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
作者:Olga | 分类:言情 | 字数:3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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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月夜赏菊
风清夜, 横塘月满,水净见移星。
练霭鳞云旋移,声不断、檐响风铃。
凌霄依靠着朱红的亭柱, 独坐在‘翠烟亭’, 望着湖对面的远山出神:初秋的夜风里盘桓着水香, 繁星满目, 华美如锦障。
凌霄忍不住闭上眼, 感受到夜风如水般微凉,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恍若一场梦, 将自己送回了‘落星湖’:
那夜,湖面秋萤飞舞, 埙声沧桑宏大, 曲调凄恻婉转;那夜, 湖上是漠漠的轻阴,湿烟盖住了黑夜, 秋风在月色中沉静;那夜,同舟男子的目光犹如荇草一般,那么细,那么软,那么温存, 将自己密密缠绕。
凌霄蓦然睁开眼睛朝四周望去, 那一丝牵挂, 在睁眼的一瞬, 化作叹息。
凌霄忽然听到极轻微的脚步声, 正要跃身而起,之之在身后低声唤她:“小姐, 是你吗?”
凌霄狐疑的回头:“是我,怎么了?”
模糊里望见她肩头蹲着的那只浑身涂炭般乌黑的大鸟,不禁瞪大了眼睛:“波鲁克斯!”
之之忙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将一张字条递给凌霄。
“今夜子时,横塘路。”
寥寥数字,字字如锥,让凌霄从指尖到脚底一寸寸冰凉,又一点点燃烧,半晌,脑子里才轰然炸开一个念头:修斯,他竟然来了!
之之肩头的大鸟忽然振翅高飞,尤落下一根黑色的羽毛,像极了修斯一贯的作风:决定了的事情,即使明知一厢情愿,也不给你回绝的余地。
凌霄胸中有千万个问题要问,忽然瞥见灌木丛中的一星灯火向这边移来,凌霄迅速将手中的纸条揉成团丢入湖水中,清清嗓音问道:“什么人?”
一个女婢冒出头来:“小姐,少爷回来了,受了伤。”
凌霄跟之之对望一眼,两人眼中皆是诧异,不再多问便跟着女婢往外走去。
*
之之在门口止了步,只剩凌霄一人走了进去。
凌霄望着垂在帘幕外的一角黑衣,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急切的撩开帘子:夏汐风紧闭着双眼,唇色苍白,以一种并不舒展的姿势横卧在床上,黑色短靴上沾着泥,袍边满是打斗的痕迹。
凌霄以为他睡去了,便大着胆子俯身瞧他:几日不见,竟然清减了许多,即使一脸倦容,但五官依旧俊秀如画,精致得让人诧异。
夏汐风忽然睁开眼睛,明朗沉黑的眸子里渗着迤逦秋光。
凌霄被他盯地一阵心慌,忙撇过脸去,不自然的问道:“听说你受了伤?严重吗?”
夏汐风忽然握住她的手,强迫她的掌心覆盖在自己胸口,凌霄赫然发现隔着薄薄的黑衫里面缠着厚厚的绷带,抽回手,湿润的外衣染红了手心:“怎么了?”以他的身手,要伤他如此绝非易事。
夏汐风摇摇头,将身体往床内挪一挪,腾出一片空地,修长的食指轻叩着床铺:“陪我一夜好不好?”
凌霄犹豫的站在床边。
门开了,之之托着一碗浓汁走了进来:“公子,喝药了。”
凌霄退后半步,与之之眼神交错的一刹,心中两相犹豫,不知是去是留。
夏汐风单手执碗,将药一口灌下,唇边沾着乌红的汤汁,犹如干涸的血迹,衬得他失血的容颜,剔透如玉,让人赫然心惊。
他明亮的眸子固执的纠缠着凌霄,眉宇间绵密的忧愁,让凌霄忍不住想对他和盘托出心中潜藏的秘密。凌霄摇着头退后,仿佛隔得远一点就能避开他眼中无声的质问。
夏汐风眸光一闪,恍如烛火遇到一阵强风,忽然蹿亮一下后化作一缕青烟熄灭,他神色黯淡道:“夜里风大,不要四处乱走。”便躺回床上不再吭声。
丝光色的帘幔合拢,只余下垂在床边的那一角黑色袍边。
凌霄愣愣的望着染有尘嚣的袍角出神,正不知进退,之之忽然轻拉了她一下。凌霄轻咬下唇,一扭头,跟着之之走了出去。
到无人处,之之才低声问道:“小姐,您真的要赴约吗?”
凌霄举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如霜,没料到误打误撞进入夏府已经大半年,听容德说来,图坦军队驻扎在偏关不似有南下的意向,似乎在等待时机,那么,修斯又怎会出现在帝丘?难道专为她而来?不过,既然波鲁克斯来了,就不会有假。
不论如何,既然修斯如约而至,她怎么也得去见他一面:“快走吧,再等就要误了时间了。”
之之轻‘哦’一声,跟在凌霄身后往外走去。
*
空寂的街道显出江河日下的萧条景致,两个侍童打扮的清秀少年没有掌灯,就着月光步履匆匆,夜风刮出他们纤薄的身形,他们不时停下脚步四处张望,似乎对帝丘四横八纵的街道并不熟悉。
这一路异常平静,连巡夜的士兵都没遇上,凌霄不禁心生疑惑,喘着粗气看着空荡荡的横塘路,不禁失落:“难道我们错过时间了?”
之之看着天色摇头:“不会。殿下既然来了,以他的心性,不见到您是不会回头的。”
凌霄不禁莞尔,被她这么一说,脑海里涌起许多过往的片段来,心中对此次会面充满了向往,恨不得快点见到他。
两人躲在一棵旱柳下又等了一阵,之之开始犯困,打着呵欠:“小姐,见到殿下,您还会回夏府去么?”
确实把凌霄问倒了:“不知道。”又将问题推回:“你想留下,还是跟修斯离开?”
之之诚惶诚恐:“小姐去哪,奴婢就去哪。”
凌霄忍不住像姐妹一般揽住她的肩膀:“你我是患难之交,当以姐妹之礼相待,用不着分得那么清楚,也不必以奴婢相称。”
两人又望穿秋水的等了一会,之之呵欠连天:“殿下不会被什么事耽搁了吧?怎么还不来呢?再等下去,天都快亮了。”
凌霄心中也变得不确切起来。
街角处转出一个身影,之之看了一眼,满脸惊慌:“不好,是容德!”
凌霄惊出一身冷汗,拉着之之躲到一户人家的廊下。
容德飘然而至,一改平日嘻哈的性格,正色道:“两位姐姐出来吧,你们等的人不会来了。”
凌霄还想伪装,但看容德冷峻的神色,心中顿时透凉:“他怎么了?”
“夏公子与他拼个了两败俱伤,他被我们捉住了。”
凌霄心中那一点点预感被证实,忽然不再慌张:“他在哪?”
“地牢。”
凌霄从暗处走出,秀眉里透着寒霜,腰背绷直:“带我去见他。”
容德无声轻笑,第一次,凌霄觉得此人笑得如此之冷,充斥着血腥味:“你为何不把我也抓了,我跟他有密谋,我在这是为了等他!”
容德充耳不闻,拗住凌霄的双手将她往背上一扛:“沈小姐不要胡言乱语惹祸上身了。”转眼望着之之,恍若陌生人一般语气生硬:“就当今晚做了个梦,梦醒了,就忘了。”
凌霄就像渔翁篓子里的虾,胡乱挣扎着,口中嚷着:“放开我,我不要回去!”全身血液倒流入脑,涨得满脸绯红,犹如醉酒一般显出一种魅惑的绯色。
容德手掌轻扬,凌霄立即安静的俯卧在他肩头。
*
凌霄手脚抽动,拼尽全力大喊:“修斯!”
黑雾濛濛,一身血色的修斯倚着长剑伫立在雾的尽头,凌霄仍不放弃,拼尽全力追过去,终于一点点靠近,眼看着就要跑到他身边,伸手一拽,他身上的血色长衫飘然而落,露出一副森白的枯骨,凌霄哭着大喊:“修斯!修斯!”
忽然,一双手制住她就要弹离床面的身躯,沙哑的嗓音驱散黑雾:“凌霄,醒醒!”
凌霄泪眼朦胧的睁开眼睛,他的目光,恍如疏林中透射的斜阳:温暖、无奈、凄美;又如黄昏初现的冷月:寒凉、悲戚、疏远。
夏汐风手中捏着一块丝巾,仔仔细细揩去她额角沁出的汗水,再将丝巾仔仔细细叠好,塞入凌霄手中,语声低沉:“还给你。”
凌霄不解的展开丝巾:月牙白的绢纱上有一块杏仁大小的褐色血迹,凌霄惊恐的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夏汐风。
夏汐风苍白的唇边展开一个抱歉的微笑:“我说过了,洗不掉的。”
凌霄呆呆的凝视他,半晌才回过神来:“夏汐风……夏……苍术?”
夏汐风点点头。
凌霄抿紧嘴唇,终是没忍住:“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一切,就像一个诅咒,使劲浑身解数都没能逃脱。
夏汐风唇边的笑意渐渐淡去,就像墨汁入水,清水渐浊,深浅沉浮:“你呢?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从何而来,为何而去?”
凌霄拧紧眉头:“我要见修斯。”
夏汐风自嘲一般笑起来:“你在横塘路等他的时候,他便被安插在图坦皇宫中的内应接走了。”
凌霄语声渐渐高起来,透着怒火:“所以你派容德将我劫回来!你明知道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会去找我,你却故意让我们俩错过!如果修斯不被救出去,你是不是打算让我等到天亮,让我自动放弃,让我以为他失约,让我从此安心待在你身边?你这个人,竟然如此阴冷!”
夏汐风神色渐冷,芙蓉落尽天涵水,日暮沧波起:
“你心里想的、念的不是拉缪么?我就连一个修斯都不如?你知不知道他们图坦军队所到之处皆成焦土,只余下血和泥,他们简直就是修罗,死一万次都不足惜,这样的人,你还见么?那些血流成河的事实,你看不到么?你是瞎了还是聋了?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凌霄被他沉缓有力的语气逼得无处可退,而修斯明朗、坚定、蓬勃生春的笑容历历在目。
凌霄茫然的望着帐顶绣着的鸾鸟:“你们都放过我吧……”语气里尽是哀求,孰对孰错对凌霄而言,真的没有意义。
夏汐风僵在床边,凌霄抬手覆盖着眼帘:“你说过若我想走,就让我离开的话,现在还算不算数?”
夏汐风的眼神萧杀,凌霄故意避而不见,继续说道:“如果你还算君子,就应该懂得言必信,行必果。”
夏汐风的语气犹如落水的铁器,渐渐沉了下去,锋芒不再:“这方绢纱我还给你,就当那日的誓言已经践约,眼下正逢乱世,你孤身一人只怕出不了帝丘就会有性命之忧,不如等我一月,我送你回家。”
“你能找到我的家?”
“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并非无迹可寻,但只有五成把握可以找到。”
“那好,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
第二日,赶早进城的菜农被高悬在城门的几颗滴血的人头吓得魂飞魄散,一瞬间,原本人心惶惶的帝丘越发慌乱,城中盛传:图坦将军潜入城中大开杀戒又安然无恙潜出城。空寂多时的图坦街头终于热闹起来,但凡可逃之处的民众皆急着往城外赶。
曾经的花天锦地、华灯璀璨、车水马龙,如今化作一片红衰翠减、西风残照的颓败景致。
夏府中的仆人走的走,逃的逃,剩下来几个无家可归的女婢也被夏汐风施以钱财打发走了,剩下的不过几个做粗活的下人,他们身无长物,也不惧生死,除了留在夏府,别无容身之所。
之之被外遣跟容德采购每日饮食所需,偌大的府中只余下凌霄游手好闲,整日无所事事,照料身负重伤的夏汐风的任务自然落在了她身上。
凌霄捧着腾着热气的药碗站在门外踟蹰不前,屋内的夏汐风半卧在榻上,手中拿着一卷古书,余光静静的扫向纸窗上映着的那个纤细的身影,她不推门而入,他也不轻声唤她,两人在静谧里相持。
院内栽着一棵百年古槐,凋敝的树叶犹如镀了一层金,秋风一过,枯叶飘飞宛若蝴蝶,树上藏着的秋蝉应着风声一气乱嚷,流音绕丛藿,余响彻高轩,衬得整个院落越发寂寥,孤身一人听来,只觉得悲戚至极。
凌霄低头望着热气渐渐散去的药碗,终于下定决心抬手敲门,谁知道两扇门扉自动打开,一身雪白长袍的夏汐风伫立的门口:剑眉冲星,眸如墨玉,挺秀的鼻翼沁出一层薄薄的汗,浮出一层淡淡的金色,失血的唇瓣染上霞光,让人遥想到三月山光翠欲流,容颜艳丽如斯,隽秀如画,映着秋阳杲杲,惹得树上寒蝉越发叫得声嘶力竭。
他未语先笑,眸中春色一泻千里,原本萧飒的秋景转目间化作百卉千葩。
夏汐风拉着凌霄便往外走。
凌霄手中托着的药盏洒出一片乌汁,凌霄无力的被他拉着大步往前,一面顾此失彼的护住药盏,口中无奈的连呼:“药!药!”
夏汐风扬手端过碗,仰面一口灌下,眉头微皱,叹道:“真苦!”连碗带盘子甩在树下,步伐更快了。
凌霄走得气喘吁吁,一时忘记了两人之间的隔阂,就像两人关系极好时口无遮拦的问道:“我们去哪?”
夏汐风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答道:“我们去赏菊。”
凌霄瞅着天色不禁怀疑:“天都快黑了。”
夏汐风回头神秘一笑:“就是要等天黑才好看。”
凌霄渐渐沉默:夏汐风今日没有束发,一头乌黑的长发流泻至腰,随风扬起几丝青丝,抚在凌霄面上,撩拨得凌霄心头愁绪三千;他的手因为失血过多、体虚阴寒透着微凉,十指修长,犹若柔软的藤蔓一般缠绕在凌霄手上,那样柔韧,那样绵密,让她丧失了挣脱的勇气,甚至,想要一头扎进这铺天盖地的网中,不想再逃。
落日余晖,斜阳向晚,帝丘的街道上一片狼藉,仿佛被敌人的铁蹄□□过数百次。
夏汐风的脸上也浮上淡淡愁绪,他忽而将凌霄拦腰抱起,纵身一跃跳上了屋檐,这下,便可以无视人间惨象,享受着暝色千里的壮阔景色。
凌霄看着越来越近的皇宫,不禁停下脚步问:“难道我们要去皇宫?”
夏汐风拉着她继续往前走:“没错。”
对面便是宫墙高耸的禁城,夏汐风放开凌霄指着一侧耳门:“这儿是运送秽物的侧门,看守的人很少,我把他们引开,你就从那里进去。”
凌霄扯住他的衣袖:“我……”
夏汐风揉揉她的头顶的发髻:“别怕。”说罢纵身一跃,白衣胜雪,身轻若燕,矫若飞龙,果然,这招声东击西立即让把守着耳门的士兵闻声而动。
凌霄蹑手蹑脚飞快朝耳门跑过去,忽然,一个赶着满车秽物的大婶大声喊道:“有刺客!快来人哪!有刺客!”
凌霄惊得呆在原地,满脸涨得绯红,头顶掠过一个身影,他轻喝一声:“快跑!”
凌霄拔腿就跑,直到身后再没有喊声了才扶着宫墙停住脚,举目四望,只看到重重叠叠的红色宫墙,以及头顶一片璀璨霞光。
夏汐风犹如一片枯叶轻盈的停在凌霄身边,笑意盈盈的望着凌霄:“怎么样?好玩吧?”
凌霄白他一眼,气喘吁吁:“你……明明有办法让我进宫,却……弄得我虚惊一场!你存心的!”
夏汐风笑意越浓:“还记得那日祭祀,我是怎么带你无惊无险的出府的么?难道,你还想再钻一次狗洞?”
两人忽然相视一笑,继续朝前走去。
凌霄忽然闻到一股饭菜香味,不禁咽着口水问道:“我们不是去赏菊的么?”
夏汐风将她拉入一处灌木低声说道:“赏菊也要先填饱肚子呀。”
凌霄愕然,这才看清门楣上三个鎏金大字:“御膳房”:“我们,要去偷吃?”
夏汐风含笑点头。
凌霄明知危机重重,但经不住香味的诱惑,陪着夏汐风蹲在灌木中。
宫女鱼贯而入,又双手捧着托盘序列而出,四周终于安静下来,夏汐风给她比了个手势,两人猫着腰偷偷朝大殿摸去。
夏汐风探明屋内情形后比了四根手指,凌霄会意点头,只等夏汐风引得一群人往外跑去,便悄悄潜入屋内,不禁为满屋子御膳振奋,草草包了几样肉食后又藏入灌木中。
须臾,四个宦官骂骂咧咧的往屋内走去,夏汐风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凌霄身后,两人脸上都露出久违的轻快笑容,大快朵颐后拍拍屁股继续走路。
凌霄不禁轻声感慨:“当皇帝真好,这么大的院子供他一个人住,这么多美食让他一个人吃,那么多美女让他一个人享用,所有人见到他都必须俯首帖耳,四海之内皆为他是瞻。”
夏汐风淡淡询问:“你想过这种日子吗?”
凌霄不假思索的答道:“当然想呀!谁不想呢?”
夏汐风若有所思的望着她,凌霄只顾四处张望,对雕龙画栋的皇宫充满了新鲜感。
夏汐风忽然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处心积虑要逃出图坦皇宫呢?”
“因为不快乐。”
“那你现在快乐吗?”
“快乐。”
夏汐风无声笑了。
*
夜幕四垂,夕阳的艳光融入黑暗中,宫中灯火次第亮起,犹如九天银河落入了凡间。
凌霄颤悠悠的踩在屋脊上,生怕一不小心就要掉下去,琉璃瓦经过昼夜温差渗出一层水雾,滑溜溜的,凌霄如履薄冰,走得格外艰难,但高处俯瞰的宫中夜色极美,她舍不得下去。
夏汐风伸出手臂:“挽着我。”
凌霄犹豫着,最终还是在呼啸的风声中屈服,心中暗暗说道:就像姐弟一样。虽然明知道这种依赖的感觉不只是亲切。
忽然,走出了鳞次栉比的宫殿,骤然开朗,脚下是一片斜坡,成千上万朵菊花灿然开在夜色中,冷香如浪扑鼻而来,凌霄惊叹:“真美!”
夏汐风轻叹一声,幽幽说道:“这是‘夜光菊’,它们在开花期间吸收光亮,在黑暗中能释放出金色的光。当年冷香公主偏爱菊花,先帝为此广纳各地品种,这种‘夜光菊’却是无情,在冷香死后开得格外繁盛。”
凌霄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知道冷香公主腹中的胎儿是谁的么?”
夏汐风毫无表情的说道:“皇宫中来往的男人不尽是宦官,谁知道是谁的呢?”
夏汐风坐在屋宇上,从袖中掏出排箫,凑在嘴边随意的吹了起来:箫声时而清脆飘逸,时而高亢亮丽,时而婉转若风,时而轻美甜润,时而低沉宏大……
凌霄望着夏汐风的侧影不禁怅然:他行若流水静如美玉,他身上有一种平稳的气息,让人信赖、仰仗。
凌霄远远的望着:夏汐风双腿交叠,双手握着排箫,十指灵动,头顶着寂寞夜色,看天边墨云缓缓飘来,遮住了银白色的月光,黑暗里万籁俱寂,唯有他的箫声追逐着夜光菊的冷香飞翔,难怪古人将‘排箫’又称为‘凤翼’,它的乐音之美,之广,之变幻万千,是其他乐器所不能及。
凌霄觉得时间飞逝,沧海桑田,那朵墨云驾着清风又飘走了,清辉泻下,满目银光,夜复一夜,少年如刀刻般深邃的侧影在光阴转换间屹立千年。
凌霄睁开眼,只看到晨光满室,灰尘的微粒在光束中肆意飞舞,自己竟然睡了一夜,难道,是夏汐风将自己背回来的?
凌霄起身,只觉得一夜好觉,精神百倍,推开窗户,大口呼吸着清晨的爽露。
之之见她面色红润,不禁面露喜色:“小姐,您醒了?”
凌霄只觉得心情不由自主的愉悦,笑问:“夏汐风呢?”
之之快言快语:“公子一大早就出府了,晚间才能回来,小姐中午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出去买。”
凌霄飞快穿好衣服跑出门外,挽着之之的手臂,亲亲热热道:“走,我跟你们一路。”
之之在心中暗笑,昨夜她发现小姐不在屋中,心神不宁的守到大半夜,谁知道夏汐风一头雾水将她抱了回来,今晨夏汐风神清气爽的出府,凌霄性情大转,看来,自己昨夜一定错过了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