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有些愣，看着他像是呵护珍宝似的动作，总觉得公子这几天有些变化，却又说不出来哪里有变化。

总算是开饭了，士兵们闻着这香味，早就涎水四溢，鸡肉一抬上桌，便开始哄抢起来，石浪看着一阵气结，却也不忍心去阻止，别说士兵，就是他这副将军，都不知多久没有沾肉了。

“二公子，您别介意，这些兔崽子在军营里野惯了，缺少管教。”石浪挠挠头，局促道。

“无妨。”

卫安低头，目光瞟向自家公子，公子还哪有心吃饭，这肉都快被那几个御医老头抢完了，这目光还没从士兵堆里的老虎姑娘身上收回来，低头一想，他是不是应该把自己碗里的让给公子，但是……这鸡肉的味道确实让人割舍不得啊。

某只老虎完全不顾自己身为女子的形象，扒进汉子堆里便学着士兵们一起抢饭，那扒鸡的动作好比猛虎下山，几个回合下来，竟然还能抢回满满一碗鸡肉，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向郝铭走来，看见郝铭只有几根野菜的碗，张嘴惊讶道：

“公子，你怎么不抢肉，是不是他们欺负你柔弱无力？”

镭射眼横扫满嘴流油的众老头，目光磁磁儿带着雷光和闪电，御医们低头一看，看见那盘光可鉴人的盘子，不禁老脸一红，这辈子着实没丢过这么大的人，实则是这鸡肉太好吃了，再加上几天总是硬馒头当饭，早就忍不住将礼仪抛在了脑后。

郝铭则是哭笑不得，自己这软弱的形象是彻底被落实了。

老虎顶着一头因哄抢蹭的群魔乱舞的头发，小脸傲娇的一扬，瞟了众老头一眼，低头不舍的看了看自己碗中的鸡肉，突然抬起筷子将肉全拨到了郝铭碗中，抬起的小脸儿笑靥如花。

“快吃快吃，这是最后几块了。”

郝铭心中一暖，他自小到大向来都是锦衣玉食无人可比，自打进了官场，更是明白利益驱使之下，每个接近他的人无非都是欲从他这儿得到更大的利益，像这丫头如此不带心机的施赠，他从来不曾见过，更何况，她作为名义上的护院，却连起码的工钱都不曾讨要，只因为他看起来很软弱，如此想来，真不知这丫头是善良还是傻。

突然觉得，这碗里蕴藏着这般纯澈的心意，竟然让他有些舍不得张嘴。

轻轻夹起一块鸡肉，修长白皙的手指衬着碧绿竹筷，郝铭一身俊雅，连夹肉的动作都能用如此好看，完美的唇光泽红润微微一张，珠齿轻轻一咬，那鸡肉便少了一小块儿，老虎看着艳羡，富人家的公子就是不一样，啃个鸡肉都像是在弹琴画画儿。

举起自己肉肉的小手，摊开五个粉嫩指头比了比，小嘴儿一撅，抑郁不振。

“连手指头都比我的好看……”

她嘟囔的声音自是逃不过眼前人的耳朵，那人却只是唇角弯了弯，伸手将最大的一个鸡腿夹到老虎碗里。

“耶？”

“吃饱才有力气赶路。”

老虎眼睛一亮，冲着郝铭感激的咧开小嘴，就开始狼吞虎咽。

老虎吃的香，不知不觉碗里又多了几块儿鸡肉，俨然是某公子心疼某只老虎吃不饱所为。

郝铭看着老虎低头苦吃的小脑袋，放下已经空空如也的碗，起身示意石浪一边说话。

“二公子，怎么了？”

“石将军，你离开余头村之前，有没有见过其他外村人来此投宿？”

“这个……好像没有，这余头村靠近山野，北上旅人都从山下市集路过，不会特意绕远来此投宿，若不是我这二十人在此等候，属下也不会特意经过此处。”

郝铭闻言不语，眉间若有所思。

“二公子，可是有什么发现？”

“石副将，你留守于村中的那二十个士兵，可有异常之人？”

石浪一愣，似是明白过来，面上一阵气恼。

“二公子，您有恩于石某，也知道石某的品性，石某就是再无能，也不会收了狼心狗肺的人作心腹，这二十人都是石某手把手教的小子，断不可能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再说，他们的尸体可是真真摆在众人面前的。”

郝铭不动声色，只淡淡看着石浪发脾气，石浪也只是心急，见他这般安静，反而觉得自己才是无知的那个人，立即沉下声音，面上无比尴尬。

“二公子，石某……没有怪你的意思。”

郝铭淡淡看了他一眼，转而看向天边渐沉的夕阳余晖。

“行军打仗最忌焦躁，你跟着我大哥数年，应该知道这个道理，你是我一举向大哥推荐的心腹，若连这点信任都不能给你，我便不会单独找你出来说话。”

“石某………二公子说的是，是石某浅薄。”

“我并未怀疑石副将识人的能力，我只是怀疑有人故意在石副将控制范围之外乘虚而入，石副将仔细回忆回忆，是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石浪一惊，顿觉此事有些不寻常，低头思索半晌，复而抬头道：

“我记得我走之前，那二十人中有一人吃坏了东西拉肚子，一连拉了两天，到我走了还没好，我以为这小子偷吃了什么野果吃坏了肚子，当兵的经常风餐露宿，一点小病小痛很常见，我也没怎么注意，难不成这小子什么时候染上了瘟疫？”

郝铭不语，目光转了几转。

“不是瘟疫。”转过头看着隐在半山腰中一片死气沉沉的村落，目中一丝暗光一闪即逝，转过身走进破庙。

“不是瘟疫？”

石浪还在犹自不解。

“公子公子。”

是夜，众人吃饱喝足，个个四仰八叉歪在地上休息，老虎来回找了找终于在一根柱子下看见靠着枯草堆闭目养神的郝铭，这一看却是愣了愣，远远看去，月光静好，白衣淡然，一呼一吸之间竟流淌着柔光与清冷，仿佛天地之间再窘迫的境遇都不能损坏这男子一丝一毫的无双风华，老虎咬着双唇想着，怪不得京城那么多姑娘天天守着门儿盼着看他一眼，这么好看的人，就是软弱了点，怕还是有很多姑娘抢着要的吧。

如果……如果他能像大侠那样会飞檐走壁就好了，这样她就不用到处找来找去了。

半晌她晃了晃老虎头，对着虚空似是教训般严肃道：

“王老虎，你要做个从一而终的女侠！大侠，你放心，老虎不会移情别恋的，你等着，老虎有朝一日一定会娶你进门！”

发完誓后，老虎走近郝铭，郝铭老远就听见这丫头急匆匆的步子，顺着耳朵又听见这丫头无厘头的声声念叨，旁人听不懂，他却是隐约猜到这其中缘由，不由得心情颇好的扯了扯嘴角。

唯一不大舒心的是与她朝夕相处的明明是他，肯为她操心将她视若珍宝的也是他，那个莫须有的大侠却还是没从这丫头嘴里抹掉。

嘴角阴阴一勾，杀气顿生。

这个大侠还是祈祷自己最好不要出现，不然他会忍不住一嫉之下将他永远从世上给彻底抹掉。

待到这丫头终于走近，他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睁开眼，果然看见眼前出现一张永远教人看不厌的小脸。

“公子，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郝铭扯唇，一派温柔公子样。

“这是什么？”

老虎抖开裹着满满一兜果子的裙摆，圆滚红润的果子骨碌碌滚得草堆上都是，老虎忙慌着用一双小手去捞，无奈手小胳膊短，一股脑滚下草堆好几个果子。

郝铭本来想帮忙，却无奈这丫头慌里慌张的小模样太可人，便头一次起了看好戏的心思。

老虎嘟着嘴，小心翼翼捡起滚到外面的果子用裙摆蹭了蹭放进果子堆里，又从里面挑了个最大最红的递给郝铭。

“喏，野杏子，我尝过咯，很甜的。”

两颗老虎牙若隐若现的，脸上两个小酒窝配着肉肉的小脸儿，怎么看怎么欢喜。

郝铭接过果子，顺手捞了老虎的身子，带进怀里稳稳抱住。

“啊呀？”

“忙了一天，不累么？”

“可是……”

“夜里凉，这样暖和。”

“……”

好吧，自家爹娘说的男女之别暂且抛在一边，但是……

“我想送给卫安大哥几个果子，他比我累多了……”

草堆旁耳目通达眉角抽搐顶着某人不善目光的卫安：“……多谢老虎姑娘美意，卫安……不爱吃果子。”

一旁不知所以的卫平：“哎？大哥，你不是最爱吃……唔唔……”

某不明原因侍卫无端被拖走。

“哦，那好可惜哦，我摘的有点儿多。”

“无事，我爱吃。”

某公子笑的人畜无害。

老虎枕着某人的胸膛，确实觉得暖和的很，呷呷嘴睡意不一会就涌了上来，小脑袋在郝铭怀里拱了拱，找了最舒适的位子便呼呼睡去。

郝铭一眨不眨看着怀中小人儿毫不客气的动作，整颗心几乎融成了一滩春水。

是夜，破庙外一片冷清，忽而草木耸动，虫蚁四散，空气中似有恶臭扑来，瞬时间一片哀声四起。

卫安持剑端坐，耳尖微动，厉眼向着响动发起处探去。一旁卫平也觉出异响，站起身来抽剑而立。

“大哥，这是什么味道？”

“快去禀报公子。”

卫平跑进庙堂，未等他出声喊叫，便见郝铭已经睁开眼，目中清明一片。

“公子……”

“去叫醒他们。”

“是。”

“郝大人，何事叫我们起床？”

“什么味道？”

“这是……尸臭！”

梁问闻见这味道，浑身一震，惊道：

“不可能，山风并未经过此庙，怎么会带来恶臭？！”

郝铭起身，搂着正揉眼打迷糊的老虎，目光紧紧射向夜空，嘴角一扯，开口冷寒似冰。

“果然……是它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