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镇西武威军是左老将军手下的精锐, 训练严格，配合默契，到了战场上, 自能收放自如, 结阵拼杀, 英勇非常。但左右两军在这点上就略显不足, 顾缡在之前的几次战斗中, 就曾发现不少行军与短兵相接时周军的弱点。

比如战阵较易被冲散，而一旦散开就很难再度汇合成行伍组织起有威胁性的进攻，极易被对手分而击之。在她的建议下, 新的武威军取消原本的左中右营标羽，改为五种标记, 队列中第一行用青色标羽, 第二行用红色标羽, 第三行用黄色标羽，第四行用白色标羽, 第五行用黑色标羽，往后的皆按此次序安排。

而为了不因队伍被冲乱而造成混淆，又令第一个五行的标羽佩在头盔上，第二个五行的标羽佩在颈侧，第三个五行的标羽佩在胸前, 第四个五行的标羽佩在腹部, 第五个五行的标记佩在腰间①, 从而使士兵不会在战场上因混乱而认错他们的同伍与官长。同时, 如果官长发现不属于自己行伍的士兵而不加盘问, 见到行列混乱而不加制止，就和犯错的人同罪论处。

为了让新武威军在战场能做到如臂使指, 顾缡还咨询了姬怀风的意见，在演习时树立了三个大标竿，每隔百步树立一个。军队列阵完毕，在距第一个标竿百步时演练决斗搏击，在距第二个标竿百步时演练快步前进，在第三个标杆百步时变换阵型演练齐射，大大提高了全军的反应速度以及对各类阵法与兵器使用的熟练程度。

当然，顾缡也深知奖惩分明的道理，光是定下了严格的军规只能让人勉强遵从，但真要卖力练兵，奋力杀敌还得靠奖赏。顾缡与王明朗等人商议了一番后，决定按军功统一分配战利品，而不像过去那样只按军职发给相应级别的少量饷银，现在成了典型的多劳多得。

同时，军中也重新为各将士统一造册，详细记录了他们的籍贯和在乡内的关系，若某人不幸阵亡，军中也会派专人将他们的那份军功钱送到他家人手上，这对许多底层士卒来说，是一种极大的心理安慰。

这几条军规一经公布立刻受到了广大将士的欢迎，操练起来更加气势高昂，恨不能早日能杀到姑射去一雪前耻顺便赚个满盆钵。

而这一系列让武威军上下风貌一新的举措，也让更多人知道了顾缡这个有勇有谋的女都尉，连那夜会议时她与众将士说的那番话都不知被谁传了出来，让众多忠于左老将军的将士都对她颇为认可。

而顾缡也没因为升了都尉就搞特殊，还是和过去一般与士兵们一同操练，粮草短缺时也同普通士卒一起吃豆糊，一时之间，人人皆知军中有个看起来其貌不扬却很能吃得起苦的女都尉，连带着对原属左军的那队女兵都高看了几分。

林昊那边的借粮行动也颇为顺利，很快便联系上了凉菀。凉氏族长凉颀昌本就对刘季冲弃守驰阳，逃回关内的举动颇为不耻，在看到盖着王明朗印鉴的求援信后才知关外还有这么一支坚持在与姑射军抗争的队伍，立时就安排自家子侄送粮草出关。

这些陇西大族，尤其是家中产业遍及西域的，基本上都有自己惯常的出关途径，更不提镇西军本就多得这些地方豪强的资助，因此就算刘季冲下令关闭陵水关，对于凉氏的商队来说，这条命令也几乎是形同虚设的。

因而在凉菀和兄长一同来到武威军大营时，看到在阵列中操戟训练的顾缡，只觉得满心激动。再看着顾缡帅气的搭弓射箭，周围的将士齐声叫好的和谐画面，直让凉菀产生了一种，做女儿家若能如此，才是不枉此生的感觉。

“离衣~！”看到顾缡从校场上走了下来，凉菀生怕她看不着自己似的，连忙上前招呼。

见顾缡隔着人群向她英姿飒爽的一笑，继而大步走来后，凉菀这才得意洋洋的回头对她阿兄道：“这便是我那位友人啦，她叫杜离衣，汤谷人士，功夫可棒了。那会我们被那帮狗/官抓了要去做人殉，就是她救了我。她和她阿兄是一同来边关投亲的，也不知寻着没，但看她如今这样，想来是混得不错的。”

凉菀絮絮叨叨一顿说，也满意的收获了她阿兄同样好奇又钦佩的眼神，顾缡已来到几人面前。

“小离，听说你如今做了都尉了？一切可还好？亲人寻着了吗？这位是我阿兄凉绍章，此次是来给你们送粮送钱的，以后要是还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尽管找他！”

“见过绍章兄，此次多亏你们了。”一听是财神爷来了，顾缡连忙上前道谢。

凉绍章长得与凉菀有几分相像，都是高鼻深目丹凤眼，这幅样貌生在凉菀脸上就是明艳动人，而在她哥脸上竟也不显得女气，倒是很有几分阳光又干净的味道，让人见了就生不出恶感来。

“都尉客气，此乃凉氏分内之事，诸位将军保卫边关流血流汗，我等出不了力，也只能出点钱粮聊表心意了。”

这一番话说的极客气，顾缡平日里最怕应付这样的场面话，见着凉菀心里又十分高兴，直想两人能有机会聊聊，便问：“几位可见过将军了？”

“还不曾。”凉绍章淡淡看了妹妹一样，顾缡果然心领神会，知道肯定是凉菀这丫头一入营就拖着她哥来看自己了，果然是大家娇女，行事无所顾忌惯了。幸好如今军中的实际指挥权是在她手里，若她真只是个小都尉，还不知道主将要怎么做想呢。

顾缡想着也不禁失笑，她心里其实是喜欢凉菀这种赤诚的性子的。便也没多说什么，带着几人去见了王明朗。

众人见面自然又是一番客套，这次他们带来的粮草足够全军人马三个月嚼用，顾缡与蒲戒商定的会军时间在一个月后，若一切顺利，这些粮草足够撑到武威军得胜归来了。

随后几人又商定待此番得胜，边关局势稳定后，在边城互市中给凉氏提供一定的便利，甚至让他们以参股的形势参与互市的经营管理中，顾缡本就打算组织类似商会的机构，将互市的经营管理权交由类似的商人联盟来运作。

而凉氏在这方面有颇有经验，顾缡甚至在心中暗暗打算将来把凉绍章拉入伙，将来出访离耳商谈合作的最佳人选简直非他莫属啊。

几人从王明朗处出来，顾缡将几人一路送到了他们暂时下塌的驰阳客舍。她本就打算与凉菀一聚，正巧还有些问题想向凉绍章请教，便让那位客舍翁去置办了一桌酒菜。

三人坐定后，顾缡便迫不及待问道：“不知绍章兄那里可有精铁兵器的来路？我等愿购入一批以备用，现在武威军的装备较过去到底是差了些......”

提到这个话题，顾缡心内也不禁沉沉一叹，过去是有朝廷的武库统一提供的装备，且皆是中品，上品的兵器基本上只够装备一个像原武威军那个编制大小的部队。

现在断了朝廷的供应，让这群镇西将士都十分不习惯，练兵时普通士卒甚至只能以木剑代替，以减少兵器的损耗。越是临近会军，顾缡心中越是暗暗感到焦虑。

“这些物件，我们也不是没有来路，只是按现在的局势，想从关内运精铁兵器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连凉绍章都表示困难，顾缡不禁心内一凉，虽然早知可能性不但，却还是止不住一阵失望。

“但也不是就完全没有办法了。”凉绍章见一直波澜不兴的顾缡竟也会露出这般失望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道：“其实关外就有极好的来源。不知都尉可听说过白马堆得婼羌部落？”

婼羌？顾缡想到自己身边的允格允炎兄弟，连忙点头道：“莫非他们善于冶铁？”

“正是，婼羌本是一国，户二千五百，口万余，胜兵三千人。惯以庐帐为居，逐水草，颇知锻造，能作弓矢，国出好马。”提起这些西域小国，凉绍章如数家珍：“在他们分为东婼羌也就是白马婼羌和西婼羌后，锻造的技术也被一分为二，西婼羌善造弓矢，东婼羌善造精铁刀剑，过去我们也曾从他们族中收过不少货销往关内，在宣京都颇受欢迎。”

凉绍章是不知顾缡的真实身份，故而说起话来并无顾忌，若是寻常帝王，此刻肯定要对这种私贩兵铁的行为中感到深深的威胁从而对凉氏颇为忌惮，然而顾缡恰好不是寻常帝王，也并未去深究其中的关窍。

在她看来，水至清则无鱼，因噎废食大可不必，在拥有自己的力量后，这种从骨子里透出的自信，让顾缡对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帝王愈发有底气起来。

得到了各自想要的消息，一顿饭吃的几人颇为欢畅，凉菀则频频表示了不满，直道顾缡如今做了都尉满脑子都是军务一点都不可爱了，引得顾缡也是又无奈又好笑。

直到分别时，凉菀才带着面带一抹可疑的红晕拉着顾缡道：“喂，这次来，怎么不见那个宋书呆？”

顾缡愣了愣，方想起宋文瑾被她派去帮左晋玄处理焉支、奉安、沙陵的城务了。刚想解释，对面这位大小姐忽而又变了主意：“哎哎，当我没问，你也别和他提哈！”

顾缡顿时就云里雾里了，还是凉绍章熟悉自己妹妹的情态，见她这模样，心中打定主意有机会定要会会那个宋文瑾了，唉，真是女儿大了不由娘啊，他这个兄长可不就是半个娘！

①此法原出自《尉缭子》，在姜太公的《六韬》中也有所提及，在冷兵器时代，尤其是秦汉时期战阵的作用十分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