄绕进了队伍的末尾,没有惊动任何人。
*
霜天清晓,望紫塞古垒,风卷狂沙,云垂四野,汗马嘶风,边鸿翻月,垅上铁衣寒早。
凌霄遥望见队首的鹰旗,忽然释怀,不管修斯隐瞒拉缪为自己悲凄欲绝的消息是存心还是好意,也不管刚才的一幕是不是故意让拉缪旁听,他为自己所做的一起,让自己没有立场去责怪他。
青紫的朝霞如伤,让人惆怅满怀,凌霄捏紧缰绳,努力压抑心中涌动的悲伤。
太阳拨云散雾,投下万丈金光,灿烂的流沙似海,波澜壮阔。
凌霄忍不住回头,最后望一眼矗立在沙漠中巍峨连绵的城池:
烙轩,这个让她命运开始纠结的地方,恍若劈天利斧,将她原本平淡苍白的十四岁生命猝然斩断,在另一个世界认识形形色色的人,开始一段传奇。
她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中,可是这个梦太过冗长,纵使难受的想要死去,也还是没有醒来。
烙轩绵亘高耸的城墙融入一片金黄,淹没在地平线以下,那只无形的命运之手,是否又会再次出击,将她即将重新开始的人生再次颠覆呢?
凌霄忧心忡忡的握紧手,不知何时那只狼牙落入手心,阳光下,它剥脱晦暗的光,崭露出锐利的锋芒。
夜里,队伍宿在鸣沙泉。
凌霄跟之之睡在单独的帐篷里,离帅帐隔着好远,明日就要开仗,主帐的灯火彻夜未眠,凌霄担忧明天的战况、思绪纷繁无心睡眠,之之见凌霄呆坐在床边,自己也不敢上床去睡,只能支着脑袋强撑着坐在桌边,头都快垂到膝盖上去了。
凌霄看着心疼,推醒她:“你去睡吧,我也睡了。”
之之将凌霄服侍妥帖,头一沾枕头便睡死过去,雷打不醒。
之之睡熟后平稳的呼吸声,让凌霄渐渐安定了下来,她合上眼睛,突然听到帐篷外面翅膀扑动的声音,不细听只当是夜风刮过。
凌霄悄悄爬起来撩开帘子,果然是波鲁克斯,它硕大的身躯在夜色下昂首而立,像是在砚台里打了个滚,浑身黢黑。
凌霄学着修斯的样子朝它‘嘘’了两声,它像个得胜的将军阔步走了进来,凌霄伸手去捉它,它偏着头警觉的盯着凌霄瞧,似乎是嗅到她身上的香气,又卸下防备,任凭凌霄将它捉进怀里,温顺的完全不似一只猛禽。
它的脚上果然绑着一个小竹管,倒出一张字条:“一过汉关,你就朝东去,穿过桑树林,就会有人接应你。见机行事。”
天色微亮,凌霄夹杂在队伍中疾行,浩荡的军队有条不紊的被分成三支,凌霄被编入左翼,之之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人群无声流淌,卷起黄沙铺天盖地。
雄壮的汉关就在眼前,红日冉升,砸下万丈金光,浮云如游丝飘在寥落长空,风涛猎猎,战鼓轰隆,四周喊杀声一片。
凌霄被人流裹夹着往前冲,窄道里两军对垒,厮杀得惨烈,一拨拨人倒下去,更多的人填补上去,等到凌霄的马踏进山谷里,脚下早已是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图坦大军冲破大汉的防线,像一支利剑插入敌军心脏,让他们措手不及乱了阵脚,红衣军乘胜追击,终于将敌方逼退到汉关之外。
凌霄挥鞭打马无惊无险的冲出峡谷,重见天日,明晃晃的阳光让人眩晕,凌霄用手挡在眉毛上,观察着地形。
突然耳边飞过一支冷箭,凌霄的马惊得跳腾起来,之之在背后大喊:“小心右边!”
凌霄回头,仆赫正弯弓搭箭瞄向自己。
凌霄心里凉了半截:既然拉缪能猜出自己没死,那么城府深似海的缇斯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骗过去了?
凌霄摸着自己缠在腰间的软鞭,隔得那么远,鞭长莫及!那就只能逃了!可是仆赫堵住东边的路,自己不能跑去桑树林,又怎么跟修斯的人会合呢?
凌霄弯腰又躲过一箭,马儿被惊得不受控制,本能的朝西边跑去,凌霄心急如焚,身后的箭一支追着一支,截断了她的退路,她只能亡命的往前跑。
之之突然在背后大喊:“快停下!快停下!”
凌霄来不及问缘由,便被横空而降的一大队人马吓得魂飞魄散:他们整齐划一的穿着黑色战袍,拿着盾牌,骑着铁马,气势汹汹逶迤而来。
凌霄拉紧缰绳,调转马头往回跑,之之替她挡在身后,此时流箭如雨。
拉缪隐在挖低的壕沟里运筹帷幄,突然听到探子来报,前方出现两个我军打扮的骑兵。
拉缪心里一惊:“牵我的马来!”
众将士异口同声的阻拦:“神祭大人,您不能去啊!”
拉缪站在高坡俯视全局,果然是凌霄,被追得仓皇而逃:“传我的命令,右翼全线出击。”
修斯麾下第一谋士直言请柬:“大人,将军的安排是等敌军到了坡下再包抄,一网打尽啊!”
拉缪翻身上马,口气不容商量:“将军还说,把右翼军队全权交付给我指挥!战机瞬息即变,我们只能见机行事!谁敢抗命不遵,依法皆斩!”
一瞬间,地动山摇,隐藏在草丛树林里的红衣士兵倾巢而出,拉缪朝凌霄冲去,可惜两军混战,凌霄早已被淹没在人群中。
凌霄趁着混乱朝东边奔去,远远看见一大片桑树林,绿意悠悠,就在她满心欢喜之时,马儿突然前腿跪地,将凌霄从背上颠簸下来。
凌霄滚落在地才发现这儿早已经被人下了圈套,草丛里放着一排捕猎用的铁夹子,马蹄被套在其中,生生咬断,枣红马浑身抽搐着,哀哀的望着凌霄,棕黑色眼眸里倒映出一个黑面红衣的身影。
之之从后面追过来,驱马靠近凌霄,刚刚伸出手,桑树林里射出一支白羽箭,正中马眼,之之被暴怒的马儿甩出了几丈远。
凌霄紧握住袖中的匕首,只等着桑树林里的伏兵出来,谁敢碰她,她就要拼死反击。
果然,她们陷入了敌人的包围圈里,圈子渐渐收拢,一个两眼通红、大如铜铃的武夫看见凌霄,似乎有些失望,啐了一口骂道:“就这两只小兔崽子,害得爷爷在这里守了一夜,夏军师果然是个娃娃,什么料敌如神,全是狗屁!”
见老大发火了,一个小兵战兢兢问道:“执戟长,他们怎么处置?”
执戟长把手里的双刀擦得霍霍响:“他们红毛鬼杀了我们这么多兄弟,怎么处置?当然是剁了!”说着用刀背在马屁股上横拍一掌。
凌霄瞅着马来的方向,转身往回跑,故意引得他往设埋伏的地方去。
执戟长哈哈大笑:“小兔崽子,就你那点心思,爷爷早就猜透了!”他灵活的操纵马儿,马蹄灵巧的避过兽夹,眼看就要追上凌霄了。
凌霄忽然抽出缠在腰间的银鞭,呼啦朝马腿抽过去,鞭子缠住马的前腿,马儿受了惊吓,两腿凌空站了起来。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直冒冷汗,两个小兵立马出列想要来援助。
凌霄猛拽银鞭,想要将马掀翻,可惜力气太小,被马拽着一跤跌倒在草地里,摔了满脸的污泥。
众人一阵欢呼,喝起倒彩来。执戟长回过神来,挥刀砍向银鞭,火星飞溅,银鞭丝毫未损,刀口却卷了边。
执戟长跳下马,提刀朝凌霄走来:“他奶奶的,没想到这玩意儿比我的沉水刀还硬!看我一刀劈了你!”
凌霄丢下鞭子从地上爬起来撒开腿便跑,执戟长没费劲便截住了凌霄:“跑!看你还往哪跑!他娘的!龟儿子才跑!是男人就跟爷爷打一仗!”
凌霄双目圆瞪,心里盘算着怎么脱身。
执戟长不容她多想,飞来一刀,削掉了她头顶的帽子,凌霄一头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执戟长不怀好意的戏谑道:“草!样子挺俊,看这头发蓄的,比咱女人的还黑亮!”众人哄笑起来。
凌霄趁他疏忽,抽出袖子里的匕首朝他刺去,执戟长收敛笑容,单用一只手便擒住了凌霄的手腕,稍用力一捏,凌霄手指酸麻,匕首掉在地上。
执戟长一只手捏着她竹片一样细弱的手腕,一只手揪住她胸前衣襟,用力一扯,露出里面雪白的衬里,裹着起伏有致的身躯:“他奶奶的!老子听说过花木兰代父从军,没想到还真遇上一个!真晦气!你他妈一个娘们扮成男人的样子混到军营里干什么?”
他鄙薄的揩去凌霄脸上涂着的炭灰:“你是汉人?干嘛穿着敌军的衣服?说话啊,你是哑巴吗?”
凌霄嫌恶的扭开脸:“我是汉军派去的奸细!我要见你们将军!”
执戟长一惊,怀疑的打量着她,一个小兵跑过来趴在他耳边小声说:“夏军师让我们守在这里,说不定就是为了接应她呢,我们还是把她交上去,万一杀错了人,这个罪名可担待不起啊。”
执戟长客气了几分:“把她带到帅帐去,小心别让她跑了!”
凌霄挣脱开他的制服:“还有她,让她跟着我,我们是一起的。”
*
三个士兵架着铁戟推搡着凌霄跟之之往汉营走,经过重重关卡终于到了帅帐前,之之有些惶恐的依偎在凌霄身边,低声说:“小姐……”
凌霄镇定的望她一眼:“别怕。”
一个小兵从帐篷里钻出来指着凌霄说:“你,将军让你进去。”
之之拉住她,手心里全是汗:“小心。”
凌霄冲她安慰的笑一笑。
帐篷内密不透风,比外面黑了许多,凌霄还没看清里面的人,腿上便遭人踹了一脚,膝盖发软,跪倒在地上。她狠狠回头,看到一张黑红的脸,额头上若再生两只犄角,就能冒充地域里的阎罗王了,一脸凶相。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低沉的声音不耐的问道。
凌霄扭过头望着说话的人,不禁惊诧:“是你!”
坐在矮桌后面的人从堆叠的文书里抬起头,一双锐利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他仔细的打量着凌霄,还是没想起来哪里见过这个人,不悦道:“你说你是我军派去的细作?你有什么证据?”
凌霄取下背上的包袱,打开来,取出一颗鲜红欲滴的宝石:“我要见这颗宝石的主人!”
夏怀远惊得猛然起身,带落了桌上的纸笔,顾不得去捡便快步走到凌霄面前,夺过她手中的宝石,声音激动的有一丝颤抖:“赤丹!你……你从哪里得来的?”
凌霄一五一十回答:“别人给的,他说我到了大汉就可以凭这个去找他,你既然认得这块石头,劳烦你通报他一声:他的救命恩人来找他了。”
夏怀远将石头收进怀里,冷笑道:“你要见他?那你就去地府找他吧!”
凌霄不信:“你胡说什么?把我的石头还给我!”
夏怀远俯身逼视她:“你的石头?这明明是我们定国将军府祖传的宝贝!我爹死后,这宝贝就下落不明,你既然说这是我爹给你的,那你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把他给害死了,然后偷走了赤丹,现在不小心被我军捉住了,你就谎称是我爹的救命恩人,反正死无对证,随你空口白话也没人站出来反驳你!”
凌霄惊呆了,一时无语,瞪大眼睛望着他。
夏怀远坐回桌子后面,拨亮烛台将石头放在光下仔细端详,自言自语道:“果然是你,让我找了好久……”
夏怀远收起石头,脸上阴云密布,对凌霄身后站着的‘阎罗王’吩咐道:“把她带下去细细拷问,随便你用什么方法,只要能让她说出赤丹为何会到她的手上,留她一口气,等战事结束了,我再来问她。”
‘阎罗王’领命,一把拖起凌霄,差点把她的手骨捏碎,凌霄大喊起来:“放开我!我救了你爹一命,你却恩将仇报,你爹死也不会瞑目的!你这个不孝子!你死了进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你下辈子变猪变狗!”
啪,‘阎罗王’将凌霄扔在地上,左右开弓刷刷扇了她三个大嘴巴,凌霄的嘴角渗出血来,半张脸肿的像馒头,两排牙齿都被扇松了。
夏怀远似乎很满意:“郑闯,我就欣赏你这股狠劲,我相信,把她交给你,就算她是九命狐妖也不敢对你隐瞒半句的,把她带下去吧,这件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了。”
就在凌霄被人倒提着出去的时候,有人掀开帘子进来了。
郑闯恭敬的唤他一声:“夏公子。”
夏怀远一见来人,大笑道:“夏汐风,我算是服了你了,我本来不信,就凭你半夜不睡看着那几颗星星,信口胡诌些七宫八阵就能对我的布兵指手画脚,可是你看我听你的逮到谁了?哈哈,我终于可以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了!”
夏汐风的目光落在满脸炭灰、染了泥又染了血、半边脸颊还肿得老高的凌霄身上:“她是谁?”
凌霄听这声音耳熟,睁开眼睛望着他,两人同时愣住了。
凌霄叹口气又垂下头,认命的闭上眼睛,夏汐风隐去眼中的震惊淡淡开口:“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夏怀远忙着在纸上圈圈点点:“严刑拷打,直到她说出所有真相。我敢肯定,她是最后见过我爹的人。为何我爹会惨死在驿站?为何我们家传的宝贝会在她的手上?当年我爹只带了十来个亲兵潜入烙轩,肯定是有所图的。我记得我爹失踪之前,皇太后曾招他入宫密谈,后来我向皇太后问起此事,她竟然不置一词,所有这些疑惑,只有从她口中得知了。”
夏汐风皱眉:“如果她真的不知道,你就算是打死她,她也说不出来呀,除非她随口编个理由来搪塞你。”
夏怀远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残忍:“就算是开膛破肚我也会撬开她的嘴,如果她敢骗我,我自然有办法让她说出真话。郑闯,你还愣着干嘛,把她带下去,倘若你能让她说真话,我让你连升两级,赏赐白银千两。”
郑闯闷声点头,拖着凌霄便要往外走,夏汐风抬手拦住:“慢着!将军,我来替你审她怎么样?”
夏怀远思索一阵,笑道:“你要是不嫌大材小用,我当然感之不尽!”
夏汐风无心跟他应酬,转身对郑闯道:“把她带到我帐篷里来。”
一个小将闯了进来,气喘吁吁、满脸血污:“将军!将军!汉关失守,奥尔夏王带着七千精兵长驱直入,势如破竹,我们损伤惨重啊!将军,怎么办?”
夏怀远腾的站起,将手中的笔丢在地上:“怎么办?挡不住也得挡!丢了汉关,就像黄河绝提,一泻千里!你们就算都死在战场上,也要把它给夺回来!”夏怀远推开矮桌上的文书,将一卷羊皮手绘地图摊开来:“我要亲自上阵督战!”
凌霄被拖出帐篷,忽然指着之之说道:“还有她,我们是一起的……”不知为何,即使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她毫无理由的选择相信这个青衣少年会救她。
夏汐风看了之之一眼:“把她也带来。”
之之看着凌霄的脸,忍不住落下泪来:“小姐……你的脸……疼吗?”
凌霄摇摇头,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总觉得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