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将我送回翡翠堂后, 便自去找皇后不迟。我满心期待，原以为到了第二日便有分晓，却谁料, 迟迟过了数日, 非但没有听说凌云或是皇后派人去追查女工所, 反而得了消息, 说是那天晚上凌云幸了封小姐。这两日因封小姐身子不好, 便没声张，过几日便寻个好日子加封她为封婉仪。

我听到此事时，小海子将自己躬得极低, 不敢看我神情，一字一句说的极为小心。我怔怔看着手中燕窝粥, 木然搅拌两下, 却狠狠摔到小海子身边, 猛的拍桌：“连老天都不帮我！”

瓷碗清脆破碎声响起，整个屋子静极, 只听我粗粗喘息声，过了片刻，小海子跪在地上，跪行向前，压低声音道：“主子莫急, 奴才觉得其中必定有隐情。”我眯眼瞪向小海子：“有什么事情, 都讲出来。”

小海子低语道：“若是当日皇上临幸了封小姐, 第二日不论封小姐身子如何, 必定要给她加封, 就算暂时不加封，那也那些该有的赏赐, 也该赏了。不然皇后的娘家和宫中众目睽睽之下也说不过去。可再怎么论，都不会这几日消息捂得极为严实，一丝口风都不露。”

我紧抿着嘴，心中也闪过同样的疑虑。那日和凌云说的清楚，封玲珑是被下了药，凌云再急色，他这个皇帝还不至于乘人之危。冷哼两声：“哼，你说得也有道理。”顿了顿，“好好打听，到底那晚之后发生什么事情了？”小海子应了，犹豫片刻，踌躇道：“主子这几日要小心谨慎。千万要忍。”

我烦恼的挥挥手：“唤蝶巧把这儿弄干净了。巧荷？”巧荷从屋外走了进来，对地上碎片视若未睹，恭谨问：“主子唤奴婢呢？”我点点头：“心里烦的很，出去走走罢。”巧荷扶着我绕过碎片，慢慢走了出去。可刚到了院子，就见天色灰暗，眼见着细雨慢慢落下，不过一瞬间，电闪雷鸣，细雨转大成了磅礴大雨。

我恨恨看着屋檐，雨滴湍急而下，雨滴掉落地上，溅起细小水珠，四散而去。巧荷见我神色不愉，顺着我的眼光看去，小心翼翼讨好道：“主子，雨大了，不如等雨停后出去逛罢。”我叹了口气“巧荷，你说，这是不是天意？”“奴婢不懂什么天意，”巧荷低头说道，“奴婢知道主子在烦心什么，奴婢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一愣，回转头去看她。还未等我继续说下去，就见门外商五撑着伞快步走了过来。他走近行礼后：“主子，刚才皇后身边的田嬷嬷派人传话，说封......”商五大约不知怎么称呼，含糊而过，“想要见主子。”

巧荷看着商五：“现在？可下着好大的雨呢。”商五抹了下湿透的衣服，愁眉苦脸：“是啊，奴才刚才还说呢，等雨小些可好？钱公公阴阳怪气的说随主子的心意，还说咱们主子架子大。”

巧荷低声问道：“不如奴婢去一趟，就说等雨一小，主子便去？”我摇头：“既然封小姐来唤，皇后又怎会不晓得。我拿娇作势做什么。冒雨去一趟罢。”巧荷无奈，只能去取伞陪我同去。

秋雨绵绵，入骨冰凉。不过小会儿，我已被大雨打湿了大半，再看巧荷，她为了帮我打伞，自己等于是淋着雨。我和巧荷走在路上，居然没碰到半个人影，一时间，心中喟叹，只觉得天地苍茫，我独自行进，说不出的寂寥。总算是走到了凤仪殿，虽说人已全部淋湿，但好在将事情前后想了明白，定了心思，前去唤门。

钱公公来开的门，见是我，微微行礼道：“给容嫔请安。咱们小姐正等着您呢。”我笑道：“多谢钱公公。”钱公公不再多言，带着我往前。走过月亮门，转了几个弯，到了凤仪殿偏殿。

钱公公做了个请的姿势：“请吧。小姐等着，奴才就不进去了。”顿了顿，“巧荷姑娘，主子们要聊些知心话，不如您随我去喝茶？”巧荷看了我一眼，点头道：“如此有劳。”我转头见巧荷和钱公公离开，心中突然有种不想进去的感觉，可事已临头，再怎么逃都是无用。硬着头皮，推门而入。因为正下着雨，本就天色暗沉，此时整个殿堂没有点灯，看上去，就觉里面灰蒙蒙一片，遮了满室的奢华。

我低声唤了声：“玲珑？”就听一阵衣裙窸窣后，一个嘶哑的声音压低唤了声：“是姐姐吗？快些进来。”我愣了愣，玲珑的声音怎么变得那么厉害，快步走了进去：“玲珑，你怎么？”话音未落，就见玲珑软绵绵靠在床边，见我走入，眼睛一亮：“姐姐，快来坐。”

我疑惑问道：“你怎么这幅模样，”心中疑虑不止，“那晚后怎么了？”玲珑一怔，眼眶中已泛起水汽，却任由眼泪从脸颊边滚落，手指微微动弹，却又无力放下：“我本来心心念念想找姐姐来问一句，是不是你害的我！”我一听之下，心惊胆颤，又见她此时可怜模样，心下不由起了一两分的愧疚，却又听她说道，“可见了姐姐如今样子，知道不是姐姐的事。只怕玲珑命不好，误中副车。”

我深吸口气，拍拍玲珑的手：“我实在不知发生了什么，玲珑若还是信我，可否和我说说。”玲珑点头，又苦笑道：“表姐怕我自尽，给我服了软香，还要麻烦姐姐给我倒杯水来。”我站起转身去倒水，却无意间瞧见玲珑带着些恨意看着我的背影，心中猛然一动，提起水壶，皱眉道：“这水都凉了。可怎么喝？我去让巧荷换壶新的来。”

玲珑神色闪过一丝慌张，连连道：“那就算了。表姐不能让你多留的，咱们快些说话罢。”我心中疑虑越发深了，却强掩了下去，放下水壶，慢慢走回她身边坐下。

玲珑又叹了口气：“那日我也不知怎么人就像变了似的，”脸忽的涨的通红，“后来，皇上来瞧我，便，便。”她停下话语，呆滞的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小会儿才苦笑道，“第二日，我便不想活了。寻了几次死，都被救了，表姐嫌弃我给她丢人现眼，便吩咐人给我用了软香。呵呵”她冷笑两声，眼神绕在我脸上，定定看着我，“我如今不死不活的，也不知是拜谁所赐。”

我大惊失色的惊呼：“你是说，你不是心甘情愿被幸的！”玲珑收了眼神，低眉看向自己的白色衣裙：“是。后来，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一切虽像是做梦一般，但也是有据可循。”

我连连点头：“妹妹说的有理。你可有将这事禀告娘娘？”“说了，哭了，闹了，”玲珑又是连声冷笑，“可又如何？他们本就打算让我入宫，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可谁又会来管我到底愿意不愿意呢。”

我一怔，玲珑这话倒是将我心底伤疤揪起，我当初入宫时，只是为了爹爹不被皇帝怀疑，只身入宫。可，到底谁会来管，我心里到底愿意不愿意呢？

幽幽叹了口气：“如今你可有别的打算？”玲珑抿抿嘴：“今日唤姐姐来，只为了想问清楚那晚细处，也好寻到那害人的恶人。”她眯着眼睛恶狠狠地说到，“我一定要亲手将她千刀万剐！”

我拍拍她的手，沉吟片刻：“我晓得妹妹必定恨死了我。若不是那晚我劝你喝酒，又劝你来皇后宫中，那事后这些或许不会发生。”玲珑眼神中恨意一闪而过，却扭头滴泪。我站起身，拿了帕子轻轻擦拭她的眼泪，接着道，“仔细想想，唯有那件让你换的衣服有问题。其余的，你喝的我喝了，你吃的我也吃了。”玲珑转头瞪向我，我忙道：“这事我也难辞其咎，只是这宫里，你也知道我不过小小嫔位，哪里有我说话余地。”

正说着，门外钱公公的声音响起：“容嫔，若叙完话。娘娘有请你过去说话。”我扬声应了，回头看着玲珑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你也别想不通。其实，你们封家要送你入宫，就算没了这桩事情，你还是要入宫。说穿了，你们封家要固宠，皇上要显示他的仁德，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是逃不了的。”站起身，想了想又说道，“我去和娘娘讨个情，不过你可要好好爱惜身子。那害了你的人，我们一定能捉出来，将她剉骨扬灰！”

见玲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自己慢慢走了出去。钱公公恭敬候着，又带着我去了西屋暖房。我推门而入，见皇后穿着淡紫色常服，斜倚在贵妃榻上，手撑着额头，似乎有难解之事。现在行礼，讨好笑意已如行云流水般一套使的得心应手。可是此时，皇后却连眼角都不瞥我一下，任由我跪在地上。

过了许久，我都已觉得双腿酸麻刺疼，皇后才似刚醒来般的，抬眼看向我：“嗯，好大的礼。本宫可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