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劫·天下
作者:湘香 | 分类:言情 | 字数:26.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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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落花无情(本章完)
涟漪微愣之下, 没想到这么晚,风烟会来,放下手中的梳子, 微微欠身道:“陛下!这么晚了不知有何事?!”
风烟似乎心情很好, 注视她望过来的清丽眼神, 笑道:“见你房中灯火未息, 便过来看看, 果然还没休息。”他自怀中取出一卷绢帛,在她面前轻轻展开一扬道:“为何不亲自拿给我,要假借暮之手?”
涟漪长睫微闪, 抬眸浅笑道:“还是瞒不过陛下的眼睛,本想不过是举手之劳, 陛下知晓后, 若可行定能造福一方百姓, 至于是谁的主意并不重要。”
“你可知字若其人,一个人再刻意变化字体, 也掩盖不了本身那种独有的气质和韵味,我一看便知不是夜阑暮所书,何况暮跟了我这么久,他并不习惯敷衍我,几句话便露出破绽。”风烟在一旁坐下, 脸上是一派清晰和了然。
涟漪也曾料到他会识破,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他的精明和决断能力,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 是完美强大的,难怪他能将乾朝带上一个新的盛世大治, 让周边诸国朝贺不已。本想能减少和他的正面接触,但既已识破,也无所谓,只就事论事便好。
想到此处,涟漪心绪放松下来,平静的道:“早在乾都之时,便常听堂中兄弟提起淮州,那会也曾想过会不会是治理水患的方法不当,没有根治,毕竟为了维护堤坝无论朝中,还是地方都花费了大量人力和财力,却收效甚微,那么或许找到事情症结所在,才能寻得解决问题的一劳永逸的根本办法。”
“陈情书上,你已写得很详细,关于上中下游的实施步骤,但这些结论又是如何得来?!”风烟挑眉,凤目中难掩欣喜,虽然她对他已不若当初,甚至是有些疏离的,但从今日的事情看来,她至少还是关心他的,这份水患治理的陈情书,正是他现今所需,“涟漪,你可知道,这份陈情书于我来说,是何等及时,我之所以在此停留这么久,便是想多了解这边水患状况,江淮对于乾朝来说,是至关重要的经济命脉,这里的民生安定便稳定地方的重中之重。”
“其实很简单,以前闲暇时,曾看过这方面的书籍资料,几日来,我沿着运河游走,再参详当初所了解到的,便迎刃而解。”涟漪垂首,不再看他眸中是那抹莫名神采,语气中尽是公式化的解释,“江淮大运河,之所以难治理,主要是因为没找对治理方法,在中,下游地区,河道坡度渐缓,使流速缓慢,导致泥土不能被及时带走,大量堆积在下游,使河床变高,往年只靠不断建筑堤坝来防范,一旦遇到暴雨,河水猛涨,堤坝的防护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才会造成年年修堤坝,年年决口的状况。我提议在上,中游保护水源地环境,多种植树木,尽最大努力减少上游泥土流失;在下游则以清理河道淤积为主,如此贯彻执行下去,淮州的水患该会有所缓解。”
风烟是何等精明之人,其实这些在陈情书中他早已看得透彻,只不过他更愿意亲耳听她分析,她说这些时,微低着头,容色在烛光闪耀下不甚明晰,却柔美非凡,这样的女子,本身便是一朵奇葩,他多么希望时光可以倒流到当初两人心心相应的日子,只可惜她这次回来,周身的疏离和淡漠,让他不敢过分逾越,他毫不掩饰眸中的欣赏之意,“这个方法的确不错,我会让他们去具体实施!”
他轻笑起来,容色温柔而绽满华彩,“如此,我该谢谢你!”
“陛下,客气了!涟漪是乾朝子民,父兄都在乾都为官,这本是该做的!”涟漪长睫微闪,话语间并未抬眸,语气平静客气。
刚才叙谈的气氛中,一直凝聚着轻松,而这一刻,在涟漪这几句话后,竟慢慢生出一份疏离和淡漠,丝丝环绕在两人周身,风烟蹙眉,抬眸深深凝望过去,眸光中蕴含着无限深意,须臾,轻声道:“涟漪,你可知乾都一年一度的花火节,已今非昔比,等回到乾都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记得那年你还不停夸赞烟花的漂亮,现在更是有过之而不及,还有那《碧海潮生》不知是谁流传出去,成为几年花火节中年年必上的重头戏。”
涟漪听他略带激动的诉说,抬眸扫过他俊美异常的面容,轻道:“能弹奏《碧海潮生》的人,定然是奇人异士,坊间本就藏龙卧虎,也不足为奇!”
风烟见她淡漠的容色,便知她不想多说,张口欲言,又恐惹她厌恶,只得嘱咐她好好休息,默默退出来。
十月初一,圣宣帝率军回朝,此举轰动华夏九州各国,圣宣帝与大理签订休战的和平协议,恢复邦交和通商的消息,让华夏九州各国都纷纷不安起来,以圣宣帝的实力,攻城略地只是早晚的事情,谁也不愿做圣宣帝扬威立腕的第一个目标,随大军回朝的,还有随之而来的各国使者。
进城那日,红毯从坊间一直延伸至皇城,御驾经过之时,道路两旁跪满匍匐在地众文武百官和百姓,吾皇万岁的声音震彻整个乾都,涟漪坐在紧随御驾后,华丽繁复装饰的马车中,向外望去,坊间繁华依旧,只是偶有几个店面换了招牌,在经过“聚贤楼”和“花满楼”时,她探首望去,往事一幕幕涌现出来,心中酸酸涩涩,有了物是人非的伤怀。
来不及多想,车已稳稳停下来,她在侍卫搀扶下缓缓下车,入眼所及的是乾朝似曾熟悉又陌生的皇城,城门之前众人匍匐跪倒在地,默默等待风烟的到来,涟漪随着身边众随行人员等缓缓跪倒。
她悄悄抬首望去,风烟一身明黄色龙袍,自车撵走下,初次见他身着龙袍,才猛然发觉这些日子虽知他已今非昔比,是举世敬仰的圣宣帝,但不知为何,他在面对她时,却总是十分随和的,仿佛还是当初那个翩翩风度的佳公子。
只有此刻,她心生敬畏,看着前面乌压压跪着一片人,尽是达官显贵和朝中权臣,圣宣帝此时面目带笑,缓缓走过去,浑身的气势却未因那温润的笑意而有丝毫减弱,帝王睥睨天下的威严和他温润文雅的两种不同气度,完美契合到一起,无可挑剔,他上前几步,轻轻挥手,启口道:“诸位亲家,别来无恙啊!”
“问陛下安!”众人异口同声的道,见他挥手,纷纷站起,肃穆而立。
涟漪自人群中张望过去,想寻找爹爹慕容德和哥哥慕容净的身影,但终因人影重重而无法分辨,正想着寻个机会和风烟打个招呼,回家去看看亲人,身旁一个侍卫俯身深施一礼道:“慕容姑娘,圣上有旨,请姑娘到宫中小兰亭休息!”
涟漪本不想进宫,但周遭肃穆的气氛,实在不好在此时提出什么异议,只能点头,随着侍卫向宫中走去。
传说中的小兰亭是后宫中离皇帝寝宫最近的宫殿,自乾朝开朝以来在此居住的人,屈指可数,也不过两位而已,而都隆宠不衰,风烟将她安排在这里,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虽心中不愿,但当涟漪真正步入小兰亭时,还是被震撼了,想不到庄严肃穆,青砖青瓦的皇城中,还深藏着这样一个玲珑精致之处,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无一不精致,无一不透出雅致,这里的一切竟像极风烟当初的王府,所有的一切都沉浸在玉色温润中,朦胧而清晰。
涟漪三人住在小兰亭已有多日,几日里朝中事务繁忙,风烟忙于接见各国使臣,她也不便贸然打扰,但于她回归乾朝之事,知道的人寥寥无几,那日御驾回朝之时,她只是匆匆望了几眼,并未见到爹和哥哥,他们是她在这个异世的亲人,这些年来,他们不知该怎样为她担忧害怕,既然回来了自然要回去和他们团聚;再有她身为“明月堂”堂主,到今日这步田地,她如何还能放手不管,虽有种种原因,但她逃避了这么久,众兄弟对她忠心耿耿,她如何能弃他们于不顾。平静几日过后,她终于下定决心,和风烟一次说清楚。
“涟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听起来有些愉悦。
涟漪自手卷中抬首,浅笑着行礼,“陛下!”
此时的风烟一身明黄色皇袍,华贵无比,华美的龙袍上刺绣的九天飞龙栩栩如生,似要腾空而起,云雾翻涌中,气势尽现,明黄色将他素日的文雅温润气质弱化许多,而将他的轮廓衬托的更加清晰。
“一下朝便听侍卫说你找我!”风烟凤目微眯,笑意无法掩饰,“这几日实是太忙,分不开身,早该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臣女,一切安好!陛下费心了!”涟漪乖觉的道,“只是有个请求,希望陛下恩准?!”
“什么?!”风烟未置可否,挑眉望向她的柔美容色,依旧一身白色罗裳,却因鬓旁几点玲珑配饰,更添了迷人色彩。
“我想回侍郎府,毕竟那里才是我的家,爹和哥哥与我多年未见,我让他们操了这么多心,如今回来,如何能安心待在这里避而不见。”
“这话说得到是入情入理,是该回去看看!”风烟微微蹙眉,虽心中不愿但她这样的要求确并不过分,“这样吧!不然我让人送你回去和家人团聚几日。”
涟漪明白他言中的未尽之意,抬眸幽幽望过去,隐有求恳之色,“陛下,应知道在乾都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光家人团聚,还有一众“明月堂”的兄弟在等我,我虽未必在意这些,但身在其位却不能放任不管,若是陛下将我留在这深宫之中,实非我所愿。”
“况且在大理时,我虽未对外宣布真实身份,但难保时间久了,事情会被有心之人泄露出去,不管我与段其郑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夫妻,但我的身份是大理的皇贵妃,以这样的身份,留在皇城,只怕那些流言蜚语,有损陛下英明神武的形象!”涟漪袖中手指收紧,一鼓作气说出这番话,她知道这话出口或许会触怒风烟,但还是不说不快,不管他觉得是推搪也好,借口也好,她都只能这样说,这样做。
风烟听到这些,眸中忽而丝凌厉之色闪过,胸中怒意腾腾而起,又强自压抑,这个女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臂,声音低沉:“你可知你是朕该明媒正娶的妻,如今你回来,本应与朕完婚。只是朕不愿强迫于你,你可到好,竟那个贵妃身份做了挡箭牌!”
涟漪见他隐隐欲发作的怒意,并未退缩,眼中的清明和坚定愈发强烈起来,推开他的钳制后退一步道:“陛下,息怒!臣女虽言语无状,却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您是天子,自然可以让我做任何事,就连我父兄都不敢抗旨,只是这样有意思么?”
风烟见她绝然的神色,对她的心性最是了解,她向来都是压迫愈大,反弹越大,他苦笑了下,上前拉起她袖中紧攥的手,语气和缓起来,“我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只是涟漪,我怕你这一去,便再不肯回来。”风烟言语中隐有丝丝颤抖,“你可知,那次你毅然离去,我是如何熬过来,甚至有段时间,我以为今生注定要与你擦肩而过,可是,老天待我不薄,竟让我能与你再次相遇,那样的分离一次便够了,我没有把握还能承受第二次!”
涟漪见他和缓容色中的真诚,不禁令人动容,知道他是发自肺腑,若是以往她只怕要将所有情感用来报答他的深情,只可惜她现在不爱了,虽感动,却再无一丝动摇,一切的一切早在夷陵之时,便已结束。
她轻轻呼出口气,忍住眼中泪意,让自己更加清明起来,缓缓一字一句认真的道:“陛下,涟漪早说过,过去就是过去了,错过了便不能再回头,这就是人生!陛下虽贵为天子,也不能强迫别人做不愿的事情。至于我,于感情一事早已无知无觉,不会再爱谁,更不会再为任何人停留,我们将所有都定格在当初美好的那刻,不好么?!”自风笛离开后,她的确身心已疲,这些话压抑了很久,今日说出来,她才恍然明白,原来那些感情早已在她身上抽离,再不会爱了,更不会恨了,都若过眼云烟。
“好!我放你走!”风烟见她神色中竟有淡淡的哀伤,美目中水光涟涟,心中似有伤痛,不忍再逼迫于她,“只是你回去后,至少我们还是有交情的朋友,空了我会去侍郎府做作,你可不能避而不见!”
涟漪点头,诚恳的道:“多谢!陛下要见的人,谁敢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