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青在崇德殿已经跪了半个时辰。

那日之事，周煜虽未禀报，但动静如此之大，皇上想不知道都难。

更何况，兵部一个城门的千总，现在还在他东厂水牢里喂水蛭。

“怎么？不辩解吗？”皇帝赵祥看着下方跪着的那人，语气不善的说道。

“臣认罪，”栗青一副坦荡荡的模样，丝毫没有任何负罪感，“但是，臣的人，臣动可以，别人，不行。”

赵祥打量这栗青，询问道：“你莫不是真的对那女子动了情？依着你的性子，让那女子在你东厂待这么久而毫发无损，实不是你的性格。”

栗青还是那副模样，语气坦荡，说出的话铿锵有力，“臣可以打祁贵妃的脸，但臣不能打陛下的脸，陛下对臣有气，臣受着便是。”

赵祥那心思被说破，脸色一哂，道：“你还知道朕有气，那祁贵妃，朕喜欢的紧，你倒是落个痛快，想过朕没有？”

栗青铁着脸解释：“若臣不能杀一儆百，那臣的后院，现在许是太子送来的，二皇子送来的，各大臣送来的姑娘，陛下您现在，该听着臣管您再讨要个宅子了。”

“臣惹了陛下，陛下赐给臣的，是恩赐，臣自该好好供着。”

栗青一张口，满口巧话，惹得赵祥的气，渐渐的消了下去。

赵祥脸色转为明朗，“哼，花言巧语。”

栗青一脸平淡，“陛下说臣花言巧语，陛下自己相信就好。”

赵祥看着那张死人脸，嘴角一抽，他确实，自己都不信。

“但这事情闹得这般大，那主事的，你抓了便抓了，其他人，该放了便放了。”

栗青听令，“是。”

赵祥满腹疑惑，这么听话的放人，不像是栗青的风格，便多嘴问了一句：“还剩多少人？”

栗青一本正经回道：“东厂诏狱牢房不够，臣便命人将他们关进底牢，那些人底子弱些，受不了底牢的气候，死了已有大半了。”

赵祥一副“朕信你便有鬼”了的表情，最后无奈道：“罢了罢了，随你吧，但是兵部的人，送去大理寺，别给朕玩死了。”

“还有，兵部吴尚书那里，朕会敲打，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吴璘管教不严，趁这个机会，朕会派一个太子的人做兵部侍郎，你莫要因此与朕生了嫌隙，太子，毕竟是朕的嫡子。”

栗青垂眸领命，语气不悲不喜，道：“臣领命，陛下大业，臣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早忘了。”

赵祥挥挥手，栗青便退了下去。

忘了？若真是忘了，他刚才那话说的如此糊涂，他栗青一下便知道指的哪件事？

因为一个花瓶被人削了命根子这事，可不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

—

李月明本想好好歇歇的，但这几天，先是周煜开了个头，她父母，兄弟，还有一些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借着这个由头往东厂送礼……

毕竟栗青这么一闹，所有人都觉得，许是这督主夫人不似外面说的那般，或许真的得了督主青睐也不一定。

李月明累的够呛，让玉竹和红露轮流给她捶肩膀。

“夫人，有人求见。”

李月明一听这话，头都要大了起来。

还是红露心疼她的……哦，不，督主的瓷娃娃，站出来说了句：“告诉他们，夫人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那人小心翼翼的说道：“可那女子说……是夫人好友，说了名讳，夫人自会相见……那女子……自称陈晚。”

李月明的脸色倏地明亮，转头说道：“晚晚？快，将人请到后院，罢了罢了……我亲自去迎。”

说完，便风风火火的走了出去。

陈晚此时刚入京城，怕一入府便寻不到机会出来，又听到了街上许多传言，便直奔了这东厂……

此时到了这里，看着如此巍峨的大门，才隐隐有些后怕。

李月明快步朝前面走去，隔着远远的，便看到一席白衣的女子。

是了，是她的晚晚没错了，如此遗世独立，只有她的晚晚。

“晚晚……”

那人似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转头回眸望去，似是看到了熟人，莞尔一笑，语气软糯，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柔，回了句：“明姐姐。”

那一回眸，真真是当得起“回眸一笑百媚生”。

女子着一身白色素锦裙，腰间束着浅粉色织锦腰带，那纤纤细腰尽显无余，通体再无任何多余坠饰，只腕处，着了一只通体血红的玉镯，一看便知绝非凡品，发髻上的红色透玉如意钗，与那手镯遥相呼应。

女子是典型的杏眼，大大的眼睛里仿佛还沁着那江南的水般，让人沉溺，小巧的鼻子下是匀着淡淡口脂的樱桃唇。

与李月明不同，陈晚美的，似人不忍亵渎，若说李月明美的妖艳，而陈晚，则美的脱俗。

“晚晚，明姐姐想死你了。”李月明走到陈晚跟前，拉住陈晚的手，亲密的说道。

陈晚也有些许激动，小脸有些微红，“晚晚也想明姐姐了。”

李月明看着陈晚的发上和腕上还带着她送的首饰，不由又亲近了几分，“累了吧，走，随姐姐去后院。”

陈晚点点头，跟着李月明的力道，相携走向后院。

东厂的侍卫齐齐震惊，自从这督主娶了夫人，他们这东厂变得热闹起来。

尤其是，夫人天姿，这闺中好友，竟也如此绝色，真真是开了眼。

因着天气较好，两人便在凉亭里闲叙，两人只顾着拉着手说话，桌上摆着的茶点，果子，倒是一时无人动。

“你怎的回了京都？上次给你去信，便一直没有收到来信，我还说要不要再去一封呢。”

李月明因着这副身子，并无知己好友，唯一的，便是这陈晚。

陈晚乖巧的被李月明抓着，淡淡一笑，“我收到明姐姐的来信，甚是震惊，便来不及写回信，启程回了京都，明姐姐怎会……怎会嫁到东厂？”

李月明笑的明媚，“上次去信，姐姐是不是告诉你，姐姐亦有喜欢的人了？”

陈晚震惊，那双眼睛因着震惊瞪得更加圆了，“难不成，姐姐喜欢的……”

李月明点点头，“正是夫君，晚晚待会见了，要叫姐夫。”

陈晚似是有些急了，反抓住李月明的手，问道：“可是，姐姐……那督主，岂不是……”。

李月明笑的神秘：“你以后便知道了……”

陈晚不解，但一直以来便相信李月明，无奈只得说道：“姐姐一直是有主意的，我相信明姐姐。”

李月明这才点了点头，随手抓了个蜜果子给陈晚，“若我没猜错，你是不是还没回家？”

陈晚不敢撒谎，摇了摇头，“还未，进去了，再来找明姐姐怕是有些困难了，我便先看到明姐姐，心里才踏实。”

李月明想到了当前的形势，确有些棘手，“那你既然知道这些……卫将军那里。”

陈晚一怔，而后低下头，绞着帕子，“许是……有些困难的，但，我不想放弃。”

李月明甚为满意，“姐姐支持你，朝堂政治，那是男人的事，既然不让女人参政，便不要将女子的婚事混为一谈。”

李月明话虽如此，但其实心里也明白，此事实践起来，却有些困难。

自古男女婚事，尤其是手握重权者，婚事从来都是筹码。

陈晚知道李月明有心安慰自己，笑着点了点头，而后随手拿起了个吃食，往嘴里一放，便被这味道刺激着了。

陈晚小嘴被辣的通红，急促的吸着气，李月明感到好笑，一边笑着一边为她斟茶。

陈晚用帕子点了点嘴唇，又灌了两口茶，说道：“姐姐平日里就吃这些吗？这是何物，味道如此辛辣。”

李月明拿着手中的吃食，咬了一口，满不在意的说道：“这是我特意寻人做的，将这牛肉放些辣子煮熟风干，既能保存，又有嚼劲。”

陈晚看着李月明一口一口的，自己的嘴里止不住有些起火，“姐姐为何如此嗜辣，之前在江南，姐姐也并非如此，我只听说过，有孕的女子口味会变……”

还未等李月明开口接话，后院里便出现了一身墨蓝色常服的男子，正往这边走来，陈晚随着李月明的视线看去，便看到一位俊俏的郎君，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拒人千里。

“姐姐，那是……”

李月明介绍道：“那是你姐夫，晚晚乖，一会叫人啊。”

陈晚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这……与传说中的东厂督主，形象甚是不符。

待栗青走近，陈晚虽有些害怕，但还是规矩行礼道：“陈晚见过姐夫。”

刚走近的栗青被这一声姐夫叫的有些身心顺畅，语气较往常明快许多，张口便说道：

“你便是夫人那个，看上卫将军的闺中好友吧？”