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苓脸有些烫, 却忍不住扯着嘴角，偷笑了好一会。

面前的人宽肩窄腰，身上还有淡淡的药草味。这时一柔情女子, 从后轻轻抱着他, 手臂环过腰, 在这旷野天低下依偎, 那必是风光正好。

苏苓想都没这么想, 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我罩你的模样：“你是不是走不动才在这里站这么久的啊？”

她一脸我早已洞悉了真相，大度的拍拍自己的肩膀：“快来！想去哪里, 姐姐背你！”

万水千山，姐姐背你去看。

张弦月脸色噌的一下黑透了。

——少年郎, 情路还很长。

阜阳城这座屹立在半草原半沙漠的孤城, 夕阳下, 自有它的一番沧桑。

空中，白云苍狗。

城外是死心不改完全没吃到教训成日叫嚣的戎族军, 城内是嘿咻嘿咻朝着战无不胜将军努力的小兵，还有终日逢迎拍马的城主，日渐凶悍人见人怕的苏苓和一如既往傲娇别扭的张弦月。

天气正好，时光也正好。

玉媚正在屋内泡茶，针尖似的茶叶倾倒漏出了壶外而不自知, 苏苓坐在黄椅子上把她的魂儿给喊回来：“你说……他是为什么不高兴啊？”

“啊？”玉媚心不在焉的, 又把茶壶碰出了好大声响。

苏苓两腿分跨在椅面的两边, 椅背向那方倒了倒：“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玉媚神色如常, 还俏皮的向苏苓眨了眨眼, “可能是你……太不解风情了吧？”

“风情？”苏苓的椅子忽的停在半中间，不晃了。

玉媚给了她一个风情万种苏到骨子里的勾引表情。

“这啥啊, ”苏苓受教，差点给她的“师父”跪下来，“我能行吗？”

玉媚翻了个大白眼：“这有什么不行的，你就记住两件事：遇到困难你就抱，抱不好你就亲。平时拉拉小手啊，摸摸小脸啊，靠在一起都是随意发挥。”

“那他要是不乐意呢？”

他不乐意？玉媚纳闷：“那就强迫他，你的武力值还办不到吗？”

“哦。”苏苓姑且记下了。她这时候还不知道一旦使用，这又抱又亲的两条死亡定律能将她的下辈子套的牢牢的。

“那……”她还想再问，发现玉媚的神智又不知道云游到哪里去了，于是干脆从椅子上跳下来，站在了心思恍惚的女人面前。

“你有什么心事？”

“没……”玉媚抚抚额头，“约莫是这几日太累了，不要紧。”

于是苏苓自以为心领神会的吩咐厨房给她送了一大壶枸杞香菇鸡汤，还有热乎乎的红糖水。

年三十，阜阳城内响起了一阵阵爆竹声，城内的百姓吃着简单又温馨的年夜饭。因苏苓不许铺张浪费，大多数士兵都只有一荤一素的待遇，在这北荒深处靠聚在一起吹牛度过他们的第一个新年。

守夜的士兵会多得一碗汤圆，寓意团团圆圆。

思乡情浓。

他们中间有阜阳城原本驻守的六万士兵，也有苏苓带来的一万军人，其中副将十人，以杨帅官职最高，军师五人，先锋官二十……

这七万大军，仅半年时间，大仗三役，小仗无数，长多有一月，短则一天。

伤亡四千六百二十人。

随时都可能而起的战事，令他们无法好好放松享受这重大的节日。一封代写家书，一碗汤圆，已是最暖心的奢侈。

尤其已背井离乡五年十年的人。

在这守岁的年尾巴，家家户户新桃换旧符，还活着的人感恩家人，感恩命运，感恩战友。

还有人感恩苏将军。

感恩她什么呢，她只是一个经常关门避战的“胆小鬼”。

感恩她的“胆小”，她避免的伤亡，令自己可能幸免于难，免于成为孤坟中的枯骨。

樊城坐在城墙上，拿着两壶屠苏豪饮。浩瀚星空在头顶，荒丘远山在脚下绵延，破天荒的开始感慨生命的可贵。一味地逞凶斗勇也未必是好事，尤其是这样的佳节会家人，更让人尊重生命的价值，珍惜人世的离合。

“喂！”

他将一个空坛子抛下去，被正躬身亲力亲为给士兵们安排宵夜的苏苓一手接住。

她瞥他一眼：乱扔东西，很没有公德心。

樊城微醺：“我一直有个事情想请教一下……”

苏苓：“啥？”这倒是稀奇。

樊城：“你是怎么让玉媚一见你就笑的？”

苏苓将手里的东西安排下去，抬头看墙上的人：“啥？”

男人半个身子都在月亮之中，此刻黑影一动，对她重复一遍：“你是怎么让玉媚一见你就笑的？”

背对着月光，苏苓看不清他的表情，于是她一跃而上，坐在了他对面。

缓缓开口道：“其实吧……我也一直有个事情要请教你。”

“什么？”樊城补充，“如果是我们樊家拳法，我们家是不收女弟子的。”

苏苓唾他一脸，叫底下的人扔了个大碗上来，倒了樊城的酒不客气的来了一口。

樊城见状，拿酒坛子与她意思意思碰了一下。

烈酒过喉，又辣又涩，没一会肚子便生出一股暖意。

两人都满足的叹口气。

苏苓用手臂擦擦嘴：“你究竟对玉媚做了什么，让她如此怕你？”

“额……”迎着苏苓追问的目光樊城脸有些红，也不知是酒上头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额……也没什么。”

“你是不是，逼她在秦楼……接客了？”苏苓迟疑，如果真是这样，这种人渣别说被原谅，都该被判刑啊。

“怎么可能？”樊城将酒坛一放，发出吭的一声，“我将她扣在秦楼，不过想吓唬吓唬她，谁知她根本不怕，还自甘堕落。”

苏苓皱眉：“所以你就一直把她扔在那？”

樊城耸了耸肩：“她既不求饶服软，在那有何妨。”

苏苓无语：“只有这个吗？”

“额……”樊城想了想，“我有一次喝醉酒，应该是把她睡了。”

苏苓震惊：“应该？！”

樊城：“我不记得了……”

“你这是……XX犯啊。”苏苓用一种你这种人应该判死刑的目光看他，“你完了，别想了，直接去死吧。”

樊城凝住，他辗转反侧低声下气想求助的答案就是这个？

正想发火，理智却先一步做出虚心求教的反应：“那我应该怎么做？”

向比自己略逊一筹的黑熊精低头不丢人，樊城如是认为。

“这个嘛！”苏苓做出一副沉吟状，大口抿酒，“你这种直男癌沙文猪应该学会尊重女性啊。”

“什么叫直男癌沙文猪？”樊城只听得懂似乎骂他是猪。

苏苓用碗敲他的头：“就是大男子主义！你看玉媚那楚楚动人如水的模样，你怎么能忍心这么对待她呢！”

樊城忍，最好你能说出点道道来。

“不要以为她是个女人就要无条件服从你，你要学会尊重她啊。”苏苓挑起了一边的眉毛，一副教导主任的模样，“你以为现在还流行什么霸道总裁啊，现在女人都喜欢宠人的小狼狗了。什么叫宠人呢，她说的都是对的，她想要的你都要给她，不能骗她，不能让她难过，要宠着她，爱着她，对她好，时常夸着她……哪怕赴汤蹈火跪搓衣板也在所不惜。脸皮更要厚，让全天下都知道你宠她，你让她。”

有些词……他听不懂，但是大概意思，懂了。

这种宠啊爱啊小狼狗啊……他还真没做过。

苏苓见他没有开窍，继续提示：“别拉不下脸，想想你怎么对自己亲娘的。当然要对女人好啊。”

樊城还在琢磨小狼狗和跪搓衣板的关系，苏苓又给他泼凉水了：“当然你要是不喜欢她也不用这么花心思，你这么渣，没了你玉媚能找到更好的。你没了玉媚嘛……”

苏苓发出几声极其刺耳的笑声。

“就跟你的白莲花唐娇表妹过一辈子吧。”

说罢把空碗一撂，拍拍屁股跳下去走人。

“！！！”樊城怒，真想拿酒坛砸她的头。

不过，樊城看着满地清辉，这迷人的月色，心思也迷离了。

也许他真的……错了。

事不宜迟，第二天他无师自通的把玉媚壁咚在墙上，眼神非常的和蔼，情绪安宁，心境更加超然。

就差没念阿弥陀佛。

“我要去云南了，你要跟我离开这里吗？”

玉媚摇摇头，身子使劲往后仰，从她扬起的脖颈来看，她很紧张。

“你在阜阳城，苏苓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而且我预估最迟明年秋，她也要回去了。据说云南眉黛远山，山花烂漫，景色秀丽，气候宜人，比这北边草原荒漠要好出许多。你不想去看看吗？”

玉媚再摇头，没想到樊城会与她商量，抿着唇警惕的看着他。

樊城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玉媚突然怀疑苏苓是不是偷偷打了樊城的脑子。

樊城：“君子一言九鼎，我没有说笑。你跟着苏苓也不是长久之计。”

玉媚毕竟不是当年的郭玉儿了，不敢当面落他面子，给他难堪，就随便找了个由头搪塞掉：“你知道我跟唐娇的恩怨。”

樊城解释：“她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有些小孩儿脾气……”

“我恨她，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这个死结你毫无办法，玉媚想着总归你做不到，不会再追着问了吧。

果然樊城一噎，没继续说下去。

没料到，半响后，他平静的接受了。

“如此，你在阜阳城要注意安全。”

这回轮到玉媚噎住，樊城声音缓而慢，厚厚低沉的音色竟平添了一丝温柔？

错觉吧……

她眼神看向别处，心平气和的应了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