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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雪记(清穿)

作者:天瑶 | 分类:言情 | 字数:21万

19.十五、再相逢(上)

书名:绛雪记(清穿) 作者:天瑶 字数:5279 更新时间:2024-10-10 22:44:14

十五、再相逢

暮霭落下的时候,胤禛的船由水路顺利地抵达扬州。

“主子。”戴铎只带了两个随从,装扮的很低调,见到对方下船立刻躬身行礼。

“嗯。”来人淡淡应了一声,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眼中闪过凌厉的寒光,直奔这一次来的主题,“说说你查的情况。”

“是。”几人一路前行,戴铎一边低声禀告着自己查到的情况。

“两年前奴才来扬州查这件案子——因为时间隔得实在久远,所以耽搁了一些时日。”他解释着,生怕主子会因为自己办事过于费时而责怪自己,然而一眼瞥到胤禛脸上不耐烦的神色,心中升起一股惧意,立刻转入正题,“不过两个月前终于让奴才找到一丝线索,奴才找到了当年在孙府当奶妈的人,她说当初孙府的小姐因为跟人私通怀孕,犯了族规,不知廉耻……”说到这句话,他明显停顿了一下,隐去了那个妇人口中更加恶毒的字眼,有些心虚,“按照族规……被烧死了……”

——怀孕?胤禛手指陡然紧握,关节处被掐得泛出青色。她当初居然是怀着自己的孩子并烧死的么?!

“是么?”他的声音冰冷地如同冬日的雪花,冻结了温暖的扬州,“孙府现在还有什么人?”

戴铎心中悚然一惊,知道这件事情对他重要不已,立刻回答:“五年前孙老爷去世,孙家也曾一蹶不振,即将倒下之际,却忽然从族人中出现了一位少年孙少全,不仅重振了孙氏在扬州的商业地位,而且还打压着梅氏在扬州的势力。”

胤禛脸色忽地一变:“梅氏?”

“是,梅氏五年前将重心迁移到京城,江南的所有事务都只能由梅氏少主飞鸽传书管理一切,孙少全看准了这个时机,便开始对梅氏进行打压。你看——”几人边走边谈,走到扬州最大的两处酒楼时,戴铎伸手指向前方,“这间是‘梅氏’的酒楼,而对面就是‘孙氏’的酒楼。”

胤禛脸上仿佛有什么温暖的神色闪过,深深看了一眼梅氏的酒楼,在这一瞬间竟有一丝出神。——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了,也不知道她过得如何,是否也有一点想起自己?

看着有些清冷的梅氏酒楼,胤禛低声,语气中有些狠绝:“那么,你已经有办法了吗?”

“主子……?”戴铎低声应了一句,却不敢多言,毕竟,主子的脾气极其难捉摸。

“说吧,我知道你一向想好了办法才敢禀告,这也是你踏实的地方。”胤禛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是。”戴铎答应地干脆,对于这个主子来说,这样的话语已经算得上是某种意味上的夸奖和肯定了,“主子,这孙少全是太子的人,如果真的要动,一定不能露出任何破绽,所以我们不妨‘借刀杀人’。”

胤禛点头,默认了戴铎的说法:“说下去。”

“此次南巡的其他皇子一定也会与江南的商人有来往,我们只需要‘制造’出孙少全与阿哥金钱往来的证据,交给皇上,一定可以将他置于死地。但是爷……你打算选谁?”

——选谁?

转过了几条长街,胤禛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着前行。

扬州城的富庶和繁华比起京城来说也毫不逊色,青石板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商人们大肆叫卖着商品,然而他的内心却是孤独的。

没有人可以真正替他决定什么——虽然这个选择是如此冒险,甚至可怕!

虽然梅绛雪与康熙的事情只是一场误会,但是这却第一次让他有了想登上那个位置的愿望。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件事情带给他的震撼和苦楚,也再无法忍受自己连最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无论是七年前的小如,亦或是现在的绛雪,只有当他登上那个九五至尊的位置上,他才可以保得所有他关心的人不受伤害,也才可以确保他们白头偕老。

那么,就此一搏吧!

胤禛在街道上随意地走着,忽快忽慢。戴铎和高福儿也不敢去打扰,只是紧随其后,终于在某一处庭院,胤禛的步子忽地停了下来:“戴铎……就这么办吧,皇阿玛还有半月就到扬州了,到时我不方便出面,你一定要处理好所有的事情。”

“是,主子。”

“那么,我们就来布下天罗地网吧!”胤禛嘴角微微扬起——况且,回京之后送她一个惊喜也是不错的,若是她知道自己帮她除去了对手,更容易原谅他了吧!

他抬步要走,却陡然看到面前偌大的府邸上写着两个字——“梅府”,忍不住一惊:“这是……”

“回主子,这是梅氏在扬州的府邸,已经荒废很久了。”还是第一次看到胤禛这样的神情,戴铎也是有些奇怪,但还是立刻回答了他的疑问。然而,每次他提到“梅氏”这两个字时,他仿佛都能感觉到对方眼中微微泛起的波澜。

“是这样……”叹了一口气,胤禛仿佛有些失望,“走吧,去前面的客栈落脚,尽量不要引人注意。”

***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荷塘上随风荡起点点涟漪,荷叶初露尖角,清脆的绿色弥漫碧水,仿佛有无尽盎然的春意。碧水上,小舟随意地飘荡着,白衣女子坐在中央,仿佛低头思索着什么。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清亮却不失男子气概的声音在远处响起,不过一瞬,承载着女子的小船陡然震动了一下,却又在须臾间恢复如常,只有一点水花被溅出几尺远。

“原来这首诗说的就是这个情景。”胤祯微笑着从岸上一掠飞入荷塘的小舟上,看到白衣女子居然丝毫没有被惊吓到的感觉,有些挫败感,“喂,你都不害怕落水吗?”

沉默。

“喂,你的定力可真是好!”他忍不住夸赞一句。

还是沉默。

“喂!”他终于忍不住大声高喊,高高抬起的手臂就要落在少女的肩上时却忽地一顿,收回了绝大部分的力量,轻拍在少女肩上。

梅绛雪有些机械地回头,眼里露出些许诧异:“你怎么来了?”

“我来了好半天了,你居然没有发现吗?”胤祯无奈地摇头——这么说,刚才自己吟了半天的诗词,她一句都没有听到?然而在看到少女眼中露出迷茫甚至有些不安地神色时,他又换上一副担心的面容,“你……到底怎么了?”这几天住在梅府,她要么是把自己关到房里,要么就是在不同的地方发呆,如此巨大的改变,让他也有些困惑。

——究竟有什么事情为难呢?不就是皇上派她来这里查账目了吗?

“没什么。”女子淡淡地答应了一声,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是么?”他靠着她的背坐下,伸手捧起水,任由水珠从手中流散,“我可没有看到有谁回乡探亲还这么不开心的。”

“……”她愕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绛雪……”他的语气中突然流露出稳重和严肃,一别于往日的嬉皮笑脸,从背后握住了她的手,“你知道吗?你可以相信我的。”

背靠着背,看不到女子的表情,只感觉到她的手有些冰冷,微微一颤。

“我知道了。”女子默不作声的将手抽出,心中有丝慌乱。

“那么,告诉我你在为什么而烦恼?”他泰然自若地收回手,问。

“没什么……”她轻叹了一口气,回避这个话题。

胤祯苦笑,旋即明白了什么——莫非她是在为那个人考虑该如何隐瞒吗?或者,她同时也在为自己考虑,在这样复杂的情况下,以她的性格,一定希望凡事都是完美无瑕的。

“对了,你不是来处理账务问题的吗?”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梅绛雪道,“怎么这么清闲?”

胤祯浅浅一笑,眼里有说不出的开心——她也是在想如何处理他的麻烦吧,果然也是在替自己着想呢。

“那有什么好处理的,”胤祯满不在乎,“只要让白羽知道这个消息,提前打点好一切不让皇阿玛发觉不就行了,平时他就准备了两个账簿以备不时只需,现在多注意就好了。”

“哦。”她答应了一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喂。”

“嗯?”

话音一落,梅绛雪只感觉到身后一个温暖的怀抱将自己抱住,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已经飞离了原来的荷塘中央。

“你干什么?”梅绛雪被胤帧抱住,飞离了小船,漂浮在半空中,不由得大喊。

“别说话。”对方温柔地抱着她,“小心掉下去。”

她抬起头,心跳突然加快——温润的春风里,她第一次感觉里他这么近,似乎还能听得到他的心跳。年轻的面容上是干净的线条,他嘴角微微扬起,深黑色的眼眸仿佛明珠动人,眉宇间,竟隐隐约约跟那个人有些像。

——这是她生命中第一次有飞翔的感觉。然而,身体离地并没有让她感觉到任何害怕和空虚,反而在他的怀里有种说不出的踏实感。如他所言,她可以依靠他的。

凌空踏了几步,胤祯抱着她落到岸上,立刻便拉着她往外跑。

“去哪儿啊?”她被他拉得跌跌撞撞,一时间竟有些跟不上。

“去玩。”他边跑边答——关了自己这么多日子,她也该出去散散心了。

“我没心情。”

“那也得陪我去,”他有些无赖,“反正谁让这是你的家乡,你总该尽些地主之谊,陪我去一些漂亮的地方看一看吧!来一趟扬州多不容易!”

他不由分说地拉她出门,在踏出梅府大门的那一刻,梅绛雪终于成功的甩开了对方的手臂,无奈:“好了,不要拉拉扯扯的,我陪你去就好了。”

她摇了摇头,却忽然瞥见长街尽头仿佛有个身影一闪而逝,熟悉得让她一惊,表情里居然有些僵硬。

“怎么了?”看到她的不寻常,胤祯奇怪地问。

“哦,没什么。”眨了眨眼,长街的尽头空无一人,她苦笑——想不到自己居然出现了幻觉,那个人现在应该正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吧,顿了顿,她开口,“走吧,三月正是桃花开的时候,不如去‘桃花渡’去观赏一番。”

“好啊!”胤祯开心不已,“只要是你带我去的地方,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也去……”

“贫嘴。”她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我是说真的啊!”后面有个声音大声喊着,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嘴角露出无奈地微笑,又低声重复了一遍,“我是说真的。”

女子并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走了十几步后发现对方居然没有跟上,有些奇怪:“快走啊,愣着干嘛?”

“好啊。”他勉强地笑着追上了她。

***

客栈的房间里充斥着檀香的味道,高福儿知道胤禛的习惯,所以即便是下江南时也带着必备的东西,也难怪胤禛会如此信任他。

翻看手中戴铎递过来的‘孙氏’资料,胤禛总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孙氏仿佛有意隐藏了自己的势力,所有的一切也绝不如表面上看起来如此简单。

翻了几页,胤禛问道:“你找的那个奶妈在哪里?”

戴铎在一旁站立许久,终于有说话的机会,立刻回答:“主子请放心,我已经叫人把她安置在一处秘密的宅院里,主子现在要去见她吗?”

胤禛想了一下,转头望见窗外已经盛开的桃花,突然恍惚了神色。——桃花,只有在扬州才能开得如此灿烂和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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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七年前,他不是也毫不犹豫地喜欢上了那个在桃树下回眸一笑的女子么?

“不!”放下了手中的资料,胤禛起身,“我要先去一个地方,你就不必跟着了,去忙你的。明天再过来,我们部署一下这里的事情。”

“是。”戴铎答应着退了出去。

“爷,您要去哪儿?”高福儿立刻揣着银子,已经是要出门的样子。

胤禛微微笑了一下,眼里有什么苦涩闪过,却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踏出了客栈的门口。

“爷……”高福儿呐呐,不敢再多话,紧紧追了上去。

胤禛漫步在扬州的街道上,不时向四处看着,脑海中有什么已经模糊的回忆又再一次被唤醒,刺痛着他的心。

“这位公子,这是扬州上好的胭脂水粉,要不要买一些给心上人啊?”街边一个摆摊的大妈冲他挥手,他木然走了过去,面无表情,“多少银子?”

“二两银子,这可是扬州群芳阁的花魁才能用的。”妇人吹嘘着,“你看,这颜色涂在姑娘的脸上多漂亮,刚才还有位公子牵着为小姐买了一盒呢!你看这质地……”

“我买了。”胤禛拿起一盒,一向喜欢清静的他不想再听妇人唠叨,立刻走开。

“哎,公子还没付钱呢!”

“我来我来……”一双手急匆匆地从怀中掏出十两银子递过去,“不用找了,喏。”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妇人不停地道谢,小声嘀咕着,“今天运气还真不错,居然又有人给赏银,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胤禛手里握紧了那盒胭脂,嘴角露出一丝温暖的笑容。

记得七年前,他也是这样送了小如一盒胭脂,那个女子就开心地不得了,抱着他跳来跳去,那么容易就满足了。

“你帮我擦!”第二天起床时,她坐在镜子前梳洗完毕,对他撒娇。

“啊……可是,我不会啊。”那时候的自己,也不过是刚刚处于情窦初开的年纪,在京城里何时有过这样贴心、惬意却又温暖的感情呢?

禁不住她再三苦缠,他只得勉强在她脸上轻轻涂上一层淡淡的胭脂,脸色尴尬。

不过她却是极其开心的:“哇,好漂亮呢,以后你都要给我涂。”

他也开心地笑,从背后抱住了她:“你喜欢就好。”

“嗯,”她露出羞涩的表情,“只要是与你有关的,我都喜欢。”

他与她在一起是非常开心的,那样旖旎美好的青涩年华,他们一起走过。言语之间,他鲜少提及自己的身份,她却不停好奇地问。

“阿四,你是从哪里来的?”这样的问题问到第三遍时,他终于忍不住编了个谎话出来。

“从京城,我爹是京城的商人。”

“哦,这样啊,那我们两家也算是本家啦,我爹他也是商人呢!”她欢喜地说道,仿佛这能够让他们的距离更近了一点。

然而,如果当时他能够把他的真实身份和盘托出,那么所有的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了呢?

如果他告诉她自己就是当朝四阿哥,皇上的亲生儿子,她一定不会被那样残忍的族规活活烧死吧!可是他没有。

当初的他也不过刚立福晋,还不敢贸然把她带回去,只是想着总有一天能把她接到京城去,给她一个名分。只是,再度返回时,孙府已经荒废,他找不到有关她的任何痕迹。最后听到的消息却只是她被烧死了。

怎么被烧死的?谁烧死的?

没有人知道。

只知道孙府小姐被烧死之后,孙老爷如遇晴天霹雳一病不起,整个孙府也如同树倒猢狲散,彻底被湮没在扬州城之中。

当时跟随皇上南巡,时间紧迫,他只能匆匆了解到消息,然后再派人来查探。只是没有想到,杀死她的居然就是她的亲生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