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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雪记(清穿)

作者:天瑶 | 分类:言情 | 字数:21万

12.十一、病

书名:绛雪记(清穿) 作者:天瑶 字数:5658 更新时间:2024-10-10 22:44:14

十一、病

“四哥怎么样?”昏暗的房间里,一个声音低声询问。

“四阿哥是怒火攻心,外加遭受风寒,牵动肺经……”

“少给我说这些没用的,四哥什么时候能好?”听不得这些太医们啰啰嗦嗦的声音,胤祥忍不住喝止了对方,一手抓住他衣领,气愤不已,“高烧已经快三天了,四哥身体一向强壮,哪里有这样过?”

“这、这……”从宫中来的太医吞吞吐吐,“这奴才也不太清楚,不过一定没事的,过些日子就会好了。”

胤祥猛的放开了对方的衣领:“过些日子、过些日子,这不已经三天了?”正发着脾气,却听到病榻上的人又开始低声喃喃自语——

“什么?”他侧耳,想听清楚他究竟在喊些什么。

“小如……小如……”

小如?他赫然一惊,这个早已被隐去七年的名字,为何又被突然提及?难道七年来,他居然是在强颜欢笑,始终不曾忘记她?

病榻上的人却忽地改口,喃喃:“绛雪,绛雪,我恨你……”

绛雪?他微怔,这才再次想起那个紫衣女子的面容,恍然大悟——原来竟是如此,难怪第一眼看到她,四哥就拼了命去救她,是这个原因?

七年前,因为身份不同,他只能看着对方惨离自己而去,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未曾相见,现在看到一个与她面容有些相像的女子,便如此深深地陷入其中,无法自拔了。

“十三爷,请放心,一切都会没事的。”看胤祥沉默许久,太医忍不住安慰,“只要福晋按着奴才们开的方子,再过几天四爷必定会好,不过……心病还须心药医啊,要让四爷彻底康复,只怕……”

胤祥明白了对方话中的意思,沉默下去。

梅绛雪,谁能想到这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会惹出如此之多的麻烦?

“那么,奴才告退。”太医低首。

“四嫂,四哥就麻烦你照料了。”想了一会儿,胤祥向身边的妇人施礼。

“你放心,我也希望爷快点儿好。”她微笑,语气里却微微有些无奈,“真是没想到,七年前的那件事情,竟会酿成现在这一场风波,早知如此,还不如……”

“七年前的事情谁也没有预料到。”胤祥闭起双眼,“四嫂,四哥醒来之后,千万莫要跟他提起这件事情。”

“好,我知道了。”乌喇那拉氏颔首,看向床上陷入昏迷的人——眉头即使是睡着也是紧皱的,仿佛陷入了什么无法自拔的困境里,叹气,“只是我不提,他能忘么?”

胤祥动了动嘴唇,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

暗夜的天空中飘着淡紫色的浮云,宛若神秘的夜里的精灵守望着一切,远处早已是一片暗黑,那如同羽毛般的紫云,却仿佛停住了脚步,俯瞰着人世间的一切。

“呵,真是不知道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云彩了。”月影下,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果然,这里的云也要美丽许多啊……”

“姐姐……”梅建安低喊,却并没有安慰——常年的相处中,他早已了解她所有的脾气和秉性,在她难过的时候也绝不去询问什么,他明白,她所需要的只是一张琴。

“这是专门从古玩店挑来的‘焦尾琴’,姐姐可一试。”他陪笑,尽自己的力量可以让她开心一些。

“是么?”绛雪神色恍惚,微微问了一句。

“也好。”她不等对方回答,自言自语,“很久,没有唱过那里的歌曲了。”

不等建安询问,她自顾地弹唱起来,那个古老的已经几乎消隐在记忆中的歌曲——

“宁愿时间放过我的眼 把你看成 墓碑

“还是想起残缺的回忆 曾经让我 完美

“以为相逢 流下不相识的泪 无情如流水

“只是忘了你是谁 难忘你是我的谁

“宁愿牺牲忘情的道行 在你面前 崩溃

“还是选择枯木的坚强 把那春草 摧毁

“宁可吹起 凋谢的夏花 还是如秋叶静美

“难道不懂得绝情感情就没有枉费

“就算不再见 都再会 面目非全非

“有些恨挫骨扬灰不后悔

“给我一万年 一两岁 也都无所谓

“有些爱 逃不出天网恢恢 ”

歌声空灵飘渺,透过围墙飞出梅府,甚至消散了天际的浮云。然而,女歌者的脸上却带着惨淡的笑容——那几乎是一种绝望下强装的笑容,凄美的夜空中,惹人心疼。

“好美的曲子。”建安叹息一声,却不多言。

“是啊,好美的曲子。”女歌者机械的重复了一句,低声呢喃,“不会了,以后都听不到这样的曲子了……”

“姐姐?”他并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然而语气中流露出来的哀伤却让他心痛,究竟那一夜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如此意志消沉?

“没事。”奇怪的,只是一瞬间,她便恢复了往常的从容与自信,似乎刚才的所有全部都是他的错觉,“一切都会好的,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这样的歌声甚至让夜间的来访者都驻足停顿,在门外迟迟不肯敲门——这是她的声音么?那个人,居然有如此美妙的声音?

甚至歌声结束后,他还一度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爷……”身边人低语提醒一句,他才回过神,敲门。

安静的夜空中蓦然响起的声音,让所有人一惊:这么晚了,还会有谁?

绛雪刚刚平复的心情又如同琴弦紧绷,是他么?难道,是他来了?

霜儿开门,迎入一个并不算陌生的男子。

“十三爷?”绛雪微怔,眼里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你怎么来了?”

“梅姑娘,我有事想要跟你单独谈一谈。”来人温文尔雅。

建安点头,随即带着众人全都退了下去。

绛雪替他沏了杯茶,伸手示意他坐下。

“梅姑娘,刚才的曲子确实好听,只是……太过凄凉,只怕不祥啊。”他接过茶,小酌一口,微笑地向对方开去,一时微怔,不过是几天未见吧,她眼里怎么就毫无生机了?

“我不在乎这些。”她浅笑着回应,问道,“十三爷来,是为了什么事呢?”

“哦,”他本是带了一肚子气来,却在听到那样的歌声时早已放弃了心中的偏见,开始为她担心,犹疑许久,他终于还是说出口,“我也知道了一些你跟四哥的事情,梅姑娘,若真是皇阿玛相逼,你可以跟四哥解释清楚的,我们满人一向不在乎这些。”

“与皇上无关。”听清了他的来意,绛雪微笑,“十三阿哥,你不明白。”

“什么明不明白?”胤祥忍不住提高了声调,“说来说去不过是你喜不喜欢他,他喜不喜欢你,说开了不就好了?哪有那么深奥?”

绛雪微微摇头:“说不开,我和他终究是有缘无份。”

“怎么会说不开?”

“对我而言,他若是不相信我,那我说什么都是无益。”

“不相信你?”胤祥一怔,“他为什么不相信你,走,我带你去跟他说清楚。”

说着,一边就拉住了对方的胳膊准备往外走。

“不!”她却坚决地吐出一个字,“十三爷,我们之间,不可能了。”

“为什么?”

胤祥始终不明白,却听到对方语气里的凄然:“我们,在对方身上用错了心……”

听不得对方如此推脱,他一下子道出了实情:“梅姑娘,四哥生病了!你就不能去看看他?”

她霍然一惊:“他病了?”

“病了三天了,高烧不退,那群太医们也毫无方法,”胤祥道,“我怕再烧下去,他脑子都要烧坏了!”

她差点儿站不住,喃喃:“怎么会这样?”

“从你那儿回来就病了,梅姑娘,你别看四哥平时冷冰冰的,但他却是个痴情种子——即便病的时候,嘴里还不住的喊着你的名字。”他跟她商量,“就当是为了替他治病,可以吗?”

“不!”绛雪下意识地否决。

“为什么不?”胤祥火气腾地就上来,拉住她的胳膊,“难道你不是一向慈悲为怀、妙手仁心的大夫么?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绛雪知道他是在用激将法,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有说。

“原来梅姑娘也不过如此……”胤祥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真放得下过往的一切。”

“你不需要如此。”紫衣女子淡淡的说,“我去就是。”

胤祥面露喜色,没错,这句话果然说中了她的心结,究竟是为什么她如此急切的想要跟四个撇清关系?没有再说什么,他立刻差人准备好马车。

马车停在四阿哥府时,她不由得神色恍惚,想起了那天他说的话——

“你放心,以后四阿哥府你也休想再踏入一步!”

她苦笑,若是他知道自己来了,一定气得立刻跳起来吧。

顾不得想再多,她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你怎么来了?”一看到她进来,乌喇那拉氏惊诧地喊了一声,然而在看到胤祥时,她还是尽量压下自己的声音,“十三爷,这……”

“嫂子,这是梅大夫。”

乌喇那拉氏是何等聪明之人,一下子洞悉了所有的一切,立刻恢复以往的平淡:“原来是梅大夫。”

绛雪微微颔首,望着病榻之上的男子。只是几日不见,他莫名地清瘦了许多,颧骨也有些突兀了出来,青丝散乱在他面庞之上,眼窝深深陷了下去,面色苍白如死。

“梅大夫,开始吧。”胤祥不动声色地提醒她。

“好。”仿佛知道自己失态,绛雪尽量保持着平静,伸手向他的脉搏摸去。

胤祥侧在一旁,关注着这个医者——她是他见过的最特别、最独立的女子,不仅仅是医术高超,而是她面对各种情况下都能保持一种镇定和冷静,仿佛什么都不在乎,却恰恰又在乎着所有人。

他看着她,她的眉头紧蹙,凝成一线,沉思许久,才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桌上提笔写下一张药方。

“尽量喂他吃一些流食,有助于他恢复身体,照着这个方子抓药。”感觉到这个声音由远及近,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关注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立刻收敛了心神。

“好。”他有些尴尬,结果那张药方递给乌喇那拉氏。

“梅姑娘的药方跟太医的药方不知有何区别?”乌喇那拉氏不以为然地拿着药方在面前抖落一番,眼神间竟有些挑衅。

“大约没有什么区别。”绛雪回答的倒是坦然,“不过是风寒而已……总会好的。其实我本不必来这一遭,这就告辞了。”说话间,她已经迈出几步,半途又折返而回,对着胤祥说道,“十三爷,绛雪希望我来四爷府这件事情能够瞒住他。”他若是知道了,少不得是要发脾气吧。

“好。”胤祥沉思了一下,答应了。

绛雪施礼,随即踏了出去。

“梅姑娘,”乌喇那拉氏突然叫住她,“不知道什么食物比较适合四爷,烦请您到厨房指点一二。”

对方言辞闪烁,她知道必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于是点了点头。

踏门而出的那一刻,仿佛是梦幻一般,病榻之上一直沉寂的那个人隐隐约约地吐出一个暗哑的声音,让她全身一震——

“绛雪……”他低声喊,仿佛这一句费尽了所有的心神。

乌喇那拉氏看着面前的紫衣女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却依旧踏着坚定的步子走了出去。——可以隐藏地如此不露痕迹,她的心里也压抑了不知多少忧伤和无奈吧,这便是女子的宿命了。

“梅姑娘,其实你也是个可怜的女子。”行走在路上,乌喇那拉氏突然悠悠地开口。

“可怜?我不明白福晋的意思。”绛雪低声应了一句,早知道深宫里的女子都是不怀好意的,或许就不应该跟她来。

乌喇那拉氏浅笑,走到一处房间推门而入:“爱上四爷的女子,都是可怜的。”她示意绛雪进来,“你看——”

随着她指的方向,绛雪看到一幅画像,忍不住走了过去低声:“这是……?”她看得有些好奇。

“你不觉得你跟画像上的女子有几分像吗?”

她蓦地一惊,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她身上,仿佛已经预知了什么。

“四嫂?!”正当两个女子沉默时,胤祥却突然闯入——感觉到四嫂的不对劲,他已经立刻追了过来,却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你在干什么?”

“十三弟来得刚好,”乌喇那拉氏道,“那件事情你更加清楚,不如由你告诉梅姑娘,可能更加合适。”

“四嫂!”他低喝一声,却已经无能为力,只能担心地望了梅绛雪一眼,祈求她不要想到什么,然而,不可能。那么聪明的女子,只需要别人一句话,已经想象得到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

“十三弟,劳烦你把这件事告诉她——她也该明白她在四爷心中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乌喇那拉氏说完,便离去了。

绛雪看着眼前这幅图画——

烟花三月下扬州。在那样美好的季节里,一个翩翩公子遇到俏佳人,柳絮纷飞,春意盎然,一对璧人携手相牵,那会是多么美好又惬意的画面。

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

那么,一切也都说得通了。难怪他会对一个陌生人拼死相救,生死相许,原来居然只是因为自己是那个人的几分影子?那么,她所交付的真心,究竟又算得了什么?

一切,更像是一个笑话。

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心仿佛别割裂开来,鲜血一滴滴落入深渊里,仿佛屋里沙沙的漏更。她转头看着一脸紧张地胤祥,玩笑道:“听闻十三爷一向风流潇洒,想不到此刻居然如此紧张,真该让画师画出来让其他人观赏。”

胤祥却没有心思跟她开玩笑,只是向前走了几步:“梅姑娘,你……”

“绛雪只是个大夫,不是吗?”绛雪微微一笑,不再去看那幅画像。终于,完全结束了,之前无论她如何绝情,总还是希望二人依旧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要他道歉,或许还是有希望的。

她错误的把幸福寄托在一个已经有了家室的古代男子身上,并且居然希望可以让自己成为对方的唯一。这一切犹如一个短暂的梦,只是梦醒的方式,居然会如此残忍。

“噢。”胤祥看着她强装出来的笑脸,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只是低声应了一声。

“绛雪告辞。”

“我送你。”胤祥一步跟上她,一路犹疑着要不要跟她说清楚这件事,两人沉默着,谁也没有开口。

“到门口了,十三爷请回吧。”绛雪低眉。

“哦,好。”他讪讪地笑着,终于在对方踏出门那刻拦住她,“梅姑娘,这件事情我可以说清楚……”

“不必了,”绛雪淡淡地说,“十三爷难道不明白吗?福晋之所以让您告诉我这件事,就是为了她将来不用承担责任,如果你真的告诉了我,等到四爷醒来,依着他的性子,会如何怪罪你呢?”

胤祥一怔,道:“我和四哥自小亲近,他必然不会怪罪于我。”

“是么?”绛雪低声问了一句,虽然是兄弟,二人也差了近十岁吧,若真是怪罪起来,胤祥岂会真的不害怕?所以他的话才会如此没有底气,她一笑,“其实我都清楚,无非是扬州发生的那件事情罢了。”

“你怎么会知道?”

绛雪一笑:“才子佳人,历来故事都是这么编的。十三阿哥,保重。”她微微一俯身,一袭紫衣消失在风里。

东方已经微微发白,胤祥看着远走的那个身影,一时间竟有一种复杂的滋味回荡在心头——她玲珑剔透,如此轻易地就看穿了每一个人的心思,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何屡次让自己陷入困境呢?一夜未睡,她的身姿虽然依旧袅娜,但终究还是有了一些疲倦,瘦弱得仿佛风一刮就要吹倒。

他长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相信,这样的女子是贪慕虚荣之人。四哥是不是误会她什么了?只是,为何在她的眼中,他居然看到了一种决绝。仿佛只是一瞬间,她便从软弱恢复到最坚强,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她的心中可否也真的如此强韧?

他怔怔地发呆,忽然听到身后有人来禀:“十三爷,四爷醒了。”

“什么?”他一惊,立刻收起手中的扇子,“走!”立刻朝内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